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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角诗选

2018-01-08 蓝角 星期一诗社

蓝角,1964年生于安徽省长江边。在大学时代起参与《诗歌报》编辑工作,现居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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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


我对亲人的认识是从浪尖上开始的

翻滚的水冲开堤坝圩埂

和父母兄弟焦灼的胸膛

洪水恣肆张开神经错乱的手掌

把我的亲人打得分不清方向


这之前我不知道水会带来苦难

我曾那样钟情地把水赞美并且

站在水上怀念随波逝去的槐花

可是现在浊浪上飘满乡亲的忧虑

连饥饿和灼灼逼人的死都沾满水腥

我听到母亲在哭她满腔的善良

填不平狂暴的波涛她在哭

在哭!


用乳汁喂养我长大的村庄

只有在洪水里我才能看清它纤细的腰

和并不强劲的手臂

但它抗争所有的筋骨绑在一起

空蒙的时光里它的气力爆出闪电

他们紧闭着嘴唇

从最低的地方与洪涝拼杀


我的姐妹就站在坡上

怀孕的身体遭受波涛的惊忧

就是这些水季节之前和她们一样的水

顺从静谧明媚如春的水

用它们灌溉稻穗和自己身躯的水

如今它们疯狂翻开屋顶和她们绣花的抽屉

它的爪子抓得她们遍体鳞伤


水呵我曾对你的许诺是否遗忘

我伸向河里的手为何阵阵惊慌

那些茂盛的植物锯齿上的刀刃

我只有与父母一道失声恸哭

在贫困安徽的一个小小村落

多少人象我一样把心悬在暴雨之上

多少人象我一样只剩下泪光


水!水!!摇动所有的树木

眼睁睁夺走襁褓中孩子嫩嫩的温饱

我不敢相信生命会藏在大水深处

我注视穿梭其间的饥寒病疫

老人颤栗的手指更加消瘦的村俗

水之下翻滚的灾害在把我们砍伤


水对我们曾经是油雪白的米粒

它是一切快乐的源泉只是一个夜晚

洪水把丰收扔进深渊

还有未黄的麦杆没有进仓的希冀

一场洪涝之后它们已全部失去

几个季节的指望于一个夏天流尽

它浇灭村民桌上最后的灯

它伸进喉咙冷酷的手

这些水!一次次把最后的锁链

紧紧绊在父母们疲倦的腿上


啊水呀水不要一浪接一浪地来

不要炫耀不要把我们冲垮

我象母亲一样哭!但我的泪水已干

我的肝肠溢满断裂的焦渴

我眼望着乡亲们麦子一样倒下

一块块热土

撕开着一个个口子

从远处一直痛到乡亲们的心尖


此刻我还用什么把水比喻

洪水当前一片汪洋

那么多低流的水如今却是高山

把我们重重压在最深的地方

安徽被淹灭我夜夜盼望

父母们你们要活下去一只手擦泪

另一只手堵漏打桩

洪水冲走了太阳我相信茫茫洪区

仍会闪现你们锃亮的背影

大水过去我们会找回丢失的牛群

我们会用修复的喉咙说话

我的兄弟姐妹还会恋爱他们的血

比水高远比水坚强




走神


停在七筒和九筒之间

停在第一圈

四条

白板

枯燥的牌局全是风

东风龇牙咧嘴

西风面目狰狞


就象等着一个人

有着名字

没有地址

在大街上走动

可能迷路于蜀山

极有可能就是昨晚

饭局上的那位

多熟悉呀

八筒八筒

你是陌生的那人




也有


也有酒水残余

也有雪花混乱

也有和他一起瘫痪的黑暗


也有脚步声

深一下

浅一下

也有和他一样

无声的腐烂




现场


