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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郑启五:一名炊事员的大学梦

2018-03-20 郑启五 新三届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郑启五,厦门大学外文系77级。厦门大学人口研究所研究生导师。


原题

一名炊事员的大学梦



        1968届初中毕业生是“老三届”最年少的一届,我就是1968届的一员,1965年9月考入厦门最有影响的重点名校“厦门双十中学”,但只读了不足8个月。这8个月的初中,几乎成了我终身的学历!


        我们这一届中学生很快被宣布为“1968届初中毕业生”,我在街上的“光荣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分配到龙岩地区武平县永平公社唐屋大队。


        唐屋村处于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大山深处,往右翻过一座山就是江西会昌的洞头,往左翻过两、三座山就是广东的平远,唐屋村没有电,最现代化的标志就是一根从20余里外的公社所在地———帽村拉来的铝线,供电话和有线广播两用。农村生活令我惶恐起来,还有读书的愿望,越发强烈起来。


        有一天,我居然自己一个人步行了100多里的红土小路和砂石公路,来到了武平县城,径直敲开了武平一中的门,一进门就很急切很诚恳地对办公室里的三四个人说,我是厦门68届初中生,我想接着读高中。办公室那几个人一时愣住了,后来用客家方言嘀咕了几句,其中我连猜带蒙大概有一句听出个八九不离十———“这个人是不是神经不大正常”。


        我已经记不清后来是怎么离开学校又步行百里回到唐屋村的,但想读书的愿望非但没被浇熄,反而在胸中越烧越旺,写信要求父母亲将我所有的中学课本都寄来农村,我要读书!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我在昏黄的油灯下开始了自学,那煤油的气味温暖了闽西冬天的寒夜……大队部的《福建日报》以及县宣传站两个月一期的《新阿尔巴尼亚画报》都成为我饥不择食的文字口粮……


        1974年冬天,在厦门大学任教的父亲毅然提前退休,动用当时唯一的救命稻草———“补员政策”,把我补回厦门,学校人事处安排我到厦大外文系食堂当炊事员。工作分配结果一出来,与我同时分配到食堂的几个人当场就哭了,我却偷着乐,因为有自知之明,因为自己就没有什么选择的空间,可我从此可以尽情地自学了。厦大图书馆那么多的藏书正等着我去阅读!


        食堂工作的繁重程度其实不亚于农村,烧煤洗菜,“水深火热”,一个萝卜一个坑,常年没有假日,你星期天轮休一天,实际上是你星期六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后换来的,因为每天吃饭的学生永远都是300多人。


        男工还要煮稀饭,凌晨三点起床,在一口特大的锅里熬粥,头昏眼花,稍不留神一旦摔进锅里那就得熬到清晨六点,等前来接班的女工来处理这锅“瘦肉粥”了。繁重的劳动也没有阻挡我的自学和阅读,厦大图书馆不少“外国名著英语简易读物”上都沾有我的斑斑手迹,或是煤污,或者带着五香的淀粉,应该没有油渍,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哟!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很快不满足这样的自学状态,我要读书。我写了很长的请求信,提出我的诉求,一式两份,一份寄给了当时国务院教育组的组长,一份送到了厦大外文系领导小组。寄往北京的信石沉大海,但给外文系的要求却即刻有了回音。


        系办主任代表系领导小组郑重其事地专门回复了我,记得大概的意思是,首先肯定了我的愿望,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也可以参加工农兵学员的学习。我很清楚,这是我所能获得的最好回复,我因此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外文系的阅览室、资料室,“有恃无恐”跑到大教室去听课。


        当时的工农兵学员“零起点”,我正好如鱼得水,英语日语不亦乐乎,还首创了中英混合的卖饭用语———“How many Liang do you want?”(你要几两?)


        我的散文处女作《解放了》发表在《福建文学》1977年2期,我挣扎了几年的自学努力终于有了初步的回声,随后为纪念周总理逝世一周年而创作的长诗《诗的花圈》也发表在《厦门大学学报》上,一时间信心倍增,踌躇满志,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从恢复高考的消息发布到开考,总共给我复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食堂却一天假期都不给,其实我自己不愿意也不敢请假,因为我一请假就势必增加同事的工作负担。我以极为平静的心态走入考场,日积月累的知识量得到了最大的挥发,语文试卷的作文是读后感,素材是魏钢焰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写“铁人”王进喜的报告文学,这个我早就熟读了;而英语考卷也没有逃出我的视野,那段《熊猫》的英语描绘好生眼熟,它来自我不久前精读过得英文版《中国建设》杂志。但数学注定是一败涂地……


        最终我以数学只有7分而其它科目几乎满分的成绩过了体检线,参加体检时我兴高采烈,但录取通知书发完时,我没有份。我回到食堂加班加点,因为考试耽误了同事的休息时间。我继续埋头苦干,并很快迎来了恢复高考后首届考进来的大学生,只是那句“How many Liang do you want?”再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个难受的节点上,有了要求各校挖潜扩招的传闻,1978年3月的一天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脚步经过学校信箱,发现我家的信箱玻璃格有一张挂号信通知单,我的心剧烈地跳荡了起来,我一夜无眠,隔天一早,我就坐在信箱门口的石阶上等待开门,取单签名,凭单取信,真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随后在厦大外文系举行的迎新会上,我上台朗诵了自己写的诗歌《这是梦吗?》,头四句是“这是梦吗,这是梦吗,有谁能告诉我,这不是梦境……”事前没有任何彩排,但现场熟悉我的外文系师生大声回应:Cook(炊事员),这不是梦啊!


        这怎么不是梦?这是一个1968届初中生失学长达11年后实现的大学梦,我人生的重大转折就此开始。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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