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名篇】陀思妥耶夫斯基丨致米·米·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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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名篇】陀思妥耶夫斯基丨致米·米·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体验大地 2019-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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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大家名篇”为您推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致米・米・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跟史老师从小学到大学”2018春季课“未来的主人翁”第十三讲《生死》的内容。史老师与学生在课堂上研讨的片断，作为彩蛋以飨读者。

致米・米・陀思妥耶夫斯基

文丨Ф．М．陀思妥耶夫斯基

译丨郑文樾　朱逸森　　　　　

1849年12月22日　

彼得堡　彼得保罗要塞

哥哥，我亲爱的朋友！一切都已决定！我被判在要塞（好像是在奥伦堡）服四年苦役，尔后再当列兵。^➊今天，12月22日，把我们运到谢苗诺夫校场，在那里向我们宣读了死刑判决，让我们吻了十字架，在我们头顶的上方折断了长剑，给我们套上了死前殓衣（白布衫）。接着就把三个人绑上刑柱，以执行死刑。我排在第六个，叫名字是每三个人一批，因此我是在第二批，我还能活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了。我想到了你，哥哥，想到了你家里所有的人。在最后一分钟里，你，只有你一个人在我的头脑中，这时我才知道，我多么爱你，我亲爱的哥哥！我还来得及拥抱了普列谢耶夫^➋和杜罗夫^➌二并同他们诀别，他们俩就站在我的身旁。终于响起了停止号，把绑在刑柱上的人带回原处，向我们宣读了皇帝陛下的圣旨：恩赐我们免死。接着宣读了真正的判决，只有帕尔姆^➍一人得到赦免，保留他原有官职调去军队。

➊

1844年末至1849年初，彼得堡的一些有空想社会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的青年平民知识分子每“星期五”会集在米・瓦・彼得拉舍夫斯基(1821—1866)家，讨论理论问题和关于组织秘密革命团体、准备农民起义、建立地下印刷厂和出版宣传品等问题。1849年4月23日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成员被捕。一百二十三人被审讯，军事法庭审讯了二十二人，其中二十一人被判处枪决（后改刑为期限不一的各种苦役和监禁劳动）。这个组织的领导人彼得拉舍夫斯基被判处终身服苦役。陀思妥耶夫斯基于1849年初参加这个革命小组，判处假死刑，后改为服苦役四年。之后又当列兵。

➋

A. H. 普列谢耶夫(1825—1893)，俄国涅克拉索夫派诗人，因参与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活动于1849年被流放。

➌

C. Ф. 杜罗夫(1816—1869)，俄国诗人，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成员，1849年被判服四年苦役，然后充军。

➍

A. И. 帕尔姆(1823—1885)，俄国作家，在自传体长篇小说《阿列克谢・斯洛博金》中他描绘了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活动情况。

刚才通知我说，亲爱的哥哥，今天或者明天我们就该出发。我请求同你见上一面，但回答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给你写这一封信，你也尽快抓紧给我一个回音。我在担心，你大致知道了对我们的判决（死刑）。当把我们往谢苗诺夫校场押送时，我从车窗里看到无数的人群，很可能，这消息已经传到了你那里，而你正在为我痛苦。哥哥，现在你可以轻松些了。哥哥，我不灰心，也不绝望！生命不管在哪里总是生命，生命在我们自己身上，而不是在外部。在我身边将会有一些人，而身处人们之间做人，而且永远是个人，不管身处何种逆境，不灰心，不绝望，——这就是生命之所在，是它的使命之所在。我认识到了这一点，这种思想已经深入我的血肉。真的！我那颗进行过创造、以最崇高的艺术为生命、已经认识到而且习惯于精神上的崇高需求的头颅，已被人家从我的双肩砍下。剩下来的是记忆，以及一些由我创造出来、但尚未加以体现的形象。他们一定会使我伤痕累累，真的！但我的心还在，我的血肉之躯还在，它同样能爱，能感受痛苦，能希望，能记忆，而这毕竟还是生命！On voit le soleil !^➊

➊

法文：看见太阳！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摘引自雨果的《一个死囚的末日》的一句话。原文是：“苦役犯也走路，也运动，也看见太阳。”

好，再见吧，哥哥！别为我悲伤！现在讲一讲物质方面该做的一些事情。一些书（《圣经》留在我这儿了）和几张手稿（一个剧本和一部长篇小说的提纲草稿，已经写完的中篇小说《儿童故事》^➊）被他们拿走了，想必以后会落到你手中。我把我的大衣和一身旧衣服也留下了，如果你差人来取东西的话，把它们都拿去。现在，哥哥，我面临的也许是在解差押送下的长途跋涉，需要钱。亲爱的哥哥，如果你收得到这封信，如果有可能多少弄到一些钱，请你马上送来。现在对我来说钱比空气更为重要（由于一种特殊的情况），你自己也再给我写几句话。还有，如果莫斯科的那笔钱有着落的话，你关心我一下，别把我忘了……好，就说这些！欠了一些债，但有什么办法呢？！