春天变得残酷

铁相互噬咬

门前有槐树

一只黑喜鹊

啄着离家回来的孩子


他不愿逐赶

一个旁观者

听着心口

一阵紧比一阵的

尖叫




音象店


厕所有男女

路边人

绕开了花圈店


厕所和花圈之侧

蓝鸵鸟

紧紧衔住

这个城市发软的

阳具




为春天写的一首诗


春天的胡须

让它长

让它和他一起

纠缠


唉不说了

你不要说

春天虚假的约会

不说

这个春天

那块精斑

盛开着鲜花


为春天写的一首诗

春天的胡须

让它长

让它和他一起

纠缠


唉不说了

你不要说

春天虚假的约会

不说

这个春天

那块精斑

盛开着鲜花





月亮是羞耻的

而她不是

她是今晚

丧失性别的

母豹

她说她要

她现在只要

丧家的蓝角




天使酒店


装在酒瓶里的春色

让晚餐鬼火四射


石头开花

兹兹作响


一个女人的性欲

让刀弯曲


芭提亚

妓女的舞蹈没有性别


白皮肤黑皮肤

他刺眼的黄皮肤


只有孔雀张狂

爬过客居的窗子




多余


白蚁在惊蛰里苏醒

春天是多余的


梅花追逐着梅花

春天是多余的


花猫的叫声起伏着暴戾

春天是多余的


梧桐的哭声芭蕉的哭声

春天是多余的


他挣脱着另外一个自己

春天是多余的




动静


之间

一只蚂蚁

没有痕迹的噬咬

举止文静

是手术台上的刀锋


不经意

他缺少了心脏的

一部分

他不动声色

他安身于

动静

之间




岁末


我要把2004年

写在一首诗里


有点慌

也有点乱

有点象寻找

醉后丢掉的钥匙

在水泥地上

翻动的声音


也有点象

用一把钝刀

对着自己

一点点痛

一点点麻木

一点点虚假的快意


更有点象

悬在半空的蜘蛛

在经历狂风

在经历正在到来的时间

和越来越重的

下沉




蓝角:玻璃上的苍凉光阴

西边

  

  帕莫克所言精辟:真正的尊敬并非发自内心,而是源于各种不同的规矩和顺从……这也可以恰当地解释我对朋友蓝角的尊敬。  

  那是高大而微胖的诗人,上体略略前倾,从书吧匆匆步出,在花木扶疏的拐角,手机的莹光印在颊边温声低语。这是一位典型的南方士子,儒雅风趣,包含了南方的温情、委婉、坚忍,夹着微微潮湿的怀旧与厌世,在诗家纷纭中,独自从容……

  便如李太白将老庄读的太深、把屈原读得太厚,其诗呈现一往无前的奔放瑰丽。诗歌在客观上是传承的,常跨越时空,挟思想风格气韵流贯而下。网络时代,诸多诗歌爱好者相信有巨擎可学,并精研模仿之道,峨冠华服皮相油彩,遥遥望去,精微美妙,看来什么都不缺,其实不过黄茅白苇,究其原因是独创缺失自我缺失。优秀的诗作始终源自扬弃的继承,而非一味的模仿;出自自我的坚持,而非一味的迷信:蓝角也从古今中外优秀诗人那里广泛学习,历时二十余年,从浅淡到深厚,从繁复而简略,从散乱至凝练......他的努力逐渐使诗歌与自身一致起来。

  没有过重的学问泥沙壅滞清泉之眼,没有莫名的植物藤蔓盘绕诗行,没有过度冥思带出的丛生杂草,蓝角的诗很有节制也很有节奏,它们时而缓慢时而急骤,时而朴素时而华丽,时而奔放时而收敛,时而灿烂时而阴晦,呈现出变化无拘的端倪。

  东坡说,诗的工夫在诗之外。生活的历练积累是蓝角创作的不竭源泉,无论是故纸中的博物,还是身体主义的万花筒,或者冷硬的现代建筑,甚至那些处于底层的文本尝试,都可以在蓝角的诗中闪现,也印射着生活的丰富:青鱼与豹的斑纹,眼耳的屏障,那可解的令人会意一笑的喇嘛,那张口无语不可理喻的石榴,更多的是不必解,水光混沌间留存诗的意趣......

  或许,诗歌只为能见的人现身?

