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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的摄影功课

李森 中国摄影杂志 2022-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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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歌手和三个演奏者的剪影,1947 年 斯坦利·库布里克,图片源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网站


回到开端

摄影的出现催生了电影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自英国摄影师迈布里奇(Eadweard James Muybridge)1878年用12台照相机拍摄奔马的连续画面开始,马雷、普林斯、爱迪生,再到卢米埃尔兄弟……这些先驱们利用摄影将运动分解为静止的画面,再利用视觉暂留现象将一帧帧画面连贯起来,最终创造了电影的开端。大约在1920年代,摄影与电影分别确立了各自在现代社会中的媒介属性,并日趋成熟。虽然二者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互有交集,但总体而言,摄影与电影已经形成了一静一动—两套复杂且截然不同的语言系统。只是经过了后现代主义思潮几十年来的熏染,艺术形式频繁跨界、分化、衍变,人们早已习惯于将媒介间的藩篱推倒,但是也容易对各种媒介自身的独特属性视而不见。


埃德沃德·迈布里奇拍摄《奔跑的马》工作现场,斯坦福农场,据资料显示,1879 年迈布里奇将相机由 12 台增加至 24 台,该照片于 1881 年至 1882 年出版,图片源自美国华盛顿国立美术馆网站


奔跑的马,斯坦福农场,1878年6月19日 埃德沃德·迈布里奇


新世纪之后,乘便携式数码终端与互联网流媒体的风潮,大量原本以静态照片为主的摄影创作者开始转向微电影、中短视频等动态影像的创作,即使在传统院线领域也不乏此类颇具创造力的优秀电影公映。“由静转动”的跨媒介创作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在一些人看来,让画面动起来似乎是一种打破静态摄影创作瓶颈的策略,只是结果并不总是如愿。


以第28届全国影展为例,2021年多媒体类作品提交数量达到了451件,约为上届总数的两倍多。但在评选过程中,评委们普遍反映参选提交的优秀作品少,该类作品整体面貌并不理想,大部分创作者基础能力不足。借习武的话说,输的不是门派,而是个人的基本功。虽说导演不一定必须懂摄影,但对于希望转型为的导演的摄影师而言,静态摄影中所蕴含的基础素质训练是绕不开的必修课。


2021年,世界最具影响力之一的世界新闻摄影比赛(WPP)宣布,该奖取消持续了11年的多媒体大类,从而专注于摄影。在其网站通告中,特别强调了对静态摄影的回归。可见,对绝大部分实践者而言,首先应该关注的并不是媒介如何转换,而是怎样才能提高自己的基础视觉素养和艺术语言的核心把控能力。


约塞米蒂山谷,1872 年,蛋白印相 埃德沃德·迈布里奇,图片源自美国华盛顿国立美术馆


回到开端,在迈布里奇将摄影画面连贯起来之前,他是否考虑过如何能够先拍好一帧画面?答案是确定无疑的。早在1878年拍摄奔马之前,他已经进行了近十几年的摄影积累,从摄影技术专利到视觉艺术的表现,迈布里奇均获得了瞩目的成就,他对约塞米蒂山谷的大规模拍摄比安塞尔·亚当斯早了近半个世纪。尽管《奔跑的马》还不是电影,但迈布里奇为日后的电影画面注入了不可或缺的摄影基因。


幻想与现实

摄影与现实的关系是复杂的,我们同样不能忽视的是,电影画面的意义生成与传统静态摄影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微妙。安德烈·巴赞在其著作《电影是什么》中指出:“电影是一种幻想的现象”,这种幻想在电影发明之前就已经在人们脑海中完备了,“在他们(发明电影的先驱们)的想象中,电影这个概念与完整无缺地再现现实是等同的;他们所想象的就是再现一个声音、色彩和立体感等一应俱全的外在世界的幻景。”因此,虽然古人很早就已发现了视觉暂留现象,但电影依然要等到摄影术诞生之后才会最终出现。可见,电影所致力于构建的幻想看起来不一定是虚幻的,相反,可能很接近摄影所表现出的那种现实感。


《火车进站》影片静帧,1896年1月 卢米埃尔兄弟


1896年1月,卢米埃尔兄弟执导的纪录电影《火车进站》公开放映时,有个著名的传言:有惊恐的观众被驶来的火车吓得跑到了影院的后面。但有质疑者认为,影片中人物的举止和表情非常自然,对拍摄者和摄影机这种新奇的东西完全视而不见。因此《火车进站》并非纯粹的现实记录,而是由卢米埃尔兄弟组织熟人演员出镜,导演并制作而成。这才是“吓跑”观众的主要原因,因为观众以为影院是一个摄影暗箱,在暗箱外面,有一列真实的火车正呼啸驶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火车进站》几乎是一部惊悚片,卢米埃尔兄弟曾拒绝将电影机专利出售给魔术师乔治·梅里爱,自己却制造了乱真的幻象,这与摄影对现实的翻转如出一辙。


