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万胜:乡村自主是乡村振兴的关键

原创 2017-10-31 熊万胜 乡村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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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自主是乡村振兴的关键

讲到乡村振兴，第一个什么叫做乡村振兴，是什么意思？第二个就是怎么乡村振兴的。

要讲乡村振兴，因为原来讲的是新农村建设，在1956年的时候，第一次讲社会主义乡村建设，在那个时候就要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乡村要补贴城市了。后来再一次讲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要以工补农、以城带乡，现在讲乡村振兴，其实应该是2006年、尤其2004年这样一个工农关系倒转之后的进一步深化，所以我很同意夏老师讲的，这个既有的大方向其实是不能改的，既有的政策，成绩是要肯定的，这是必需的。只不过是有新的特点，要强调城乡融合，相互开通，这个时代也的确是到来了。所以，今天讲的是乡村振兴，并不是在讲农村，但包含农村，因为农村就是在工农关系当中谈问题了，乡村是在城乡关系中谈问题，所以这个角度，它确实是有变化的。

到底什么叫振兴呢？振兴什么东西呢？中央在这20个字，也讲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这里面有一些变化，比如说过去讲生产发展，现在讲产业兴旺，是有区别的。过去讲环境整洁，现在叫做生态宜居，标准更高了。乡村文明就没有改。过去讲管理民主，现在叫治理有效，从管理到治理，民主没提了，这是个变化。过去讲生活宽裕，现在叫生活富裕，就更高了。有很多内涵在里面，有发展的成分，也有治理的成分，有生产的方面，也有生活的方面，其实最突出在生活方面，最突出在治理方面。对于发展是产业兴旺，讲得比较清楚了；生活富裕不一定是指收入，是一个综合性的东西。

要怎么振兴呢？怎么振兴这个问题上，我也在想，刚才都讲了自主这个问题，如果要振兴的话应该有它的条件和制约，如农村的资源要进一步激活，要市场化，这是习总书记很关心的问题。农村集体所有制跟市场经济要怎么结合，结合之后才能让农村资源更加的市场化，这个对中国经济来讲，对乡村发展来现在讲，那都是十分重要的。

另一个就是人的流动，现在讲城镇化是什么概念？原来人的流动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现在发现，从这个地方A到B之后，也不妨碍从B再回到A，还可以到C，现在的人是流动的人。所以，城镇化的概念和以前也不一样了，至少都有两栖状态，人的大规模流动之后就产生了一个什么问题呢？就是说乡村让生活更美好。所以，乡村振兴是有一些条件和制约的，在整个中国的体系里面，要强干弱枝，要牺牲边缘地带保住中心地带，这个基本的体制做法很难改变。随着经济发展，主动权越来越上走，现在连西安的经济都有点衰落了，浙江现在都在讲往地级市的层次上发展了。在全国来讲，大央企正在主导中国的经济发展。在这个时候，乡村振兴到底有多大空间，问题在这里。

但反过来讲，虽然把乡村振兴这个战略是放在经济发展的七个战略当中之一提出来，很显然不限于经济发展。振兴内涵应该是多方面的，既有发展上的振兴，也有治理上的振兴。

从中国历史趋势来讲，整个中国最基层处于社会体系边缘，始终有一个要被振兴的命题，却总是在保中心、保上层，牺牲基层和基层边缘，这种格局有没有改变的可能性？这实际上是一个问题。然后就是乡村让生活更美好，这种命题可不可能？我觉得这种问题要问，问这种问题还是回到刚才前面讨论的问题，就是自主。乡村发展要自主，不自主怎么能叫振兴呢？所以我都没想明白，不自主的振兴是什么振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概念，自主和振兴的确不是一个概念。但如果没有自主的振兴怎么振兴？这个自主又是谁的自主？应该是农民的自主。农民的自主可以体现他的自主，原来以为农民只是小农经济，把家门口那点东西充分利用，发挥家庭经济的优势，但在市场经济下的农民可以把自己作为劳动力自主卖掉了，哪里需要就往哪个地方去，很有效果。还有企业的自主，基层的自主。其实我比较看重的是基层的自主，一是那种个人的，和企业的自主不一样；二是和农民、企业的自主也不太一样。虽然我没去过日本，张老师去过日本，对日本研究很多，觉得日本农协、台湾农协其实很好，但是有很多条件，要求是西方民主制度、日本民主制度，是跟那个制度联系在一起的；而且还有要比较廉洁，组织还不能太大。像我们这种大国，如果要搞综合农协，那个官僚主义简直是非常厉害了，腐败是很厉害的，所以不能搞，对这点我是没有信心的。

