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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新:把信息转化为知识,把知识转化为智慧——《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12)
读与思(11月13日)
科学的学科在以前的发展一直是愈益分割和隔离知识的领域,以致打碎了人类的重大探询,总是指向他们的自然实体:宇宙、自然、生命和处于最高界限的人类。新的科学如生态学、地球科学和宇宙学都是多学科的和跨学科的:它们的对象不是一个部门或一个区段,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形成一个有组织的整体。它们重建了从相互作用、反馈作用,相互-反馈作用出发构成的总体,这些总体构成了自我组织的复杂实体。同时,它们复苏了自然的实体:宇宙(宇宙学)、地球(地球科学)、自然(生态学)、人类(经由研究原人进化的漫长过程的新史前学加以说明)。——(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14-115页。
一般认为,在当代科学思想史上有两次重要的革命。第一次科学革命在20世纪初发生于微观物理学领域,是以还原论为指导思想的科学认识论。第二次科学革命在20世纪后半叶开始,是以系统论为指导思想的科学认识论。这是一种新的科学精神。一般系统论由美籍奥地利理论生物学家贝塔朗菲(Bertalanffy,Ludwig von)提出,他认为,物理学、天文学、生物学和社会学的大部分事物以及原子、分子、细胞、机体、社会、天体、星系都形成系统,系统是有一系列不同的部分构成的有组织的整体,一个整体大于构成它的部分的总和。系统论的出现,改变了以前的科学研究一直局限在“愈益分割和隔离知识的领域”的现象,出现了一些新的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形成了新的系统论的科学。莫兰详细地考察了生态学、地球科学、宇宙学等新的科学的发展情况,认为这些科学“打破了用基本元素进行解释的陈旧的还原论的教条”,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成效。如生态学,以一个生态系统作为研究对象,借助多种物理学科来认识群落的生态环境,借助生物学的动物学、植物学、微生物学等考察生物群落,还应该借助人类科学来考察人类世界和生物圈的相互作用。再如地球科学,把地质学、气象学、火山学、地震学等联系起来,把行星看作是“一个自我产生和自我组织的复杂系统”。这样,就打破了以往的研究格局。但是,莫兰也不无遗憾地说,“不幸的是多学科合并的革命远没有普遍化,在许多领域里它只是刚刚开始,特别是在关系到人类存在的学科中”。也就是说,在关于物质科学、自然科学的研究中,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还比较鲜见,特别是与人和人类活动相关的学科中,人的缺位更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重要问题。即使是生态学、地球科学、宇宙学这样的新的科学,也仍然是不完善的系统。
读与思(11月14日)
由于新的科学精神的出现,我们可以认为一个真正的思想改革正在进行,但它在各部门的进展是不均衡的。根据这个精神必须把促进一般智能和探询的能力、实施知识的连接作为目标。在新的科学精神的上面应再加上被更新的人文文化的精神。我们不要忘记人文文化会促进向所有重大问题开通的才能,反思和把握人类复杂性的才能,这样才能反思知识和把它整合于自己的生活之中,以便相应地更好地启迪自我的行为和认识。因此我们应该考虑在当代的条件下重新找到可能实现培育构造得宜的头脑的目的的途径。事关贯串不同的教育等级的整个连续的过程,在其间应让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都充分发挥作用。——(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20页。