时长50秒的《火车进站》如同一张会动的照片,没有剪辑,没有机位和景别的变化,只是一段画面,只展示一个事件。在今天的电影中,这样的画面被称之为镜头(shot),是电影中最基本的单元,整部电影由无数个镜头的并置和推衍构成。美国剧作家大卫·马梅在其著作《导演功课》中对导演首先提出并反复追问的问题是:摄影机该摆在哪。在书的最后,他总结道:“镜头就是你所有的一切。你所选择的镜头就是你讲述故事的所有素材,最后才能组成一部影片……假如每一个镜头都非常顺利,那么大的成品也就不会太差。”因此,对导演而言,镜头的把控与摄影师取景的体验确实存在着某种互通。只是,导演的这一行为在思考的阶段就已经开始了,假如这时给他一台相机,这种创造性的思维过程或将变得更为直观。因此,一张照片就是一个基本镜头单元的切片,胶片时代有如此多的导演青睐快速成像的宝丽来就不足为奇了。


创造力之源
不用怀疑电影在幻想制造方面的优势,正如我们不用怀疑摄影在展示幻想制造能力方面的优势。非凡的艺术能力并不罕见,只是大部分在尚未被直观呈现之前就埋没了。在《电影镜头设计》一书中,作者史蒂文·卡茨(Steven D. Katz)描述了这样一个情景:“如果你曾看过一位小男孩趴在草地上,眼睛望着视平线前方的玩具兵的情景,就等于是看见了一种创造的力量,也就是好莱坞电影的视觉基础。这个男孩正在用他与玩具等高的眼睛,像电影人一样框取玩具兵的动作,以便将前后左右士兵冲锋和撤退的情况尽收眼底。玩具兵在男孩眼中不再是袖珍模型,而是被放大如真实世界中的战士,它不是用来观看的,而是要我们去经历的。” 作为当今系统复杂程度最高、影响力最广泛的大众娱乐媒体,电影已经成为了现代都市生活的造梦工厂,这一点即使在互联网时代依然没有改变。在这一体系中,导演就是一部电影的创作核心。那些让无数影迷激动不已的经典镜头背后,进行的创造性工作的天才导演与卡茨说的趴在地下的小男孩没有本质区别。当灵感爆发的时候,假如来不及拍摄电影,可以先拿起照相机。每一位试图发掘自己孩子艺术潜能的父母都应对摄影的功用重新审视。

电影《2001太空漫游》拍摄现场,导演库布里克亲自调整摄影机的取景位置。

这也是本文所关注的核心,即通过部分导演的摄影作品,来观察并思考那些非凡创造力、想象力、感知力和视觉把控力等核心艺术能力是如何在摄影这种最基本、最便捷的视觉媒介中体现出来的。除了能够独享绘画能力的少数人,摄影可能是最直观且方便分享灵感的视觉形式,更为重要的是,摄影为导演的创造性思维提供了充分的延展空间,也为借鉴者打开头脑中早已固化的惯性思维开辟了新的可能。

导演的启示
以下我们以几位导演的摄影作品为例,他们在不同领域和方向上的电影创作已经获得了行业的高度认可。这些工作或是始于摄影,或是伴随着摄影,或是在摄影中延续着探索和实践。

张曼玉与梁朝伟,《花样年华》剧照,泰国,2000年 夏永康

探索霓虹(局部),中国香港,2018 年 夏永康

夏永康来自中国香港,他的声名鹊起与他为王家卫电影拍摄的剧照密不可分。夏永康的摄影集中体现了强有力的视觉叙事能力,他善用摄影的瞬间来凝结电影情节中的情感高潮。这种历练使他走上了自己的电影之路,同时,他的摄影创作也未中断,这种能力同样在摄影中继续延展,形成独特的个人化视觉风格。

《无限春光》空景及故事板 16 号,太原,2008 年 余力为

同样是来自中国香港的余力为,他掌镜了近年来大部分贾樟柯的电影摄影,并导演了自己的电影。平面摄影是他由电影工作延伸而来的思维训练,从未间断。通过大量宝丽来空镜照片,他想象着这些场景中潜在的叙事可能。结合他的故事板草图,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场景,在导演的脑海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叙事可能。

