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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麦诗14首

耶麦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耶麦(弗朗西斯·雅姆,又译耶麦,Francis Jammes 1868-1938)为法国现代大诗人之一。他是抛弃了一切虚夸的华丽、精致、娇美,而以他自己的淳朴的心灵来写他的诗的。从他的没有词藻的诗里,我们听到曝日野老的声音,初恋的乡村少年的声音和为禽兽的谦和的朋友的圣弗朗西思一样的圣者的声音而感到一种异常的美感。这种美感是生存在我们日常的生活上,但我们适当地、艺术地抓住的。这里我从他的《从晨祷钟到晚祷钟》集中选译了六章诗,虽然经过了我自愧没有把作者的作风传神地达出来的译笔,但读者总还是可以依稀地辨出他的面目来。

弗朗西斯·雅姆生于法国比利牛斯省杜尔奈,早年曾做过奥尔泰地方公证人的书记员。他是天主教徒。祖父曾在南美洲瓜德罗普岛行医,他父亲就生在那里,因此他对那个小岛充满怀念之情。1890年,他发表了《诗集》,从此结识著名诗人马拉美、小说家纪德,并和纪德结伴去阿尔及利亚旅行。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法国南方乡间度过的,平日深居简出。当他进入文学界时,法国诗坛已厌倦于象征主义的晦涩,而寄兴于可感知的世界。1898年,他发表诗集《从黎明三钟经到夜晚三钟经》,富有乡土气息,愈来愈多的融入了民歌色彩。他用自有诗体写过不少诗集。晚年爱写十音缀诗,有《泉水集》(1936)以及诗集遗篇《泉水与火》。他还写过小说、散文和四卷《回忆录》。另外有书信集四卷,是他跟纪德、克洛代尔等人的来往书简、札记,颇具文献价值。



房子会爬满蔷薇


屋子会充满了蔷薇和黄蜂,

在午后,人们会在那儿听到晚祷声,

而那些颜色像透明的宝石的葡萄

似乎会在太阳下舒徐的幽荫中睡觉。

我在那儿会多么地爱你!我给你我整个的心,

它是二十四岁和我的善讽的心灵,

我的骄傲,我的白蔷薇的诗也不例外;

然而我却不认得你,你是并不存在,

我只知道,如果你是活着的,

如果你是像我一样地在牧场深处,

我们便会欢笑着接吻,在金色的蜂群下,

在凉爽的溪流边,在浓密的树叶下。

我们只会听到太阳的暑热。

在你的耳上,你会有胡桃树的阴影,

随后我们会停止了笑,密合我们的嘴,

来说那人们不能说的我们的爱情;

于是我会找到了,在你的嘴唇的胭脂色上,

金色的葡萄的味,红蔷薇的味,蜂儿的味。




少女


那少女是洁白的,

在她的宽阔的袖口里,

她的腕上有蓝色的静脉。


人们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着。

有时她喊着,

声音是刺耳的。


难道她恐怕

在路上采花的时候

摘了你们的心去吗?


有时人们说她是知情的。

不见得老是这样吧。

她是低声小语着的。


“哦!我亲爱的!啊,啊……

……你想想……礼拜三

我见过他……我笑……了。”她这样说。


有一个青年人苦痛的时候,

她先就不作声了:

她十分吃惊,不再笑了。


在小径上

她双手采满了

有刺的灌木和蕨薇。


她是颀长的,她是洁白的,

她有很温存的手臂。

她是亭亭地立着而低下了头的。



我爱那如此温柔的驴子


我爱那如此温柔的驴子,

它沿着冬青树走着。


它提防着蜜蜂

又摇动它的耳朵,


它还载着穷人们

和满装着燕麦的袋子。


它跨着小小的快步

走近那沟渠。


我的恋人以为它愚蠢,

因为它是诗人。


它老是思索着。

它的眼睛是天鹅绒的。


温柔的少女啊,

你没有它的温柔,


因为它是在上帝面前的,

这青天的温柔的驴子。


而它住在牲口房里,

忍耐又可怜,


把它的可怜的小脚

走得累极了。


它已尽了它的职务

从清晨到晚上。


少女啊,你做了些什么?

你已缝过你的衣衫……


可是驴子却伤了:

因为虻蝇螫了它。


它竭力地操作过

使你们看了可怜。


小姑娘,你吃过什么了?