但是得有组织，这个组织要缩小，缩小到乡村。这个自主权和自治是不一样，自治是建立在个人权利的民主权利的基础之上，这个东西在中国其实是不太靠谱的，我们不讲它好不好，只讲它不靠谱。那么自主又是什么意思呢？自主就是讲这个组织里面，领导者要说了算。是不是民主再说，反正得治理有效。就是乡村得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先不论是不是民主，要怎么有效怎么搞，就是谈这个问题。那么自主权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历史性的命题。中国的国家治理体系，郡县制传统是没有自主权的，怎么能给你自主权呢？强干弱枝，是郡县制的传统。西方公共政府的传统讲自治，从共产党的传统里讲自主。共产党的传统有两个特点：第一，重视基层，这与历朝历代的传统是不一样的。只有共产党才那么重视基层，因为讲群众路线，这是基本的原则问题。第二，并不是不讲民主，讲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民主集中制的民主，所以是自主。只有共产党才会来重视基层，只有在共产党的传统里基层自主才是可能的，以前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讨论的是自主权的问题，农民要不自主的话，基层治理是搞不好的，基层发展也是搞不好的。别的地方且不说它了，我们到上海郊区调研，村主任说我这个村主任干得很压抑，怎么压抑呢？第一不敢管，我怎么管呢？得罪一个人可能会少掉一百张选票，怎么管？第二不能管，我没有权力，没有抓手，执法力量又不归我指挥。第三不想管，现在财务保障很充足，把材料搞出来工作就完成了，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呢？发展经济是“三个没”，哪三个没呢？一是没有条件，土地管死了，环保管死了，什么规划都管死了之后没条件发展。二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能力来发展。三是没有愿望，也不想搞，也没有动力。反正财政给我保障，我的工资比照市级单位给我发，我要干什么？不需要干什么。

所以，就好像企业有企业的道理一样，集体经济有集体经济的道理，由于整合当地的资源，能够让当地这种资源发挥集体所有制的优势。是不是优势再说，但这是个基本的条件不能改变，就要和市场经济对接，这个谁能干呢？那就是集体经济组织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乡村如果没有自主权的话，乡村治理以上海为典型，就出现了“三不”、“ 三没有”。

同时还出现了四密：人力密集型，大量的人，街上全是人，一个村委会十几二十个人。技术密集型，到处是摄像头。组织密集型，建了各种各样的组织，各种各样的花头。资金密集型，花了很多钱，其实治理效率极其低。村主任就觉得，如果制度好的话，完全可以花很少的钱。这就是说我们的治理是有问题的，核心问题就是没有自主权，基层说了不算，没有真正的一把手，管不了事。

那么自主就是回到前面那个问题，自主可能吗？我觉得自主这个概念要打开，这个自主它分为几个纬度。第一个就是发展权的自主与治理权的自主，这是两个概念。发展的自主的确是越来越难了，但是治理的自主应该强化。现在你各个条线很集权，到了基层，基层必须综合治理，基层如果不综合治理工作是干不好的。因为你分工有分工的好处，协调有协调的好处，分工太多，协调就困难。在高层尤其是地方政府在市一级、省一级，协调得不好感觉不到，但中央协调不好感觉得到，到最基层协调不好感觉很困难。在中央和基层就应该综合治理，不综合治理就治理不好。而且还要考核，是不分三七二十一的，说什么工商局不归县管，考核的时候工商局说你这个地方违规经营很多，县委书记应该负责。县委书记想，工商局又不归我管，我怎么负责？基层必须整合进行综合治理，不整合就没有自主权难以自主。在这方面，我觉得实际上是有空间的，上海在不断放权，中央部委也在不断向下放权。这实际上是有个重视不重视的问题，并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发展权的自主是不是不可能？尤其在中西部地区，在某些地方的发展权的自主特别重要。在大城市郊区，发达城市是做不到的。大城市郊区，城市管控一切，发展权上升到城市。给你就不给我，土地就那么一点，是给你用还是给我用？根据夏老师的说法，土地征收后就留15%，作为乡村的发展自主权，而中西部的发展自主权尤其重要。所以，第一个问题就是发展权的自主和治理权自主尤其要分开。