沈阳冶炼厂内,“铁西区”系列 017/139,1995 年 3 月 王兵

沈阳冶炼厂铜电解车间,“铁西区”系列 019/139,1995 年 王兵

铁路货运中干线,“铁西区”系列 060/139,1999 年 王兵

20年前,纪录片《铁西区》曾为导演王兵在国际各大电影节中斩获大奖,DV自由的拍摄方式与王兵的摄影经验相似,这种方式使该片呈现出了触动人心的细腻情感。而在王兵拍摄视频的同时,还有一套同步拍摄的照片版《铁西区》在近年来被重新整理,并在2017年的卡塞尔文献展上首次展出。我们邀请评论家顾铮撰文介绍这组作品,并就相关问题与王兵展开对话。

电影《四个春天》同步创作的摄影作品。2007年 陆庆屹

电影《四个春天》同步创作的摄影作品。2017年 11 月 陆庆屹

电影《四个春天》同步创作的摄影作品。2013年  陆庆屹

2019年中国最火的纪录片非《四个春天》莫属,这部仅1500元电影预算、以自己父母的日常生活为题材,拍摄了4年的纪录片,戳中了许多人泪点,是豆瓣上为数不多的电影专业人士和普通影迷都认可的高分国产电影。其实,这部情深意切的作品最初发源于该片导演陆庆屹家里的摄影传统。从摄影到视频,再经由图书出版,纪录片再次转化为照片。多年来积累的摄影经验为陆庆屹的导演之路奠定了牢固的视觉基础。


达喀,麦斯诺耶,1981 年 9 月26 日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出自塔可夫斯基图文集《我的不朽已然足够》中出版,图片由浦睿文化提供。

圣格雷戈利欧,1983 年 11 月 24 日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出自塔可夫斯基图文集《我的不朽已然足够》中出版,图片由浦睿文化提供。


还两位在世界电影史上被公认为大师的导演,一位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他电影中几乎每一帧画面都可以经得起细致地推敲,浓郁的诗意正是来自他对生活的体验,而随身携带的宝丽来相机成为了他体验生活最直接的方式。另一位是斯坦利·库布里克,少年时代,父亲赠送给他的相机开启了他的摄影之路,经由职业摄影师转型为电影导演,最终开创了电影史上的一个传奇。他电影中的诸多灵感在他早期照片中已经有所体现。在片场,他保持着使用宝丽来相机拍照的习惯,以此为他的电影摄影师提供参照。


穿着晚礼服准备参加舞会的女青年,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1950 年 斯坦利·库布里克,图片源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网站



不夜之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 1950 年 斯坦利·库布里克,图片源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网站

早在1970年末至1980年代初,《中国摄影》曾多次刊登张艺谋的摄影作品,彼时正是年轻的张艺谋踏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之初,他靠自己的40张照片冲破了年龄的限制,被破格录取。2007年4期和2020年5期,《中国摄影》曾分别以“影像,动静同源”“超越与供奉—摄影中的电影逻辑”为专题专门针对导演的摄影、电影与摄影的语言对比进行过深度介绍;在2004年7期及2021年11期中,对著名导演维姆·文德斯的摄影做过专门介绍;《中国摄影》还曾对吴印咸、杨福东、阿涅斯·瓦尔达等国内外导演的摄影作品做过深度介绍,重复的内容本文不再赘述。

维姆·文德斯的宝丽来照片,出自《维姆·文德斯宝丽来电影笔记》,维姆·文德斯 著,刘思宇 译,中国国家地理·图书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0 年 7 月出版

我们今天所面对的是一个动态影像已经成为强势媒介的时代,据2021年全国广播电视行业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21年底,国内短视频上传用户已经超过7亿,同比增长40%,这相当于几乎全国一半的人口都曾通过网络发布自己所拍摄的视频进行分享。而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最新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网络视频(含短视频)所覆盖用户超9.7亿,使用率高达94.5%。动态影像的创作已从少数电影导演下沉到每一位掌握摄影设备的普通人。但毫无疑问的是,许多看似随意拍摄的视频中依然隐含着大量精心构建的影像策略,短视频、流媒体、直播等媒介形式的频繁更新愈加凸显了创作者核心艺术能力的重要性。放眼历史,持续进行着摄影创作的电影导演虽不算多,但他们的电影往往具备强烈的作者属性,他们喜欢自己掌机取景或亲自拍摄剧照,因此他们的照片中所体现出的核心艺术能力便格外引人注目,而这些能力就存在于这些最基础的摄影画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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