──你吃过樱桃吧。


驴子却燕麦都没得吃,

因为主人太穷了。


它吮着绳子,

然后在幽暗中睡了……


你的心儿的绳子

没有那样甜美。


它是如此温柔的驴子,

它沿着冬青树走着。


我有“长恨”的心:

这两个字会得你的欢心。


对我说吧,我的爱人,

我还是哭呢,还是笑?


去找那衰老的驴子,

向它说:我的灵魂


是在那些大道上的,

正和它清晨在大道上一样。


去问它,爱人啊,

我还是哭呢,还是笑?


我怕它不能回答:

它将在幽暗中走着,


充满了温柔,

在披花的路上。




膳厅

赠Adrien Planté先生


有一架不很光泽的衣橱,

它曾听见过我的姑祖母的声音,

它曾听见过我的祖父的声音,

它曾听见过我的父亲的声音。

对于这些记忆,衣橱是忠实的。

别人以为它只会缄默着是错了,

因为我和它谈着话。


还有一个木制的挂钟。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已没有声音了。

我不愿去问它。

或许那在它弹簧的声音,

已是无疾而终了,

正如死者的声音一样。


还有一架老旧的碗橱,

它有蜡的气味,糖果的气味,

肉的气味,面包的气味和熟梨的气味。

它是个忠心的仆役,它知道

它不应该窃取我们一点东西。


有许多到我家里来的男子和妇女,

他们不信这些小小的灵魂。

而我微笑着,他们以为只有我独自个活着。


当一个访客进来时问我说:

——你好吗,耶麦先生?




树脂流着


其一


樱树的树脂像金泪一样地流着。

爱人呵,今天是像在热带中一样热:

你且睡在花荫里吧,

那里蝉儿在老蔷薇树的密叶中高鸣。


昨天在人们谈话着的客厅里你很拘束……

但今天只有我们两人了──露丝•般珈儿!

穿着你的布衣静静地睡吧,

在我的密吻下睡着吧。


其二


天热得使我们只听见蜜蜂的声音……

多情的小苍蝇,你睡着吧!

这又是什么响声?……这是眠着翡翠的


榛树下的溪水的声音……

睡着吧……我已不知道这是你的笑声

还是那光耀的卵石上的水流声……


你的梦是温柔的──温柔得使你微微地

微微地动着嘴唇──好像一个甜吻……

说呵,你梦见许多洁白的山羊

到岩石上芬芳的百里香间去休憩吗?


说呵,你梦见树林中的青苔间,

一道清泉突然合着幽韵飞涌出来吗?

──或者你梦见一只桃色、青色的鸟儿,

冲破了蜘蛛的网,惊走了兔子吗?


你梦见月亮是一朵绣球花吗?……

──或者你还梦见在井栏上

白桦树开着那散着没药香的金雪的花吗?


──或者你梦见你的嘴唇映在水桶底里,

使我以为是一朵从老蔷薇树上

被风吹落到银色的水中的花吗?




天要下雪了

赠Léopold Bauby


天要下雪了,再过几天。我想起去年。

在火炉边我想起了我的烦忧。

假如有人问我:“什么啊?”

我会说:“不要管我吧。没有什么。”


我深深地想过,在去年,在我的房中,

那时外面下着沉重的雪。

我是无事闲想着。现在,正如当时一样

我抽着一支琥珀柄的木烟斗。


我的橡木的老伴侣老是芬芳的。

可是我却愚蠢,因为许多事情都不能变换,

而想要赶开了那些我们知道的事情

也只是一种空架子罢了。


我们为什么想着谈着?这真奇怪;

我们的眼泪和我们的接吻,它们是不谈的,

然而我们却了解他们,

而朋友的步履是比温柔的言语更温柔。


人们将星儿取了名字,

也不想想它们是用不到名字的,

而证明在暗中将飞过的美丽彗星的数目,

是不会强迫它们飞过的。


现在,我去年老旧的烦忧是在哪里?

我难得想起它们。

我会说:“不要管我吧,没有什么,”

假使有人到我房里来问我:“什么啊?”




