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菰蒲深处》领读第十五天：好文学，笑语声

2017-08-07 佛山市图书馆

宗白华在《美学散步》谈诗境与山水时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山水并非有情，而是人心含情，以我观物。文学的原则是尽量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敏感，“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人的生命不请自来，但是生命里有价值的东西都是通过学习得到的，好的文学作品正是好的养分。

据说汪曾祺小说集里名叫李小龙的人物写的就是汪曾祺自己。汪曾祺在《菰蒲深处》小说集里，我认为有两篇小说是写他自己本人的，即《小学校的钟声》和《昙花、鹤和鬼火》。这两篇小说都像是内心独白式的散文，述说着成长的点滴故事。少年情怀都是诗，眼底花草皆是美，也曾心头鹿撞，也曾怕过“鬼火”，成长的道路上，那些独自彷徨独自思索独自惦念独自坚强的每一个时刻，都将成为生命抹不去的刻痕，烙在命簿上。人们说，那叫做你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

实在忘不了如同城郊牧笛声那样美丽的李小龙的心和从他的心里看见的这个世界，多么安宁柔和。《昙花、鹤和鬼火》写他看见插秧，“插秧是个大喜的日子，好比娶媳妇，聘闺女。插秧的人总是精精神神的，脾气也特别温和。又忙碌，又从容，凡事有条理。他们的眼睛里流动着对于粮食和土地脉脉的深情。……”李小龙耳濡目染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内心怎能不像这文字一样明媚爽朗。有时候，我看着李小龙，会想到汪曾祺20多岁中断自己喜爱的文学创作以后，是不是全靠着幼时这些明媚的光照亮着前进的路，一点一点，隐秘而有力量。像内心一只无人知晓的幽鹤，像苏东坡被贬黄州时所见的那一个“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人事沧桑，世事多舛，所幸汪曾祺先生在花甲之年才迎来的创作之花会盛开得如此灿烂。

一个人如果对生活感兴趣，他的心一定是柔软而充实的。汪曾祺也曾这样说过。他刻意将语言写得平淡却不枯瘦，而是将平淡和奇崛结合起来，使文字读起来平易又生动，偶尔带些古意，又添些新意，字里行间还颇有深意。读懂汪曾祺的人，不仅收获现代文最典雅简净的语言表达，还将收获整个面对历史、面对生活、面对生命的执善的心。

汪曾祺的创作多矣，《菰蒲深处》只是他众多小说集里的一部，有兴趣的读者循着这条路走下去，汪曾祺是一个大宝库，等待着你去发掘呢。除了小说集，我也非常喜欢汪曾祺的散文。除了零散的集子，我有一套名为《人间滋味》《人间草木》《人间戏剧》的散文集，由汪先生的儿子汪朗先生编辑，还附有汪曾祺先生的画作，甚是喜欢。读完《菰蒲深处》的朋友，不妨多找些汪曾祺的作品继续品赏。

我生性懒散，爱读闲书消磨时光。蒙朋友不弃，委此重任。惜本人才疏学浅，言不尽意，敬请看官多多包涵。

“菰蒲深处疑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有好文学相伴，如同人家笑语声声，亲近温厚可爱。感谢相伴阅读，夏安！

今日领读

《小学校的钟声》《昙花、鹤和鬼火》篇

《小学校的钟声》原文摘录

小学校里的欢声和校园里的花都融解在静沉沉的夜气里。那种声音实在可见可触，可以供诸瓶几，一簇，又一簇。我听见钟声，像一个比喻。我没有数，但我知道它的疾徐，轻重，我听出今天是西南风。这一下打在那块铸刻着校名年月的地方。校工老詹的汗把钟绳弄得容易发潮了，他换了一下手。挂钟的铁索把两棵大冬青树干拉近了点，因此我们更不明白地上的一片叶子是哪一棵上落下来的；它们的根须已经彼此要呵痒玩了吧。又一下，老詹的酒瓶没有塞好，他想他的猫已经看见他的五香牛肉了。可是又用力一下。秋千索子有点动，他知道那不是风。他笑了，两个矮矮的影子分开了。这一下敲过一定完了，钟绳如一条蛇在空中摆动，老詹偷偷地到校园里去，看看校长寝室的灯，掐了一枝花，又小心又敏捷：今天有人因为爱这枝花而被罚清除花上的蚜虫。“韵律和生命合成一体，如钟声”。我活在钟声里。钟声同时在我生命里。天黑了。今年我二十五岁。一种荒唐继续荒唐的年龄。

《昙花、鹤和鬼火》原文摘录

昙花真美呀！雪白雪白的。白得像玉，像通草，像天上的云。花心淡黄，淡得像没有颜色，淡得真雅。她像一个睡醒的美人，正在舒展着她的肢体，一面吹出醉人的香气。啊呀，真香呀！香死了！

李小龙两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昙花。看了很久，很久。

他困了。他想就这样看它一夜，但是他困了。吹熄了灯，他睡了。一睡就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昙花开了。

于是李小龙有了两盆昙花。一盆在他的床前，一盆在他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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