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儿童的好奇心引向深入
——《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
读与思（15）
（2022-12.6-12.12）
作者｜朱永新
来源｜头条-朱永新观察
朱永新：迎战不确定性——《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13）
朱永新：什么是真正的公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14）
把儿童的好奇心引向深入
读与思（12月6日）
与其粉碎任何刚觉醒的意识所具有的自然好奇心，不如把它引向最初的探询：什么是人类、生命、社会、世界、真理？“构造得宜的头脑”的目标将由一个探询的教学大纲来促进，后者从人类存在出发。——（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4页。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学习第七章《三个等级的教育》。顾名思义，三个等级分别讲述的是小学、中学和大学，从这一章开始，莫兰与我们具体讨论学校教育的课程、教材、教育目标与方法等相对微观的问题，与一线教师的实际相关度也会更高一些。莫兰认为，对于小学阶段的少年儿童来说，最重要的是激发和尊重他们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而且要把这种好奇心引向“最初的探询”，即关于人类、生命、社会、世界、宇宙、真理等根本性的问题。要培养“构造得宜的大脑”，不妨就从“何为人类、人类从何而来？”这样的根本问题开始。这个时候，我们必然会发现人的双重属性：生物的和文化的。因此，一方面帮助儿童从生物属性了解人，辨别生物组织的物理和化学特征，而物理科学又会引入到基本粒子的形成、宇宙的演化等问题；另一方面帮助儿童发现人类存在的心理的、社会的、历史的方面内容，“这样，从一开始，各门科学和学科将是连接的，彼此成为对方的分支，教学将可以在对各局部的认识和对真的认识之间穿梭运行。”从小学开始，就把这种整体性思维教给孩子，物理、化学、生物等仍然可以相互区别，用不同的教材，但是它们彼此之间不再互相隔离，而是置于同一背景之中。
学会考察事物和原因
读与思（12月7日）
在各教材相互区分和独立的同时，要学会在既区别又联结、既分析又综合中进行认识。人们由此将学会考察事物和原因。——（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4页。
从小学开始，我们的学习就开始分科了。即使是相对综合的科学课程，也是把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艺术等分得清清楚楚的。这其实既不符合事物本身的客观规律，也不完全符合学生认识形成的规律。因此，莫兰提出了整体性思维的培养问题。现在流行的跨学科阅读与项目式学习为什么很重要？因为这样才能培养学生的整体性思维，培养他们的分析与综合能力，有助于学生学会考察事物本身的特点与原因。莫兰认为，事物本身不仅仅是事物，而且是“连接不同部分形成一个统一体的系统”。事实上，没有完全封闭的物体，只有与其环境不可分割地相连的实体，“它们只有在被纳入其背景中时才能真正被认识”。而关于事物的原因，莫兰主张要学习超越“原因——结果”的线性因果性，而学习掌握“双向的相互关联的因果性、循环的因果性（反馈的、回归的），以及因果性的不确定性”等等，用复杂性思维看待因果关系，分析事物之间的复杂联系。
学习生活的内部途径
读与思（12月8日）
学习生活可以按照两条途径进行，一个内部的途径和一个外部的途径。内部的途径经由自我审察、自我分析、自我批评。自我审察应该从小学开始教授并延续这整个阶段。人们特别要讲述在最真诚和最可信的见证中出现错误或曲解的可能性；人们应该学习自己的精神遮蔽不利于他对事物的看法的事实的方式，这表明这个对事物的看法更多地取决于思想模式的结构方式而不是来自事物的信息。——（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6页。
这里所说的学习生活，主要是指小学生的认识活动过程。莫兰认为，小学生的学习生活必须关注两个重要的问题，即所谓“内部的途径”和“外部的途径”。内部的途径，主要指对于自己认识过程的自我审察、自我分析和自我批评，而外部的途径则是指如何认识传播媒介的问题。所谓内部的自我审察、自我分析和自我批评，主要是指要了解人的认识的局限性，人们经常因为眼见为实，但恰恰会“在最真诚和最可信的见证中出现错误或曲解”；人们经常觉得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却不知道我们经常会被自己的精神遮蔽而无法看到真相。所以，帮助学生学会对自己的认识进行反思，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学会审辨性思维，是教育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学习生活的外部途径
读与思（12月9日）
外部的途径将是引导认识传播媒介。由于孩子们很早就被沉浸在传播媒介文化、电视、电子游戏、广告等等之中，教师的作用不是揭露，而是让学生认识这种文化的生产方式。应该说明对被拍摄的或被电视播放的影像的处理，特别是剪辑，怎么可能任意的给予一个现实的印象（比如在一系列连续的镜头中人们本是孤立地分别看到辅食的动物和它的猎物在奔跑，但是却可以给予人一个印象：我们同时看到追捕者和被追捕者的竞逐）。教师可以对学生在课外收看的电视节目和所玩的游戏进行分析评论。当然，对法语、拼写、历史、计算的教学在小学阶段中仍完整地加以保留。——（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6页。