为带驴子上天堂而祈祷


在应该到你那儿去的时候,天主啊,

请使那一天是欢庆的田野扬尘的日子吧。

我愿意,正如我在这尘世上一般,

选择一条路上,如我的愿意,

到那在白昼也布满星星的天堂。

我将走大路,携带着我的手杖,

于是我将对我的朋友驴子们说端详:

我是法郎西思·耶麦,现在上天堂,

因为好天主的乡土中,地狱可没有。

我将对它们说:来,青天的温柔的朋友,

你们这些突然晃着耳朵去赶走

马蝇,鞭策蜜蜂的可怜的亲爱的牲口,

请让我来到你面前,围着这些牲口——

我那么爱它们,因为它们慢慢地低下头,

并且站住,一边把它们的小小的脚并齐,

样子是那么地温柔,会叫你怜惜。

我将来到,后面跟着它们的耳朵无数双,

跟着那些驴儿,在腰边驮着大筐,

跟着那些驴儿,拉着卖解人的车辆,

或是拉着大车,上面有毛帚和白铁满装,

跟着那些驴儿,背上驮着隆起的水囊,

跟着那些母驴,踏着小步子,大腹郎当,

跟着那些驴儿,穿上了小腿套一双双,

因为它们有青色的流脓水的伤创,

惹得固执的苍蝇聚在那里着了忙。

天主啊,让我和这些驴子同来见你,

叫天神们在和平之中将我们提携,

行向草木丛生的溪流,在那里,

颤动着樱桃,光滑如少女欢笑的肤肌,

而当我在那个灵魂的寄寓的时候,

俯身临着你的神明的水流,

使我象那些对着永恒之爱的清渠

鉴照着自己卑微而温柔的寒伧的毛驴。


戴 望 舒 / 译




《悲歌》之一


下过雨了,大地清新自如;一切闪亮。

悬在玫瑰花瓣上的水珠很重。

待会儿天气要转热,今天下午

闪亮的阳光要晒裂棕红的土。

天空在雾气里透露几丝水色的蓝缝

放出几道光,斜照在山坡上。

皮光光润的鼹鼠用利爪填塞了

它们散布在草地间的深洞。

银色的蜒蚰爬过了大路。

潮湿的凤尾草沉重地弯下身子,

短枝上的雨水滴湿了少女们的颈背……

  

少女们么?她们远去了,朝向那

潮润的、颤抖的、翠绿的地处,

一个手拿着针线,一个说笑,

一个挟着本古书,另一个手捧着樱桃,

还有一个忘了作她的祈祷。

——露西,看这些鼹鼠洞,

——哎,这个蜒蚰真难看,踩死它!

——我说了不,我偏不……

——听呀,有杜鹃在叫。

  

她们去远了

走向那深入沙林的路的高处。

她们的衣裙互相离散又靠拢。

人们可以听见她们高声说笑后的寂静,

一声知了久久划响天空。一只八哥

在橡树上喧叫着追逐另一只八哥。

少女们的衣裙散开仿佛一把扇子;

在高处的阳光下,

她们消隐了,剩下忧愁和我。

突然觉得自己变老了,不经意地,

我在凹地里摘下一枝薄荷草。



《悲歌》之二


这个国度沉浸在水畔的柔光里。

细径深入充满黑苔的林荫,

朝向那爱影摇曳的蓝色植物丛。

太高的树梢上悬着小小的天穹。

朋友们看我忧愁,邀请我来这儿。

在阳光下,在花径上,慢慢地,

我安静下来。我独自徘徊。

他们为我心灵的哀伤担忧,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们。


也许,我去世以后,一个温静的小孩

会记得曾经看见过一个年轻人,

戴着草帽,抽着烟斗,

孤单地在夏日清晨的幽径上。


而你,远离去的你,你不会看见我,

你不会看见我在这儿想念你,

满怀比森林还要浓郁的忧愁。

再说,你也不会了解这一切。

现在你远离我,我远离你,

我不在系念你玫瑰色的嘴唇。

但是,为什么我还要哀伤呢?

要是你知道,来说给我听听。

告诉我,为什么当我失意时,

连这些树木也都病倒了?

它们会和我同时死去么?

天空会死去么?你也会死去么?


程 抱 一 / 译



要下雪了

——致列奥波德•博比


要下雪了,再过几天。我想起

去年。在炉火一隅,我想起

我的忧郁。若有人问:怎么了?

