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说法 | 律评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遗憾约占真实人生的一半长度

导演: 肯尼思·洛纳根
编剧: 肯尼思·洛纳根
主演: 卡西·阿弗莱克 / 卢卡斯·赫奇斯 / 米歇尔·威廉姆斯 /C·J·威尔逊 / 凯尔·钱德勒 
类型: 剧情 / 家庭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17-08-25(中国大陆) / 2016-01-23(圣丹斯电影节) / 2016-11-18(美国)

片长: 137分钟

剧情: Lee是一名颓废压抑的修理工，在得知哥哥Joe去世的消息后，Lee回到了故乡——海边的曼彻斯特处理Joe的后事。根据Joe的遗嘱，Lee将会成为Joe的儿子的监护人，Lee打算将其带回波士顿，但很显然Patrick并不愿意离开家乡和朋友们，但Lee亦不愿在这片伤心地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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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一部前不久上映的文艺片，《海边的曼彻斯特》。这是一部纯靠演技获得奥斯卡奖的电影。值得推荐的原因很多，感兴趣的可以去阅读豆瓣上那些让人飙泪的影评。

我推荐该片，是因为这部电影其实讲了一个英国家庭“遗嘱、监护与信托”的传承故事。这条若隐若现的法律线索，很容易被忽略，但是却吸引了我，让我产生了共鸣。

律师宣读遗嘱

Lee的哥哥Joe去世后，Lee开车带着侄子Patrick到律师楼去“read the will”（宣读遗嘱）。不经意的一句话，其实反映了英国继承法律制度中的重要环节：遗嘱的订立、保管和宣读。这句话告诉我们，Lee哥哥的遗嘱是在律师处立的，也由律师保管。

在咱中国，遗嘱有好几种形式：公证遗嘱、自书遗嘱、代书遗嘱、录音遗嘱和口头遗嘱这几种类型，但并没有“律师遗嘱”这种类型。

有的人找律师代书遗嘱，但风险似乎并没有减少。因为我国法律对“代书遗嘱”的要求非常之高，很多时候一个不慎，整个遗嘱就会被推翻。可以说，单从表面效力来讲，请律师“代书遗嘱”，还不如自己“自书遗嘱”。有时我们帮客户“代书”了遗嘱，还会建议客户再去公证处做个遗嘱公证，这样更“保险”！遗嘱公证完毕后，也可以交由律师保管。遗嘱生效后，也可以让律师来宣读，执行这份遗嘱。

《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

第十七条

公证遗嘱由遗嘱人经公证机关办理。
自书遗嘱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
代书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由其中一人代书，注明年、月、日，并由代书人、其他见证人和遗嘱人签名。
以录音形式立的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
遗嘱人在危急情况下，可以立口头遗嘱。口头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危急情况解除后，遗嘱人能够用书面或者录音形式立遗嘱的，所立的口头遗嘱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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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指定监护人

Lee在律师处看到了哥哥Joe的遗嘱，遗嘱里指定Lee为未成年的Patrick的监护人（Guardian）,Lee非常震惊，因为他哥哥从来没有和他商量过此事。他反复翻阅遗嘱内容，表情非常纠结（为何纠结，就是本片的精髓，此处不剧透了）。

哥哥Joe立了遗嘱，若其去世后儿子Patrick尚未成年，就指定弟弟Lee作为Patrick的监护人。在我们中国，是否可以如此操作呢？答曰：可以。刘备在去世前，把未成年的儿子刘禅“白底托孤”给诸葛亮，就是遗嘱指定监护人的最早案例。在今年10月1日即将施行的《民法总则》中，也以法律明文规定的形式赋予了父母通过遗嘱指定监护人的权利。

明月律师曾办理过特殊儿童（如自闭症儿童）监护案件，特殊儿童的父母最担心自己去世以后，谁才能担任子女的监护人、如何指定监护人。《民法总则》施行后，特殊儿童的父母就可以通过遗嘱指定监护人，既可以指定特定的个人担任监护人，也可以指定“组织”担任监护人。有了这样的法律依据，特殊儿童的家长就可以指定自己信任的慈善组织担任监护人。这是一个不小的法律进步，也解决了不少特殊儿童家族的后顾之忧。

