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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在咫尺|“保持距离”后,我们如何观看?

钟华连 中国摄影杂志 2022-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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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摄影》2022年第3期专题以“距离”作为暗线,选择了7个疫情背景下诞生的影像作品。因为物理距离的限制,摄影师虽然停下以往远行的脚步,但是对于“距离”在身体和心理上有了一种更敏锐的感知,对身边习以为常的环境和事物投以深切且独特的凝视,以微妙且具巧思的影像激励人们从崭新的角度看向周遭万物。念念之间,曾经因疫情而变得咫尺天涯的距离变成了天涯咫尺。


春天已至,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于天涯和咫尺间任意游走。


“汽车旅馆房间”系列,柏林,2020 年   托马斯 · 阿尔布多夫 (Thomas Albdorf)2020 年我原本有一个大项目,想围绕着洛杉矶这座城市的视觉图像,叙述它和影视以及波普文化的联系,想表现出洛杉矶犹如神话一般的那一面,可疫情打破了这些计划。我试着想象我现在去了洛杉矶,可因为疫情,我在酒店中隔离。此时的洛杉矶对我来说,就是酒店窗户外的景象。所以最终这并不是一个关于洛杉矶本身的摄影系列,而是我对于这座城市的一些模糊、粗浅、带有流行文化色彩的想法,也是在有限的空间和条件之下我所做出的反应。


在疫情爆发之初,一场有关疫情的图像风暴就接踵而来。这一阶段的摄影绝大多数是直面激烈的抗疫防疫场景,反映危机下人们的日常生活——专业新闻工作者在第一线用图片和文字报道疫情;艺术家和摄影团体在可行的范围内敏锐展开的疫情相关的影像创作;还有普通人借助社交媒体分享隔离期间个人化却有着共鸣感的视觉日记;全球各大博物馆、美术馆、摄影机构也策划拍摄或征集疫情主题的各类影像,进而展示和传播,几乎都以一种图像档案文献的方式来见证这一全球困境。这些与疫情直接相关的影像鼓舞、抚慰着共同处于困境中的人们,其直击人心的力量、历史档案的价值不言而喻。


“2020视觉日记”系列,2020年6月7日  靳华

1990年,6月7日,德里克- 贾曼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下午晚些时候穿戴整齐,去逛商店。我重新发现了呼吸。HB 牵着我的手。”引自他的书《现代自然》。


伴随着这些直面疫情的影像,我们也注意到越来越多摄影师因为物理距离的限制,虽然停下以往远行的脚步,但是对于“距离”在身体和心理上有了一种更敏锐的感知,对身边习以为常的环境和事物有了一种新奇的察觉,仿佛回到摄影最初年代就已存在的那种共性——从日常景观里取材,对我们身边的世界投以深切且独特的凝视,以微妙且具巧思的方式激励人们用崭新的角度看向周遭万物。疫情让创作者们从“咫尺天涯”到“天涯咫尺”,他们带着一种更为含蓄的方式去记录和表达,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安、恐惧和无奈,也在努力寻找其中的平静、安定与期待,作品也显露出一种意想不到的感染力。


“格物”系列,红色19#,2020年 胡介鸣,图片由艺术家及魔金石空间提供。


“病毒”系列,新冠病毒急救室,巴加泰勒医院,波尔多,2020年4月 安托万·达加塔©Antoine d'Agata - Magnum Photos,致谢成都当代影像馆。


两年多来,在《中国摄影》已经陆续刊发过一些疫情之下创作的发人深省的摄影作品。雕塑家陈文令因疫情困在老家,失去雕塑材料后,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材料,把自己的光头当展厅,展示生活中的各种物件,他用摄影将这一次次行为定格,形成一连串的自拍像《每日一顶》。玛格南摄影师安托万·达加塔(Antoine d'Agata)在巴黎用两个月的时间,以热成像仪为摄影工具创作《病毒》(Virus),近距离记录了街头和医院里徘徊在痛苦边缘的群体,让这座陷入沉寂的城市,弥漫着如蒙克画作《呐喊》里那种原始而压抑的恐怖氛围,制造了一种反乌托邦的景象。胡介鸣的作品《格物》拍摄于居家隔离期间,作品中以往被忽略的空间和熟悉的物品被重新注视,以光色重新唤醒我们对生活的敏锐感知。