学习生活的外部途径，说的是人们的认识过程受外部传播媒介的影响，这就涉及到小学生的媒体素养的教育问题。美国媒体素养研究中心曾经对媒介素养下了如下定义： 媒介素养是指在人们面对不同媒体中各种信息时所表现出的信息的选择能力、质疑能力、理解能力、评估能力、创造和生产能力以及思辨的反应能力。莫兰指出，我们应该让学生知道，不是媒体上所说的东西都是正确的、可信的，因为其中有许多是经过加工处理过的。他用电影的拍摄过程说明，媒介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其实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自媒体的时代，信息的来源进一步多元化广泛化，真假难辨、泥沙俱下的情况更加提出。美国传播学家莱文森在《新新媒介（New New Media）》一书中专辟一章“新新媒介的阴暗面”，详细描绘了当代媒体存在的问题：对知识产权的侵犯、信息垃圾（spam）、流言（gossip）、攻击（flaming）、煽动 （trolling）、欺凌（bullying）、盯梢（stalking）和恐怖活动等。所以，让小学生不盲从迷信媒体，学会独立思考，形成良好的媒介素养，也是教育的一项重要使命。
中学是学习真正的文化的场所
读与思（12月10日）
中学是学习应该成为真正的文化的东西的场所，它建立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之间的对话，在这样做的时候不仅对科学的成果和变迁进行反思，而且把文学看作生活的学校和经验总汇。历史学应该在中学教育中起一个关键的作用，使学生能够把自己融入他国家的历史中，进而在欧洲的和人类的历史变动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在他身上发展一种掌握人类现实的多方面的或复杂的特点的认识的模式。应该用方向指导代替现行的教学大纲，以便让教师能够在新的背景——宇宙、地球、生命、人类——中确定各学科的位置。——（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7页。
这段文字讲述了中学学习的三个重要问题。第一，中学教育要建立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的对话。第二，中学教育应该重视历史学科的学习。第三，中学教育应该用方向指导取代教学大纲。莫兰认为，中学教育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让学生真正理解文化的意义，这靠各个学科的孤立的教学是无法实现的，需要打破学科之间的边界，建立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的对话，加强文理之间的融合与沟通。这样做的话，科学就富有了人性，文学也就有了根基。莫兰特别强调要加强中学历史学科的学习。历史为什么重要？为什么要到中学才开设历史课程？因为通过学习历史，能够帮助我们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通过过去认识现在和未来，学习历史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正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约翰·托什在《历史学的使命》中所言：“了解过去，使得我们处于一个更有利的位置，能够以更敏锐的眼光观察现在的情况，并对现在与过去可能存在的差异，以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不同变化保持敏感。”他坚定地认为，历史并非只是被束之高阁的僵死知识，而应该成为一个合格公民必备的理性素养。而且，学习历史的最终目的，是要在学生身上“发展一种掌握人类现实的多方面的或复杂的特点的认识的模式”，也就是说，历史应该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把握事物发展趋势的方法论。至于中学教育为什么要用方向指导替代现行的教学大纲，莫兰也是主张要超越具体的学科，帮助教师和学生建立起学科整合的意识，帮助他们在宇宙、地球、生命、人类的大背景下重新审视自己的学科，确定各个学科的位置。
中学教育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人文文化
读与思（12月11日）
人类科学的合并教育应该根据各个学科围绕下述轴心建立：人类存在的个人的命运、社会的命运、经济的命运、历史的命运、想象的和神话学的命运。如同我们已经指出的，人文科学的教育应该不是被牺牲，而是被提升。（中学教育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人文文化）。嗯——（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7页。