《民法总则》

第二十七条

父母是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
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经死亡或者没有监护能力的，由下列有监护能力的人按顺序担任监护人：
（一）祖父母、外祖父母；
（二）兄、姐；
（三）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但是须经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同意。

第二十九条

被监护人的父母担任监护人的，可以通过遗嘱指定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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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信托

除了指定监护人以外，哥哥Joe还在遗嘱中指定弟弟Lee作为其遗产的受托人（Trustee），受益人是尚未成年的儿子Patrick。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遗嘱信托。作为遗嘱信托的受托人，在Patrick成年之前，关于Joe所留下遗产的全部处理事宜，都由Lee负责，之后Lee确实也尽到了勤勉忠实义务。比如说，Joe的遗产中有一艘游艇，卖掉可惜，但是不卖的话，平时没人使用，维护成本还很高。此时作为受托人，Lee就必须客观、审慎考虑，是否出售该游艇以“止损”（哪怕作为受益人的Patrick是反对的）。

英国是信托制度的起源地，信托制度深入人心。而我国也于2001年颁布了《信托法》，允许设立遗嘱信托，但十几年来遗嘱信托的发展却滞步不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国信托财产登记制度的不健全。生前信托、遗嘱信托、甚至目前大热的慈善信托，主要还停留在资金信托和股权信托阶段，房产、车辆、船舶等财产类型的信托仍然受到客观限制。

Lee作为遗嘱信托的受托人，可以直接处分哥哥Joe留下的遗产，受托人变更时，信托财产也可以直接变更登记。但在我国，Lee拿着一份遗嘱信托文件，是没法直接办理财产过户登记的。

以房产为例，房产登记部门只接受遗产继承或受遗赠的登记，且大多数还只能通过继承权公证或遗产继承诉讼来解决，程序繁琐、成本不菲。而且，即使Lee通过继承取得了“信托财产”，也没法在Patrick成年之后，把这些财产直接交还给Patrick（如果通过买卖或赠与的方式实现房产过户，则需承担高昂税费，也丧失了信托的意义）。

《中华人民共和国信托法》

第二条

本法所称信托，是指委托人基于对受托人的信任，将其财产权委托给受托人，由受托人按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义，为受益人的利益或者特定目的，进行管理或者处分的行为。

第十三条

设立遗嘱信托，应当遵守继承法关于遗嘱的规定。
遗嘱指定的人拒绝或者无能力担任受托人的，由受益人另行选任受托人；受益人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依法由其监护人代行选任。遗嘱对选任受托人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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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前面谈到的这几个方面，电影其实还提到了“剥夺监护资格”：Patrick的母亲曾有酗酒恶习，离婚时Patrick法院判决监护权归父亲Joe所有。父亲Joe去世后，Patrick曾想回到母亲身边，但Lee认为法官是不会准许的。影片还提到了“协议确定监护权”（在尊重Patrick意愿的前提下，Lee通过协议的方式变更了Patrick监护人）。对于这些情节的展示，影片同样未着以重墨，而是在人物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勾勒出这些法律的概念，但这些点滴情节，却是理解这部电影的重要背景。

当然，这部电影的精华，并不是法律，而是小人物面对命运的无力感，以及卡西.阿弗莱克神一般的演绎。小人物背后，是大社会，历史、政治、法律、文化所组构的社会网络，是小人物赖以生存却又挣扎不脱的社会底色。从法律的视角切入，从遗嘱、监护、信托的角度完成对角色命运的背景解读，再结合、对照我国目前的法律实践，可以更能理解影片中人物的命运以及个人选择。

一部优秀的文艺电影，离不开对真实社会的艺术、立体的刻画与解读，好莱坞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行？深切惋惜《芳华》、同情冯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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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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