第二个就是说，一小部分地方能发展得好，大部分的农村是要凋敝的，这个客观事实得承认。特别是偏僻的山区，除非风景特别好，一般来讲大部分是凋敝的，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说到山里面养老吧，看病怎么看？就没法养的，这是一个问题。

第三个区分就是，有的地方叫社区，有的地方叫农庄，仅仅是一个发展农业和林业的地方，不是一个生活区，纯粹就是一个搞生产的地方，这个要区别开来。

第四个要区别开来的，就是自主有两种，一种是独立自主，一个是被领导的自主。被领导的自主可能吗？可能呀。因为在中国，我们讲管理，有两个含义。比如说我不管你了，这话什么意思呢？第一，给你充分的自主权，第二，我不对你负责任了，这话是有两个意思的。给我自主权，我很开心，那你不对我负责任了，我就不开心了。如果反过来，你要把我管得很死的话，你对我负责任，反过来，如果说你要对我负责任的话，我会懒得理你的。什么叫人民公社情况下的自主权就是这么来的。就是说你管我管死，反过来我懒得理你，这不就是事实吗？其实你想想看，在发达地区的这种基层自主，其实就是这种被领导的自主，所以有时候乡村看上去没有自治，它没有组织。有的是因为它没有组织的自主，有的是因为什么呢？有的是因为组织太厉害了，有的是因为你没有管它，没有组织它。如果你真要组织他之后，领导会感到反而很头疼，我宁愿你不管我。因为你要管我的话，我懒得理你，这实际上是中国式的自主，这一点很重要。被动的自主，在历史上宗族就是一个典范，历史上的宗族，宋代以后的宗族是个典范。像广东的宗族和江西宗族不一样，江西的宗族更多传家的传统。什么叫耕读？耕读就是说，读圣贤的书，耕自己的地。我搞自己的，和读你的书是两个基本矛盾的。所以这个东西就是一种被而能动和自主，这个东西是能有多大的结合空间，我觉得是有很大空间的。有时候往往不是说，政府把我们管死了，而是因为政府没有管乡村，党组织涣散了。如果真要好好抓的话，说不定自主还有新空间。

还有是乡村的自主，还是地方的自主，这个要区别开。乡村是什么意思？县、乡、村，你说是哪个？这个要区别。为什么要区别呢？历史上的统治经验是这样的，隋代京霸乡官，唐代以后京霸乡关，本来县下面有乡，乡下面有里甲、保甲，当然以前没有保甲。后来宋代以后对于乡这个层次是大而化之，甚至是不要了。但到最基层那个里甲是 43 34806 43 15287 0 0 3275 0 0:00:10 0:00:04 0:00:06 3274 43 34806 43 15287 0 0 2648 0 0:00:13 0:00:05 0:00:08 3005 43 34806 43 15287 0 0 2246 0 0:00:15 0:00:06 0:00:09 3147当回事的。什么五户为邻、十户为里、百户为甲，把这个里甲很看重，这是不是一个历史经验？从国家长治久安来讲，国家最重视的东西是什么？真的有必要一级一极强化吗？如果一级一级的强化的话，我们的制度能量是不够的，钱也是不够的。是不是可以吸收传统的治理经验？如果乡这一级、甚至县这一级都要简略，就真正应该强化最基层的基本治理单位，就好像当初建立最基本的核算单位一样健全最基本的治理单位。要振兴的是什么东西，而不能一级一级都振兴，每级都振兴的话，那需要把北京振兴成世界超一流之后，然后才可能一级一级往下缩，然后乡村才能振兴，如果是这么一种振兴的话，乡村振兴绝不可能。除非中国的发展，都是超一流，超出地球了，才有可能。必须是跨越式的、跳跃式的，中间有个层级要跳过，有些层级是不能振兴的，然后才可能振兴乡村。

作者系华东理工大学教授，本文系作者在华东理工大学中国城乡发展研究中心与湖南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联合举办的“乡村振兴”研讨会上的发言，中国乡村发现网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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