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师”姚广孝的困惑?
也许是我想多了,一个多小时前发的那篇文章《北京,只需要一个人宜居就够了》,突然觉得标题有点不妥,就删除了。这里原文照登,只改动了标题,趁着大多数人还没看,重新发一次。打搅之处,还请见谅。
文|孙不熟
公元1421年,明成祖朱棣宣布大明王朝迁都北京时,一定想不到600年后的人们会对他精心造就的这座城市怀有各种不满。
人们抱怨这里房价高、雾霾、缺水、缺电、堵车,吃食粗糙,公交拥挤,通勤时间长,交通管制频繁……总之,一切跟“宜居”有关的东西都会遭到无情的吐槽,批评的最终指向经常是规划——因为“规划差所以北京不宜居”:为什么马路修得那么宽?为什么街区的尺度那么大?为什么中心区不建高楼?为什么机关大院的围墙那么高?为什么公园与家的距离那么远?
600年前的总规划师姚广孝,很可能会困惑于今天人们的各种不满。在他为北京城设计的那张蓝图里,也许无所不包,却唯独没有“宜居”这个词。作为京城的总规划师,姚广孝深知老板朱棣的心思,大明王朝千里迢迢到这个地方建都,肯定不是为了“宜居”。否则,皇帝大可留在金陵城里继续莺歌燕舞,或者另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安营扎寨,“直把杭州当汴州”。
朱棣看中这块濒临塞外的风沙之地,有着他深远的考虑。南京的朝堂之上,无人看不出这位新皇帝的意图,“天子守国门”的决心让臣子们莫不叹服,他们开始用恢宏的词藻赞美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北方城市:北京,北枕居庸关,西靠太行山,东连山海关,南俯中原,沃野千里,山川壮丽,足以控制四方,统治天下,实在是可以绵延万世的帝王之都。
新都城的选址定下来后,北京城的一切按照朱棣的需求来设计:要有巍峨壮丽的建筑,要有宽阔笔挺的马路,要有方正阔朗的格局,要有整齐划一的秩序。总之,一切要求大尺度,要求壮丽与恢宏,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皇城不气派,如何镇得住下面的臣民?
在总规划师姚广孝的眼里,京师最重要的两个功能是军事防守与皇权的展示,如果一定要“宜居”,那只要朱棣一个人的“宜居”就够了。他一定想不到600年后的今天,小民百姓也会对这座城市提出“宜居”的苛求。
对北京城最早的缔造者们来说,能够拆除围墙,打开城门,开放市场,允许营商与迁徙自由,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还指望“宜居”?除非北京能像香港、上海那样,从一开始就按市民的需求来规划城市。
从1421年到1949年,北京城都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即便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北京城的规划仍然承担着太多的政治使命,市民的需求被尽可能地压缩。
从一开始,北京城里的大马路与大广场,就不是为了方便市民的生活,而是出于军事检阅和政治集会的需要;地铁最初的修建也不是满足通勤的需要,而是出于战备需要,“必要时,一号线可每天从西山运送5个师到北京市区”;长安街在规划时甚至考虑到飞机起降的可行性。
毛泽东甚至还设想让北京成为一个大工业城市,他希望从从天安门上望下去,能看到一片片烟囱。所幸这个画面没有出现,但北京确实在毛主席的顶层设计下,曾经发展为一个大型工业城市,直到最近十年才艰难地完成产业转型。如果一开始就朝着“宜居城市”的目标发展,北京早就是一个优质的政治、文化与服务业中心城市,哪里会走那么多弯路。
“宜居”重要吗?
作为一个曾经的北漂,我常常困惑于北京对人口的吸纳能力。人们对“宜居城市”通常有一些预设标准,比如逐水而居,物产丰饶,良好的空气与绿化环境,小尺度的街区,便利的公共交通,合理的房价收入比,优质的公共服务。如果按照这些标准,北京可能是中国大城市重最不宜居的城市之一,但问题是北京又是中国大城市中人口吸纳能力最强的城市,没有之一。
为什么?是不是“宜居”根本就不重要?若论“宜居”,那珠海、海口、三亚这些中小城市,应该是最“宜居”的。事实上,根据中国社科院最新发布的宜居城市排行榜中,这三个城市确实名列前茅,前十名只有香港与深圳两个超大城市,其他均为中小型城市。
问题在于,人们根本不会根据“宜居排行榜”来选择城市。很多大城市都不宜居,却丝毫不影响其人气指数。那么,城市吸引人口的筹码到底是什么?有人马上想到“资源”,北上广拥有全国最优质的教育、医疗与行政资源,所以能够吸引到最优质的人口。
这么说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全对,深圳是一个最好的反例。在全国副省级以上城市中,深圳不仅土地资源,教育、医疗与行政资源排名倒数,但丝毫不影响深圳强大的人口吸纳能力。
北京、深圳以及东莞、无锡,靠什么吸纳到那么多的人口?答案显然不是“宜居”,也不是“资源”,而是“宜业”,人们挤破脑袋来到这些城市,你当真以为过来呼吸新鲜空气?找工作、挣钱、实现人生的价值才是正经事。有这个前提在,人们完全可以忍受一线城市的各种不易。
城市的本质是什么,它的真正魅力在哪里,不言而喻。
“宜居”和“宜业”,不可兼得
人们对“宜居城市”的一种理解是,小尺度的街区、便利的公共交通、短距离的通勤;另一种理解是,较低的容积率、较高的绿化率、疏散的人居环境。在中小型城市,二者可以做到并行不悖,但在大城市,二者很可能是冲突的,只能取其一。无法想像一个超过2000万人口的超大城市,还能在保证容积率的基础上做到小尺度的通勤。
北京和香港可以看作是两种宜居概念的极端,北京的大尺度空间格局,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较低的容积率与相对疏散的人居环境,但它的问题同样很明显,这里就不赘述了。相比而言,香港确实满足小尺度的街区、便利的公共交通、短距离的通勤等条件,但其高密度的人居环境、狭小的居住空间同样饱受诟病。
根本的问题在于,城市要发展壮大,就需要有大规模的人口与产业聚集,城市的价值才能最大化地实现。但聚集同时带来竞争的压力,城市的水资源、土地资源、道路资源被摊薄,用水难、房价高、堵车等城市病随之出现。这个矛盾仅仅靠空间尺度的规划是无法解决的。
对大城市来说,“宜居”和“宜业”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你不能只要一面。
也许可以这么说,城市最早为战备需要而设计,后来是为了权力的展示而设计,到今天则是为了经济发展的需要而设计,“宜居”的诉求从来就没有摆在第一位。暂时来看,城市不会让生活更美好,至多只会让你的就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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