由于文理分科，在我们的许多中学里，文科生是二等公民，是中学教育的失败者，学习文科是理科学不下去之后无奈的选择。其实，人文科学对于人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麻省理工学院艺术、人文和社会科学学院历史学教授黛博拉·菲茨杰拉德说过， MIT的使命是为学生解决世界上最具挑战性的问题做好准备，要解决这些问题，仅仅依靠科学知识和技术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世界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局限于实验室或电子表格”。许多重要的问题 “总是嵌入更广泛的人类现实中”。这也是MIT的所有本科生都要用四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学习文学、历史和音乐等科目的原因所在。其实，科学总是追求确定性，而人文总是具有颠覆性；科学总是追求普遍性，而人文总是强调个别性。科学总是努力回答问题，人文总是喜欢提出问题。更重要的是，人文学科往往关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幸福的生活等，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每个人都必须找到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有人说，人文学科的真正关键和魅力在于：“人不为自己对确定性的渴望所困”。也正是这个原因，莫兰强调，人文科学的教育不仅不应该被削弱、被牺牲，而且应该得到加强和提升，尤其是在中学阶段，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更应该加强人文教育，培养学生的人文情怀与人文精神。在这样的框架之下，莫兰强调了哲学、数学和历史等学科的学习。他没有把数学作为纯科学的学科，而是作为一种“逻辑思维方式”，这也是很有深意的考虑。
教育应该帮助学生认识传媒文化
读与思（12月12日）
教育领域不应该关闭于自身，如同在传媒文化汹涌澎湃的形势下被围困的城堡。这种传媒文化外在于学校，被知识世界所不理睬和鄙视。但是认识这种文化很有必要，不仅有助于理解多种形态的文化的产业化和超级商业化的过程，而且有助于了解传媒的主题所反映的和透露的我们的“时代精神”所特有的向往和顽念。在这个问题上，教师与其不加理睬而让他们的学生任其滋养，不如说明这些电视剧片透过他们的俗套和千篇一律的观点，如同戏剧和小说一样讲述的是我们生活中的憧憬、担忧和顽念：爱情、仇恨、不理解、误会、邂逅、分离、幸福、不幸、疾病、死亡、希望、权力、狡诈、野心、欺骗、金钱、逃避、毒品。——（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8-169页。
莫兰分析了我们的教育体系在传媒文化面前的“悖论”。一方面，知识世界和教育界对于传媒文化往往采取“不理睬和鄙视”的态度，认为它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另一方面，传媒文化却“汹涌澎湃”，四处渗透，对学生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我们的正规教育体系，教育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成为“被围困的城堡”。所以，莫兰主张，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不仅不应该对传媒文化不理不睬，“任其滋养”，而应该让他们了解传媒文化的特点与规律，认识传媒文化的利与弊，形成良好的传媒素养。的确，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时代，如果没有良好的网络素养，我们就会寸步难行甚至上当受骗。中国青少年新媒体协会、清华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沈阳团队联合发布的《青少年互联网平台参与风险研究报告》显示，青少年参与社交平台遭遇的网络违法侵害风险中，网络诈骗占比高达46.67%。中国社科院发布的《中国当代青少年网络素养调查报告》显示，有接近六成的青少年没有掌握使用网络工具来甄别网络信息真伪的技能。专家们向中小学生提出以下三个问题：“微信朋友圈的消息是真的，可以相信”、“短视频里的内容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的”、“点击率越高的网站，内容质量也一定越好”，结果居然有35.9%、59.2%、55.4%的中小学生分别选择了认可的选项。调查显示，只有9.8%的大学生表示学校开设过传媒的相关课程，67.8%的学生表示没有接受过媒介素养相关课程教育。所以，对待传媒文化，我们既不能做鸵鸟视而不见，也不能一概拒绝、管制、排斥，而是需要让学生认识传媒文化的特点，培养分清真假信息的能力，掌握互联网学习的技能。
朱永新：教育，应该了解关于人的认识过程——《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1）
朱永新：未来的教育应该正视错误和幻觉的问题——《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2 ）
朱永新：教育要关注对于认识的认识 ——《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3）
朱永新：教育需要好奇心的自由发挥——《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4）
朱永新：充分认识人类的复杂性——《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5）
朱永新：面对新挑战，迎接不确定性——《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6）
朱永新：做一个复杂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7）
朱永新：相互理解是人类的关键性问题——《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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