  2006年是蓝角创作的一个分水岭,其作品系列组诗《厌恶及其它》和《时间的证词》一起证明了我们在时间的流中必将受到心灵的拷问审判。这两组作品同样没有清晰明确的文本取向和格式化的语言风格,只是在庸常的生活图景中随意地解构和建构现代诗歌语境,在看似平静的人生里蕴藏内心无边的风暴。两组长诗都是面向时光流逝的挽歌,时光是蓝角的那匹“黑色的马/缓慢的马”,使他缅怀,使他遗忘,“三十年/胸中积满泥沙和月光”,但诗人觉得自己如今是“面色模糊/  回到旧地”。当年那些读诗选诗评诗写诗的日子,像佩弦先生《匆匆》中迟缓而令人心痛的句子,包河岸边花开花落,横枝错柯间的风声雨滴,这一切再熟悉不过。诗人曾在稻香楼的菜馆上,梧桐阴里的芜湖路站牌边,董铺鲤鱼翻起的细浪中,茶楼里漂浮的龙井里,度过自己的激情岁月……而如今,旧日却只是一面不可重圆的镜子。以至在许多个酒醒的凌晨,蓝角想吐出“四十年前/母亲交给他/第一声哭喊”,同时,也要吐出就“像是蜈蚣比蜈蚣凶残”的识见魔障,重现快遗忘了的自己。

  我们大多数人都在没有标牌的道上匆匆赶路,精神上渐渐生长出老年斑,像一株苦蔷薇或一段干枯的梧桐木,这也是诗人所见的“汩汩流动的今世/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我一样,蓝角是厌倦的,而且厌倦是如此强烈,诗的矛头从萨特的那些黑苍蝇,指向自己的笑,“你在笑。  /……没有人想知道它的来路/就象没有人知道它发馊的味道”,同时,我也怀疑会议室里的蓝角也是一个散漫无所谓的厌倦者,“总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与他略呈颓废的心境相比,他深厚的功底,使得简短一语,常令一首诗飞掠过烦琐的描述,由平凡而精彩甚至伟大起来,如时钟的“齿轮,在和别的齿轮撕咬、争执”,“我沉溺于自己的盲目和日夜生长的功利”,“你在我的意料之中。就象蜘蛛在蜘蛛的意料之中”“我害怕我的怀疑也是你的怀疑”,“一切都是闪电/包括正在蠕动的十一月”,“有时上午九点只是一根烟里向下或向上的部分”,“诗/华贵于耻辱/沦落于灰尘/”,数量众多的妙语警语从智者指隙坠地,成为A4纸上的缤纷落英。

  蓝角眼中,非功利的写作同时,对作品也应该采取非功利的评价,不负责任的妄议还不如闲谈人欲风情,更不如据案豪饮……

  这恰是一种大智慧。

  艺术本在似与不似间,风格也是若隐若现中,我们所清谈或热议的风格,只是万红拂动,如何辨出那朵木槿的殷红。然而同样,风格也是危险的,恰恰是它在不断暴露我们习惯的痕迹,使诗人易于在评价的泥沼中迷失,裹足不前。我想,相对于任何风格的评论而言,任何无风格的诗歌或许都更具生动诱人的魅力。正如,蓝角在颓废中随意迸发的激情焰火也会在都市的灯火中显得格外刺目……

  我们这些活在玻璃缸中的鱼,一生尝试着回答“何为诗?何为诗人?诗何为?诗人何为?”

  或许重要的并不是诗歌的内容,而是诗歌的语言形式,或许重要的甚至也不是诗歌的形式,而是我们诗一样的心境。我在夏日的古藤萝浓阴下阅读蓝角,清风徐来,仿佛遥远的前世。

  我想成为蓝角的一首诗,更想成为它的意义。

  在卑俗荒谬的生活中,诗歌信仰是否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今天,天空已经浑浊不堪,那个群山环抱的家园正从暮色里消失。在又一次醺醺酒后,忧伤的蓝角面向沉沉黑夜,看到旧日“每一块玻璃上/晃动他挣扎着的苍凉光阴”,或许依然会自言自语:“我必须忘记我的前世,.......我必须一丝不苟地规矩起来,象桃花一样的笑脸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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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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