莫兰敏锐地发现,新的科学精神催生了许多跨学科的新领域,也催生了一个真正的思想改革运动。复杂性思维与整体性思维,有效地促进了一般智能和探询的能力、实施知识的连接。但是,仅仅有新的科学精神是不够的,离开了人文文化的科学仍然是跛足的巨人,必须改变这样的现状:“人类存在作为在自然和文化之间、动物性和人性之间的巨大分割的牺牲品,一直被直接与研究他的生活本性的生物学和研究他的心理的和社会的本性的人类科学之间”。所以,他提出应该在新的科学精神的基础之上,再加上新的人文文化的精神。他特别提示,不能够忘记人文文化会促进许多重大问题的解决,帮助我们更好地反思和把握人类的复杂性,更好地认识自己。不过,莫兰也清晰地看到,“严格意义上的人类科学本身却是被箱格化的: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关于虚拟事物的科学、神话和信仰,它们只在某些非主流的研究者那里是互相相通的。”也就是说,人文科学本身也是被分割的,在大中小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等学科,也是各自分离的。他建议,应该尽快结束两种文化之间的分离,“使得受教育者变得胜任日常的、社会的、政治的、国家的和世界的生活中存在的整体性的和复杂性的问题提出的巨大挑战。”系统观的建立,不妨从中小学的大科学大人文开始。其实,多年以来,新教育实验一直在探索融合学科的问题,提出了大生命、大科学、大人文、大德育、大艺术的课程建构理念,与莫兰的观点不谋而合。
读与思(11月15日)
我们既在自然之内又在自然之外。我们同时是宇宙的、物理的、文化的、大脑的、精神的......存在。我们是宇宙的孩子,但是由于我们的人类性本身,我们又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意识的孩子。我们变成了我们所从出的宇宙的异乡人,而这个宇宙同时仍然隐藏地对我们是很密切的。使我们认识这个物理世界的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识又从而使我们疏远它。理性地和科学地考察宇宙这一事实本身把我们与它分开。——(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24页。
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学习第三章《人类地位》。莫兰开宗明义指出,对于人类地位的研究,不仅属于人类科学的范围,也不仅仅属于哲学和文学的对象,它同时“被更新了和合并了的自然科学即宇宙学、地球科学和生态学的研究课题”。人类所处的行星,只是处于宇宙郊野的一个太阳的卫星,而太阳则是银河系的数亿恒星中“迷失的侏儒小天体”,银河系本身又处于没有中心的膨胀的宇宙的周边地带。人类作为水、大地和太阳的孩子,只是“宇宙扩散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事物,是太阳系存在中的一些碎屑,是地球存在中的一棵细小的萌芽”。所以,要认识人类,不能把人从宇宙中分离,而是要把他“放置在宇宙中”,把人类的命运既整合到宇宙之中又加以区别。之所以要加以区别,这是因为人又是我们自己的文化、精神和意识的孩子,是这个地球上所有生物中“惟一拥有超级复杂的神经-脑器官的,惟一拥有双重分节的语言在个人和个人之间进行通讯的,惟一有意识的”生命体。人类认识自己,一直在路上。
读与思(11月16日)
人类存在在其复杂性中向我们显现:既是完全生物的又是完全文化的。我们用以思想的头脑,我们用以讲话的嘴巴,我们用以写字的手都同时是完全生物性的和完全文化性的器官。最为生物性的东西——性、出生,死亡又同时是最被文化浸透的东西。我们的最基本的生物行为,吃、喝、便溺都紧密地与规范、禁忌、价值、象征、神话、仪相连,也就是说与最为特定的文化的东西相连;而我们最为文化性的行为——说话、歌唱、跳舞、恋爱、沉思,又调动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的器官,其中包含大脑。今后人的概念有两个入口,一个生物--物理学的入口,一个心理--社会--文化的入口,两个入口互相依赖。我们以全息点的方式在我们的个别性的内部不仅蕴藏着整个人类、整个生命,而且还有几乎整个宇宙,包括宇宙的可能潜藏在人性深处的神秘。——(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26页。
在《人类地位》这一章,莫兰是从三个维度论述对于人类认识的贡献的,一是科学文化的贡献,二是人类科学的贡献,三是人文文化的贡献。科学文化主要是指自然科学的贡献,人类科学主要是指社会科学的贡献,而人文文化则是之人文科学的贡献。他认为,人的复杂性决定了研究人、认识人也必须用多学科跨学科的方法来进行。人的许多生物学的行为,背后有许多社会、文化的东西;而人的许多文化性行为,背后也有许多生物性的内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解,所以需要有两个重要的入口。无论是社会学、经济学、历史学等社会科学,还是语言文学、小说电影、诗歌、艺术、哲学的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一起,就可以更深入更细致更全面地洞察人性。其实,正如一滴水可以看见太阳的光辉一样,在我们每个人身上也可以窥见整个人类、整个生命乃至整个宇宙的秘密。也许,在人性深处还有许多蕴藏的宇宙密码,等待着我们不断地探寻和发现。莫兰对此仍然抱有极大的期待,而且他把希望放在教育的肩上。他说:尽管现在尚无一门关于人的科学来协调和连接许多门关于人的科学,但是教育可以有效地把自然科学、人类科学、人文文化和哲学汇聚到对人类地位的研究上来。只要教育更多地关注人类问题、人类命运,更多地用系统、复杂、整体的方法研究人的问题,就一定能够“导致对我们全球纪元特有的命运共同体的意识,在这个共同体中所有人类面临同样的生死存亡的问题。”
