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纪平雄：改变命运的二十天

2018-03-27 纪平雄 新三届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纪平雄，中山大学化学系77级。华南农业大学副教授。

原题

改变命运的二十天

我1956年出生在粤东一个饱经历史沧桑的家庭，祖父是新加坡著名华文报社的总编辑，因揭露日军暴行、鼓动华侨抗日，在日军登陆时被游街示众、砍头杀害。妇儿科医生的祖母带着父亲等辗转回到国内乡下，行医度日养家。18岁时的父亲多才多艺，解放大军南下时加入土改宣传队并兼任潮州话翻译，工作结束后选择当了教师。之后一家颠沛流离，这注定了我成长的曲折和坎坷。

我小时体质孱弱，常受周围不懂事同龄小朋友欺负。但我记性惊人，小学时是班内唯一能背完《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的，常躲在家，什么书都爱看。我的 40 37215 40 14943 0 0 2063 0 0:00:18 0:00:07 0:00:11 3405周围有几位“老三届”高中生很喜欢我，从他们那里我得到了许多书，不少是繁体直排的，许多字不认识，不敢问老师和父亲，硬是自学潮汕老字典和四角号码字典。还把祖母及同事的妇儿科、内外科、中草药书籍都熟读，至今仍能识别300多种中草药和性味功能。

阅读积累使我有了良好的文字功底，记得初一首次作文“批判读书无用论”，语文老师只字没改，怎么也不相信是我写的，被叫去训了好久。以后直至高中我的作文每篇都在90分以上，高中语文张明源老师还给我一篇记叙文打了120分。1972年，十几所学校初中升高中恢复统考，推荐和考试相结合，录取率不到20%。我考了全公社第二名。

1974年，高中毕业两个月后，我到了潮阳铜盂灵山果林农场，农场原是当地名胜古迹，古木参天，风景旖旎。可是我单薄的身体，面对高强度的劳动，日复一日早出晚归，手脚生血泡，肩膀磨破皮，精神麻木得虽然身处美景却全无感觉，还落下了至今久治不愈的慢性呼吸道和腰肩椎疾病。

好在每当我体力和精神消耗达到极限时，高中的恩师李开湖老师在四年期间三次向公社党委推荐我顶替他参与临时政治工作任务，让我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1976年初，县委决定在山区红场公社兴办水库水电工程，这里是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失败后流落的革命老区。我又被借用到工地，担任公社工程指挥所宣传和保卫等工作，工地工作和生活条件极为艰苦，此时的我除了拼命工作，对前途和命运已无奢望。

在灵山寺，我曾经静夜跪在大颠祖师“舌镜塔”前，求佛祖保佑，纵然我前世有罪孽，不要今世全还清，留一半后世续还；在工地每当我走过据说为当年红军伤病员躲藏，因炊烟暴露，被国民党兵投下手榴弹全部炸死的山洞口，我都要停下发呆一会儿，感伤自己的生命又止于何处呢？

1977年夏，我们指挥所所负责的闸门石拱工程完成、大坝合拢，卷扬机和发电机也安装完毕，工程转入扫尾阶段，但一场十一级的强台风伴着一天380多毫米的暴雨肆虐水库大坝，我带着百多名民工冒着暴风雨抢险一整天，大坝经受了考验。抢险过后，我的扁桃体炎加重不得不切除扁桃体，术后一周拖着虚弱的身体又回到了工地。

记得坐在巨石上，望着水库泄洪激起的飞流，拍打山崖发出咆哮冲泻而去，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工程总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关于恢复高考的消息。我木然站起身回到草棚内工作，全然没放在心上，而此时山外的人们许多早已开始准备了。

11月初，我回家休息，得知中学校长周元松和李开湖老师亲自踩着单车到我家动员我准备参加高考。父母亲苦苦劝说，但我坚决拒绝，又返回消息闭塞的大山中。

十多天后，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刻，从公社回到工地的工程指挥所所长、公社党委李副书记递给我一封李开湖老师用六页稿纸写的厚信，信中几句话打开了我的心扉，激起了我的信心，“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参加就有改变命运机会，不参加就没有机会”，尽管四十年过去，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公社党委批准给我二十天假期。此时此刻的我已无路可退，不参加高考也得参加了。

我走出深山，开始了改变命运的二十天复习。次日我到中学了解情况，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学校热闹非凡，近千考生正紧锣密鼓投入复习。这时候要找位老师多了解几句都不可能了，只能从会议传达和布告栏得到一些考试信息。

第二天的模拟考试，数学题只做一道还不对，物理更是无从下笔，方知道数理化知识已丢弃殆尽。面对同学、亲朋好友和周围群众的看好，老师、父母寄予的厚望，平生我第一次感到了最大的压力。当晚我发癫一样，大叫父母不要太用心支持，我已不是四年前的我，也太迟了，不知如何复习了。

第二天，我没有再参加其它科目的模拟考试，冷静下来后开始计划剩下的十七天，当务之急是把数理化知识记起来，定的复习日程表是：2天机动，语文和政治浏览2天，就靠平时的工作积累了。5天数学、4天化学、4天物理。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复习直至深夜两三点才睡觉。由于过度紧张疲劳，考试前夜突然发近41℃高烧，天旋地转，呕吐发颤，好在祖母共事多年的医师会诊，中西结合，才快速好转。

12月11日早晨赴考，头像戴着紧箍，顶着狂风暴雨，一路泥泞，摇摇晃晃走进了距家5公里的中学考场。当数学试卷摆在眼前时不觉一亮，题目不难，一共九道题，不到一小时我做完了七题，但有一道恒等式和一道双曲线的题，明明老师说不用复习却偏偏考，结果没记住公式，这让我懊恼不已，后来知道考了75分。

下午的政治感觉很好，这让我重拾心情；12日上午考的是语文，没想到题目给我猜中，基本上是不用多想，一挥而就。下午最后一科，化学和物理同卷，各五题占50分，如考前自己所料，物理很差只做了三题，化学较好，估计理化考试成绩在65分左右。

高考放榜后，我是最迟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等候录取消息的时刻是令人煎熬的，陆续知道别人接到录取通知书后，隔了两天再无消息，我以为没希望了，准备第二天回工程指挥所，逃避风言风语。当下午接到了中学电话，告知我已被中山大学有机化学专业录取，我发抖的双手捧着录取通知书，激动地从头念到最后一句：祝你来校旅途平安！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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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恢复高考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