➊

即《小英雄》。

请代我吻你的妻子和孩子们。你要经常在他们面前提到我，让他们不把我忘掉。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见面？哥哥，你要保重身体，爱护家庭，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要有远见。要关心你的孩子们的前途……要正正派派地生活。

我内心的精神生活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和健旺，从未像现在这样沸腾。但肉体是否能承受得了？我不知道。我是带病上路的，我患着瘰疬病。但碰碰运气吧！哥哥！在生活中我已饱尝甜酸苦辣，因此现在很少有什么能使我害怕的。走着瞧吧！一有可能我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你。

向迈科夫一家人转达我的最后的告别问候，告诉他们：我感谢他们大家，他们一直关心着我的遭遇。你代我向叶夫根尼娅・彼得罗芙娜^➊说几句尽可能温暖些的话，说你的心让你说的话。我祝愿她非常幸福，我将永远怀着感激和尊敬的心情牢牢地记住她。代我握尼古拉・阿波隆诺维奇和阿波隆·迈科夫的手；然后再代我握大家的手。

➊

批评家B. H. 迈科夫和诗人Ап. 迈科夫的母亲。

你要找到亚诺夫斯基^➊，代我握他的手，代我谢谢他。最后代我握那些没有把我忘记的人的手。如果有人忘记了，那你就提醒他。代我亲吻科利亚弟弟。给安德烈弟弟写封信，把有关我的情况告诉他。请你给姨父和姨母写信，这是我以自己的名义请求你写的，代我问候他们。给妹妹们写信，我祝她们幸福！

➊

С. Д. 亚诺夫斯基(1815—1897)，医生。

也许，我们还会见面，哥哥。你要保重自己，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一定要活到同我见面的那一天。兴许有朝一日我们将互相拥抱，在一起回忆我们昔日的、青年时的黄金时代，回忆我们的青春岁月和各种希望。这些希望我在此一瞬间把它们鲜血淋淋地从我心中挖出并加以埋葬。

难道我永远不能再执笔写作了？我想，四年后是有可能的。如果我能写出点什么，一定把写出的一切寄给你。我的上帝！有多少不久前由我体验出并塑造成的形象将埋没和消失在我的头脑之中，要不就将像一种毒液似的在血中泛滥！是啊，如果不能再写作，我必然要毁灭。宁可坐牢十五载，只要手能执笔。

常给我写信，写得详尽些，写得多些，精细些。在每封信中对家庭生活中的细节和琐事要多说几句，别忘了这一点，这将会赋予我以希望和生命。要是你知道在这单人囚室中你的信多么使我振奋，那该有多好啊！近来两个半月禁止通信往来，我十分难过。我有病，有时你不按时给我寄钱，我又为你痛苦：因为知道你自己也极其贫困。再一次亲吻几个孩子，他们的一张张可爱的小脸一直萦回在我脑际。唉！但愿他们能幸福！愿你也幸福，哥哥，愿你也幸福！

不过你别伤心，看在上帝的分上，别为我伤心！要知道，我没有灰心；要记住，我没有放弃希望。四年后境遇会轻松一些，那时我将成为一个列兵，——这可就不是囚犯了。你要考虑到，总有一天我会拥抱你。可不是嘛，今天我已临近死亡，怀着必死的念头度过了三刻钟，经历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但我现在又一次活着^➊！

➊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临刑时的感受以及在宣布赦免前的三刻钟的感想，在《白痴》中有所反映。梅什金公爵在一次谈话中(第1部，第2章)，充满反对死刑的情绪。——俄编注

如果有人对我印象不好，如果我同什么人争吵过，如果我使谁产生过不愉快的印象，——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它忘掉，当然，如果你有机会遇见他们的话。现在在我心灵中没有恼怒和愤恨，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我真想好好地爱以前的任何一个熟人，紧紧地拥抱他。这是一种快乐，今天我在临死前同我的亲人们告别时体验到了这种感情。在那一瞬间我想过，关于死刑的消息会使你痛不欲生。但现在你放心吧，我还活着，还将活下去，心中想着总有一天会拥抱你。现在我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点。

你在做些什么？你今天想过些什么？关于我们的事你知道吗？今天多么冷啊！^➊

➊

当时在彼得堡是零下二十一摄氏度。据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一位成员回忆临刑时的情况说：“我们都冻得发抖”。——俄编注

啊，但愿我的信快些到你手中。不然的话，我将会一连四个月左右得不到关于你的消息了。我看到几个纸袋，你用这几个纸袋在最近两个月里给我寄了钱，上面的地址是你亲笔写的，所以我很高兴，因为你身体健康。

