做公益有多难？谁做谁知道！
作者：张以勋（公益慈善论坛联合创始人、主编）
想来，从我大学毕业走入社会，机缘巧合之下开始接触公益，也快二十年了；自2006年创建并主持公益慈善论坛，致力于公益资讯传播与常识普及，也进入了第十四个年头。期间也难免遇到困难，比如因为没钱被迫关闭网站，因为生病或精力受限不时停止更新公号和微博，但我觉得这点困难跟奋斗在一线的公益伙伴们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而且，这些年来，透过观察者的视角，我不仅见证了中国公益的一段成长历史，关注过一系列重大事件，也和许多热爱公益的伙伴成了好朋友。在我的观察中，在与朋友的交流中，我越来越觉得，做公益真是太难了。此间的艰辛和挑战，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深味和共鸣。不过，从公益慈善论坛推送过的部分文章中，你也许可以有所感受。
也许有人会说，做公益哪有你说的这么沉重啊，不是应该倡导快乐公益吗？说起来当然轻松。为了便于理解，暂且打个比方：一个人去海边游玩，在沙滩和浅水中嘻戏一番，当然惬意欢乐；但如果让你独自横渡大海或者驾船环游世界，面对狂风巨浪、旋涡暗礁、饥渴寒暑以及鲨鱼的威胁呢？如果没有非凡的勇气、丰富的经验和过硬的技术，你恐怕活不过一周。做公益也是一样，如果你做的事只是一些容易解决、浅层次的问题，技术含量不高，也没多大风险，还能得到不少人的赞许和鼓励，当然会觉得“帮助别人，快乐自己”；但是，当你所做的事不被人理解，被无端质疑，被泼脏水，或者面对深陷困境的求助者你却无能为力，甚至因为举报、调查、批评，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而被打击报复、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快乐还会剩下多少？当然，这些事做成功之后也会很快乐，但过程中所经历的无力感、痛苦、恐惧和绝望，恐怕也是终生难忘啊！而你所经历的一切，外人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很多时候，不光公益慈善相关的很多概念拎不清，用词混乱，而且对公益慈善的误解重重，沟通起来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甚至徒生出许多争议，诸多烦恼。
比如什么是公益，什么是慈善，二者到底有没有区别？这么多年了，也没多少共识。同一件事，你说是慈善，我说是公益；讲话写文章，一会儿用公益，一会儿用慈善，两个词可以无障碍随意切换。还有一些其他概念，也是各种分不清。同时还有诸多理念层面的认知误区，公益慈善文化的不成熟，也让很多公益人在无奈中苦笑。
收费的都是商业，免费的都是公益？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把公益等同于免费的误解一直普遍存在：商家为了赚钱，用各种免费活动吸引顾客，却披上公益的外衣，败坏公益的名声——公益妇科检查、公益保健知识讲座、某某产品公益体验活动…… 进了坑之后，你才知道他们到底是公益还是商业！公益机构可以免费为困境群体服务，也可以向有一定支付能力的群体适当收费来弥补工作经费之不足。而且，免费的结果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甚至免费反而是最贵、最具破坏性的一种援助方式。不少人喜欢参加免费培训、享受免费服务，但你的学习效果、服务体验如何？通常没有收费的好对吧？
我说公益慈善只能民间做，你却说政府也在做公益做慈善呀！你看政府发低保给贫困户，到处搞扶贫，还贴钱给公交公司……也在为人民服务，也在做好事做慈善啊！难道你不知道公益组织的钱是大家自愿捐的，政府的钱是强制收的税吗？政府还有军队、警察、监狱这些暴力工具呢？
我说公益慈善不能营利分红，你却说商业就是最大的公益/慈善啊！商业捐钱做公益，欢迎啊！但也不能因此就把商业说成公益不是？如果商业做的事都算公益，那还要公益机构干吗？还有啊，生产和贩卖军火、毒品、烟草……是商业吧？难道也是最大的公益？还有些人说现在公益和商业的界线变得模糊了。照我说吧，其实是他们的视力变模糊了，傻傻分不清商业和公益的界线在哪里，甚至把企业社会责任等同于公益罢了。
有的人说，做公益拿工资不道德，应该等自己赚够了钱再来做；还有的人说，只有自己拿钱出来的叫慈善，让别人拿钱出来的叫生意。——难道全世界做募捐的慈善机构都是在做生意？这类观点的本质实际上就是觉得慈善是富人的专利。但很多时候慈善要解决的问题需要大量资金，全靠富人自己捐钱能够用？愿意捐钱的富人又有多少？如果慈善机构不向公众募捐，公众只要做做志愿者、直接捐钱给穷人，就能解决所有社会问题、帮助所有人摆脱贫困、歧视等困境？
我说的是职业公益人或者社工，你说的却是志愿者或义工，还非要用志愿者的标准要求职业公益人，不让人家领工资，要领也得低工资，好像公益人只有饿着肚子，买不起房子，结不起婚、养不起孩子和老人，不能喝咖啡、不能坐飞机、不能穿名牌……过得比穷人还穷还惨，才对得起你那高到不能再高的道德标准！
给公益人发点工资，给志愿者发点补贴，你就一脸的不高兴，觉得这帮人怎么能打着公益的旗号赚钱呢？要不你来做全职公益，时间不用太长，就一年，不给你发工资，也没有其它收入，家里的吃穿用度还找你要钱，你看能坚持多久？或者试试做志愿者，一去一回车费餐费花了50块，机构给你补贴30块，你会觉得自己赚钱了？如果都按你们的标准，能有多少人在公益之路上坚持下来？没有人才，公益组织怎么能更专业更高效地做事？你举起道德大棒的时候，你的手指头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志愿者是自愿无偿地服务社会没错，但你也尊重一下志愿者们，别把他们当成免费劳动力呼来喝去，行不？尊重一下志愿者和他们的劳动成果，让你显得有教养有素质，不难吧？