读与思(11月17日)
如同杜尔克姆(Durkheim)说得极为出色的,教育的任务不是给予学生不断增多的知识。而是“在他那里形成一种内部的深刻的状态,一种类似灵魂的聚焦的东西,使他不仅在童年而且在一生中朝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前进。”他清楚地指出了学会生活不仅需要知识,而且需要在学生自己的精神存在中把获得的知识转变为智慧和把这个智慧融入他的生活中。艾略特说:“我们在信息中失去的知识是什么,我们在知识中失去的智慧(wisdom)是什么?”这涉及在教育中要把信息转化为知识,把知识转化为智慧;而这样做是根据这本书中确定的目标取向的。——(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3页。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学习第四章《学会生活》。在这一章的开头,莫兰引用了两位思想家的论述。一位是法国实证主义社会学家杜尔克姆(中文一般译为涂尔干,也有人译为迪尔凯姆或者杜尔凯姆),他认为教育的任务不是简单地灌输知识,而是给予生活的智慧,帮助人们拥有人生的方向。一位是美国作家艾略特(T.S.Eliot),他的这段文字其实是他的一首诗中的名句:“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信息中丢失的知识,到哪里去找回我们在知识中丢失的智慧?”莫兰借两位名家之口,谈到看一个教育的基本观点:智慧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比信息更重要。因为,智慧是活的,是能够解决我们现实生活问题的洞见;知识是死的,但是它比零碎的信息具有体系,知识恰到好处的应用,也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面对生活和工作。而学校教育的关键,是要帮助学生把信息转化为知识,把知识转化为智慧。
读与思(11月18日)
在我们考察“人文文化”这个词组时,应该注意从其人类学的含义上来理解“文化”一词:一个文化提供为人类生活确定方向和指引道路的知识、价值、象征。人文文化曾经是和现在仍然是进入生活的预备教育,但今后他应变得不再只是对于精英人物而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文学、诗歌和电影应该看作主要不是进行语法的、句法的或符号学分析的对象,而是如同生活的学校。——(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4页。
为什么说人文文化是进入生活的预备教育,是一所真正的“生活的学校”呢?莫兰从四个方面讲述了文学、诗歌和电影等人文文化为什么是“生活的学校”的理由:第一,它是“语言的学校”,“通过作家和诗人的作品揭示语言的所有特质和可能性,使得正在吸收这些财富的青少年能够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充分地表达自己”,也就是说,文学作品能够丰富学生的语言,帮助他们发展沟通与表达能力。第二,它是“发现自我的学校”,“青少年可以通过小说或影片中的人物的主观生活发现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就是说,文学作品通过帮助学生通过书中人物的性格及其命运来发现和体认“对他们的憧憬、他们的问题、他们的真情的揭示”。第三,它是“人类复杂性的学校”,也就是说,文学作品能够通过人物的内心世界,帮助学生认识人性的“深刻的不稳定性”以及“同一个人物有多重内心世界”。莫兰以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为例,讲述了书中的人物“面对社会的或历史的命运,被事件的激流卷走,这些事件可以使人们变成英雄、烈士、懦夫或刽子手”。第四,它是“人类的学校”“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所见的形体上或精神上的悲惨现象几乎无动于衷,但是在阅读小说或观看电影时我们会感到同情、怜悯和天良发现”,也就是是,文学作品能够培养学生“对所有人类的痛苦的同情,和真正的理解”。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莫兰断言:“文学、诗歌、电影、心理学、哲学应该汇聚起来以变成理解的学校。”事实上,我们对于人文学科的重要性认识,还停留在工具性的价值上,对于其对于真正的人的养成的意义,远远还没有发现。