只要一回顾往事，我就会想到，多少年华浪掷了，在迷惘中、在谬误中、在无所事事和不善生活中白白地流失了多少时光，我多么不珍惜时间，我有多少次违背了我的心灵和精神，——一回顾这些往事，我心里就痛苦万分。生命是大自然的恩赐，生活是一种幸福，每一分钟都能成为毕生的幸福。Si jeuness savait !^➊目前，在改变生活的时候，我将以新的样子再生。哥哥，我向你发誓，我决不会失望，我一定要保持我的精神和心灵的纯洁。我一定向更好的方面重新诞生，这就是我的全部希望和慰藉。

➊

法文：如果青年时代能懂事就好了!

狱中生活已经差不多扼杀了我身上的肉体要求，不太纯洁的肉体要求，以前我不够保重自己。现在艰苦对我来说已不算什么了，所以你别害怕物质方面的困难会把我毁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唉，有一个健壮的身体就好了！

再见吧，再见，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会收到我寄给你的关于我这次旅途情况的尽可能详细的汇报。但愿保持身体的健康，其他的一切到时候都会好的。

好，再见吧，再见，哥哥！紧紧地拥抱你，热烈地亲吻你。你要不心痛地记着我。请你别伤心，别为我伤心。下一封信中我一定告诉你有关我的生活情况。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要计量好自己的生命，别浪费它，要安排好自己的命运，要关心孩子们。啊呀，什么时候能够、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你就好啦！再见吧！现在我要和过去亲切的一切离开了，痛苦地抛开它！痛苦地把自己一分为二，痛苦地把心撕成两半！再见吧！再见吧！我会再见到你的，我确信，我抱着希望！你别变心，要爱，别让自己的记忆淡漠，关于你在爱我这一想法将会是我生活中的最佳部分。再见吧，再说一次再见！大家都再见吧！

你的弟弟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逮捕我时拿走了几本书，其中只有两本是禁书。你能否为自己弄到其余几本？我请求你，这些书中有一本是《瓦列里安・迈科夫文集》，是他的评论文集。这本书是叶夫根尼娅・彼得罗芙娜的，她把这本书当做她的珍贵物品赠给我。在逮捕我时，我请求过宪兵军官把这本书还给她，而且我还把她的地址告诉他。不知道这位宪兵军官是否已把书还她，请你打听一下！我不愿剥夺她的这一珍贵回忆。再见吧，再说一次再见。

你的费・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不知道是押解我步行去呢还是让我乘车坐船去，乘车船去。碰运气吧!

再说一遍，代我握埃米利娅・费奥多罗芙娜的手，代我亲吻孩子们。——向克拉耶夫斯基问候，也许……

请你把被捕的情况、你受监禁和获释的情况，详详细细写信告诉我。

据《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丨书集集》上

陈燊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01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Фёдор Михайлович Достоевский

（1821年11月11日－1881年2月9日）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国19世纪文坛上享有世界声誉的一位小说家。他在20岁左右开始写作，第一本长篇小说《穷人》在1846年出版，当时25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重要作品有《罪与罚》（1866年）、《白痴》（1869年）以及《卡拉马佐夫兄弟》（1880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共写了11本长篇小说、3篇中篇小说及17篇短篇小说，其文学风格对20世纪的世界文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陀思妥耶夫斯基常常描绘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却都有着不同常人想法的角色，这使得他得以19世纪暗潮汹涌的俄国社会中小人物的心理。部分学者认为他是存在主义的奠基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年出生在莫斯科出，早年时透过童话故事及传说开始接触文学，也有涉猎俄罗斯及其他国家作者的作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母亲在1837年时过世，当时陀思妥耶夫斯基才15岁，同年他离开家，进入尼古拉耶夫军事工程学院就读。毕业后担任工程师，靠翻译书赚取额外的收入，短暂的享受奢华的生活。他在1846年发表了第一本小说《穷人》，让他可以进入圣彼得堡的文学圈中。1849年时因为参与的文学团体讨论一本批评沙皇，后来被禁的书而被捕，判处死判，但在最后一刻被减刑。他在西伯利亚监狱中过了四年，之后是六年的流亡义务兵役。

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担任记者，有出版及编辑一些杂志，后来编辑他的作品集《A Writer's Diary》，他也开始到西欧旅游，并且有赌博成瘾的情形，这造成他经济上的困难。有一段时间他非常需要金钱，不过后来仍成为最广为人知、作品最多人阅读过的俄国作家。他的书翻译超过170种语言。陀思妥耶夫斯基受到许多哲学家及文学家的影响；他的作品也影响了许多的文学家，例如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及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及哲学家如弗里德里希·尼采及让-保罗·萨特。

深入阅读

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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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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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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