还有些公益组织，总是埋怨志愿者不专业、不好用，那是因为志愿者从来不是你的免费劳动力，而是在志愿服务中学习成长、了解社会现实的受益人。让你烦恼的，是你的错误期待和滞后的培训服务，知道不？
也别寒了志愿者们的心，别把志愿者当作走过场、应付上级检查……的工具，更别把志愿者当替身演员使，把辛苦危险的工作扔给志愿者，表彰评比的时候却忘了他们，换成另一拨自己人！志愿者是不在乎那点名利，但希望你们公平对待！
还有些人，你不来做志愿者也就算了，还动不动怀疑人家的动机不纯、作秀……还把各种对社会的不满发泄到志愿者身上，甚至动手殴打志愿者，志愿者多辛苦、多委屈你却不知道也看不见！
这样年来，慈善组织的管理费一直遭人嫌弃招人恨，因为有些人觉得自己捐的钱就应该百分百到达穷人的手里，你慈善组织就是个义务转运捐款的，想留点钱当管理费？没门！甚至，还有些人有些机构跳出来说，我们就是在做零成本、零管理费的慈善哦！（无非是迎合某些人的偏见，让大家快来给他们捐款！）那慈善组织的执行成本、办公费用、全职人员的工资谁出？等大风刮来吗？当然不是！他们也承认：我们的工作成本是发起人和理事自己承担的，或者是有企业的专项捐款。
然而，大部分慈善组织并没有这么幸运，如果不依法提取合理的管理费来支付各种工作成本，让他们怎么做事呢？你可以质疑他们的管理费是不是过高了，但不能不让收管理费啊！
而且，慈善组织在承接政府购买服务、财政支持项目，在接受基金会、企业的资助时，办公费、人员工资等执行成本也经常被压低，垫钱、贴钱做都是常事。资助方也不想想，如果不给受助机构提供足够的资金支付必要的成本，会不会影响资助的成效呢？既要马儿跑得快，还想马儿不吃草，怎么可能嘛！
有人看见公益圈出了骗子、色狼之类的“坏人”，就说：现在阿猫阿狗都来做公益，难怪乌烟瘴气！我说，连阿猫阿狗都来做公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莫非你想让他们只干坏事不成？公益慈善，人人可为，不应有门槛。强化监督管理，让阿猫阿狗不敢做坏事，才是正道是吧？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公益圈也不例外。做公益的都是普通人，不是圣人和天使。把这里想像成人间净土，你注定会失望透顶。
公益组织是应该接受社会的监督，接受公众的质疑，但质疑的时候是不是该学点法律，多点理性，拿出真实有效的证据再来啊？！质疑不能靠无凭无据的猜测、煽动愤怒情绪拉仇恨。明明是造谣诽谤，有些人却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真是做公益慈善不见你，胡乱质疑、泼脏水抹黑你第一。公益组织的发展就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只有不做事才不会犯错，只要做事就会出现各种纰漏，只要不是非常严重的大错，一般的过错接受处罚、及时改正就是了。如果因为出现一些问题就一棍子打死，恐怕没有一家公益组织熬到专业规范、能力强大的那一天。只有理性的质疑，才会推动中国公益的进步，否则只会带来无谓的伤害。
公益人不仅要面对社会公众的各种误解和非议，还要面对政府部门的不理解、不信任、不支持。以前我去注册机构的时候，想找当地残联做业务主管部门，可是跑了几次之后人家就是不愿意，说什么以前就遇到过有人以帮助残疾人之名骗钱的，表面看是把我当骗子，实际上就是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无奈，只好先去注册为一家公司才开始做事。也有公益团队明明想在民政部门注册获得合法身份，但努力多年总是被拒绝，然后又说人家没有注册是非法组织，要依法取缔。慈善法明确规定非公募机构可以和公募机构合作开展募捐活动，但在个别地方，民政局官员却不让本地机构和公募机构合作，说他们搞非法募捐。还有的官员甚至说公益组织没有资格接受社会的主动捐赠，是违法的。还有些政府部门、官办机构指派民间公益组织做事，出人出力辛苦一番，但最后功劳和名誉却是他们的，根本没民间公益什么事。
做公益，确实太难了！
前些日子，我和十岁的女儿一起看电视，电视剧里有句台词说：“你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吗？还是想直接把南墙撞翻？”女儿听了马上接话说：“我就是要把南墙撞翻，这样以后就没有人会撞南墙了！”我当就觉得女儿这话说得真是太棒了，简直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翻版啊！之后我还征求她同意我把这句话发朋友圈，并以一次点赞一块钱的标准支付了“版权费”。虽说童言无忌，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很多时候，公益人还真需要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精神！毕竟坚持做正确的事情，一方面需要坚定的信念，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和智慧，才能把好事做好，让自己离理想越来越近；另一方面也要面对现实的残酷、公众的不理解和不信任、道德绑架和人身攻击，或者隐忍，或者抗争。但使命必达，初心不改，再多的困难也要坚持下去！
我希望，这里能成为各位公益伙伴倾诉心声的树洞，和大家一起分享在做公益时所遇到的误解、非议和各种困难。如果不方便公开，也可在后台留言或单独交流。如果能写成文章投稿，自然更好。
祝各位伙伴平安、健康、快乐！
作者：张以勋，在广州的青海人，中级社工，资深素食者，为自媒体平台“公益慈善论坛”（公众号ID：loongzone2006）联合创始人、主编，致力于公益慈善资讯传播与常识普及。申请转载或有意交流的朋友请加个人微信 zhang_yixun。（转载时请保留以上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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