读与思(11月19日)
书籍在我们身上构成“对真情的经验”,提示了我们在心中一向怀有而不知道的、被掩蔽的、深刻的、未定型的真情并将之明确显示。这使我们获得双重的喜悦,因为我们在对一个外在于我们的真情的发现中又发现了我们自己的真情,这个外在的真情和我们的真情汇合、融为一体并变为我们的真相。——(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4页。
在论述“发现自我的学校”时,莫兰有上面这段关于书籍与阅读价值的论述,而且,他为这段文字加了一个有意思的注释。他写道:“愿读者允许我吐露关于书籍和生活的关系的心里话:我从未停止被生活推着走,但是书籍在我的生活中无时不在并影响着它。书籍总是激励、照亮、指引我的生活;反过来,我的生活永远保持为是询问的,它不停的求助于书籍。”莫兰深情地告诉我们,书籍在他自己的生活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断地激励、指引和照亮他的人生旅程。在遇到各种问题时,他总是不断去求助于书籍,努力从书籍中寻找答案。书中的人物往往就是一面镜子,通过他们这些“外在的真情”,我们可以更好地发现自我,“发现了我们自己的真情”。同时,书中那些英雄人物,又成为我们的生命原型,人生的榜样。阅读,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读与思(11月20日)
学习自我批评构成了学习清醒意识的一个组成部分。人类精神的反思能力使他能够自我双重化和考察他本身。这种能力被某些作者像蒙田和梅纳.德比朗(Maine de Biran)卓绝地的行使过,它应该在所有人那里被鼓励和激发。可能应该经常教导学生每个人怎样会产生欺骗自己的谎言或self deception。需要不断举例说明自我证明有理的自我中心主义和诿过于人的倾向如何导致这种幻觉,筛选记忆时清除使我们难看的东西和美化对我们有利的东西的做法也促成了这一点(为了激励自己可能要每天写日记,在其中反思经验过的事件)。最后需要说明学习理解和学习清醒意识的过程不仅永远不会完结,而且应该不断地重新开始。——(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9页。
读与思(11月21日)
学习生活应该同时被赋予两个意识:其一是兰波所说的“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存在于无人能够脱离的种种实际的需求中,而是存在于自我的充分发展和生活的诗意的特点中;其二是生活需要每个人既有清醒意识又有理解心,更广而言之是让所有的人类潜能得到调动。因此为了帮助学会生活,哲学的教育将会复兴。......哲学不是一个学科,它是探询和思索的力量,不仅指向认识和人类地位,而且指向生活的重大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哲学家应在到处激励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能力——清醒意识的不可替代的酵母,并在到处鼓励人类的理解——文化的基本任务。——(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40页。
【守望新教育】,守望真善美!帮助师生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守望新教育】:聆听大师的教育智慧,分享智者的教育心得,汇聚田野的教育创造,助力同道的教育梦想。【守望新教育】:呈人之美,成人之美。
新教育实验,是一个以教师专业发展为起点,以通过“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聆听窗外声音、培养卓越口才、构建理想课堂、建设数码社区、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家校合作共建”十大行动为途径,以帮助新教育共同体成员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为目的的教育实验。
新教育新在何处?对于我来说,当一些理念渐被遗忘,复又提起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只被人说,今被人做的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贫乏走向丰富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旧时的背景运用到现在的背景去续承,去发扬,去创新的时候,它就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