我会说:别管我吧。没关系。


我思绪如织,去年,我房间里。

当屋外沉闷的雪花飘飞如絮。

我无事闲想。如今恰如当时,

琥珀柄的木烟斗也衔在嘴里。


我那只橡木老橱总是弥散幽香,

可我很笨,因为众多事物

都没法变样,想驱走我们

熟知的事,无非是装一装样。


那我们为何要说,要想?真是荒唐;

我们的泪,我们的吻,虽未着一辞,

我们却心领神会,朋友的

步履,总是比温存话语更令人安详。


人们为星星命名,却从不自省

星星要名何用,还用一些数字

想证明夜空飞逝的璀璨彗星,

但并非数字在驱使它们划行。


现如今,那些隔了年的老忧郁

去了哪里?我难得把它们想起。

若有人进屋来问我:怎么了?

我仍会说:别管我吧。没关系。




当我死去


当我死去,碧眼的你呵,

我钟爱的少女,像水里的

蓝火小甲虫,面带

花样女人中蓝蝴蝶花的神气,

你走近我,轻牵我手。

领我走向曲径幽地。

你并非赤裸,可我的玫瑰呵,

洁白颈项绽放在你淡紫裙衫里。

我们俩没有互吻额头。仅仅

手牵手,沿着清新的荆棘,

那儿,灰蜘蛛正在编织虹霓,

我们脉脉无语,柔情似蜜;

有时,察觉我更忧郁,你

便紧握我手,纤手有力,

——我俩如雨中丁香般感泣,

却不知……不知是何道理。


刘 楠 祺 / 译




从前我爱过


从前我爱过克拉拉•伊丽贝丝,

一个在古老的寄宿学校念书的女孩子,

她常常在暖和的黄昏到山楂树下,

去读那些已经过了期的杂志。


我只爱她,我感觉到在我的心里

她那洁白的胸的天蓝的光芒。

她在哪里?那时的幸福在哪里?

树的枝叶进入了她那明亮的卧房。


也许她还没有向人世告别——

或者,也许我们俩都已死去。

宽敞的庭院里有枯死的树叶,

在晚夏冷风中,在迢遥的往昔。


你可记得那些孔雀的翎毛,

插在花瓶里,在贝壳饰物的旁边……

我们听说那儿有一只船失事了;

我们把新发现的大陆叫做“沙滩”。


来吧,来吧,我亲爱的克拉拉•伊丽贝丝:

让我们相爱吧,如果你还在世上。

古老的花园里有古老的郁金香。

裸赤着来,啊,克拉拉•伊丽贝丝。




太阳使井水……

太阳使井水在玻璃里辉耀。
农庄的石块又破碎又古老。
青色的山峦线条是那样柔和,
象湿润在清新的苔藓里闪烁。
河流是黯黑的,而黯黑的树根
在被它磨损的岸边盘结绞拧。
它们在阳光里收获而草儿在动着。
可怜的胆怯的狗为了尽职而叫着。
生命存在着。一个农民在痛斥
一个偷菜豆的乞食的妇女。
小片的树林是一些黑色的石堆。
从果园飘来了温热的梨的气味。
大地象那些收割干草的女人。
从远处传来咳嗽般的教堂的钟声。
天空是蓝的和白的。而在麦草里,
我们听见鹌鹑的沉重的飞行逐渐沉寂。


罗 洛 / 译




为他人得幸福而祈祷

天主啊,既然世界这么好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既然集市上膝头沉沉的老马
和垂着脑袋的牛群温柔地走着:
祝福乡村和它的全体居民吧。
你知道在闪光的树林和奔泻的激流之间,
一直延伸到蓝色地平线的,
是麦子,玉米和弯弯的葡萄树。
这一切在那里就像一个善的大海洋
光明和宁静在里面降落
而树叶们歌唱着在林子里摇晃
感觉到它们的汁液迎着欢快明亮的太阳。
天主啊,既然我的心,鼓胀如花串,
想迸发出爱和充盈痛苦:
如果这是有益的,我的天主,让我的心痛苦吧
但是,在山坡上,纯洁的葡萄园
在你的全能下温柔地成熟
把我没能拥有的幸福给予大家吧,

愿喁喁倾谈的恋人们
在马车、牲口和叫卖的嘈杂声中,
互相亲吻,腰贴着腰。
愿乡村的好狗,在小旅馆的角落里,
找到一盆好汤,睡在荫凉处,
愿慢吞吞的一长溜山羊群
吃着卷须透明的酸葡萄。
天主啊,忽略我吧,如果你想……
但是……谢谢……因为我听见,在善的天空下
这些将死在这只笼子里的鸟,
欢快地唱着,我的天主,就像一阵骤雨。

树 才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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