“每日一顶”系列,一个破锅一把青苗,一个破窗一首诗,2020年 陈文令


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齐美尔(Georg Simmel)谈到距离及其与艺术的关系时,认为艺术的纯粹性要求一种距离的存在,一种情绪的释放。他还认为:“艺术使我们超越了艺术与我们自己的关系的直接性,以及艺术与世界关系的直接性。艺术的价值依赖于我们对此种直接性的克服,以至于艺术就仿佛根本不存在着直接性一样地发挥着作用。”他进而指出:“艺术的特别之处不在于情绪的美学形式和直接性,而在于当直接性隐退之后艺术品所获得的新面目。”(参见[德]齐美尔著,陈戎女等译《货币哲学》,华夏出版社,2002年版,第87页)


在此意义上,如何从应激式的疫情记录中跳脱开来?如何在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的巨量且多数相似的疫情影像中找到一条富于意义的线索?距离可以创造出一种场合,一种关系,一种身体的表情,甚至是一种社区模式,“保持距离”之下的后疫情时代会有怎样的观看之道?等等问题,成为当下的影像创作者必须面对的问题。


本期专题以“距离”作为暗线,选择了7个疫情背景下诞生的影像作品,这些作品都是摄影师居家或在所生活之地完成,都是对身边世界的体察。在共同的物理距离限制下,他们以各自不同的观看,解构、重组和拓展以往的视觉经验,在探讨社会、心理、文化等层面距离的具体表现的同时,也力图跨越距离,找寻个体自我与他人、观念、城市、记忆、历史等种种事物之间多样化的内在关联。



楼顶上的锻炼

金思柳

专题作品以来自武汉的资深摄影记者金思柳拍摄的一组武汉市民在楼顶锻炼、休闲娱乐的照片作为开头。这组作品拍摄于疫情最初爆发的城市,非常可贵的是摄影师的目光从直接的抗疫场面移开,转到武汉人的日常生活上,他敏锐发现楼顶不仅成为一道城市风景线,亦是观察私人生活的公共光圈。金思柳以一种保有距离感的拍摄方式,用无人机或长焦镜头捕捉人物状态。在他的照片中还揭示出疫情之下人和城市空间的关系:一方面,因为人被限制出行,生活范围不出社区,失去了面对面的社交、聚会,城市的公共功能被暂停,一种潜在的危险出现——看似在高楼建筑的城市里生活,实则是在远离城市;另一方面,人似乎融在城市里,与城市是没有距离的,每个人像城市中的一个光点,渺小却乐观而努力地生活着。


2020年4月22日,在武汉市东西湖区金山大道一小区,一位市民在楼顶健身。 金思柳


2020年4月22日,在武汉市东西湖区金山大道一小区,一位市民在楼顶健身。 金思柳


2020年3月23日,在武汉市汉阳区江堤街江城明珠小区楼顶,两名小学生在玩踢键子游戏。 金思柳


2020年3月19日,在武汉市汉阳铁桥村小区,市民李祖平在楼顶玩彩带龙健身。他是武汉市汉阳区玩彩带龙的发起人之一,已有10 年历史,在当地小有名气,且有成就感,目前跟他学彩带龙的徒弟多达数百人,疫情期间由于小区封控,他坚持每天在数顶上进行1 小时的彩带龙健身运动。 金思柳



 聚集

康晨蕾

康晨蕾的作品《聚集》把镜头对准上海的城市公共空间,当公共领域在疫情中被贴上“危险状态”的标签,人与人在此被统一要求保持社交距离,原来城市发展出来的公共属性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她使用静态延时摄影与拼贴摄影的手法重现公共空间人群聚集的景况,虚实之间的影像,暴露出现实的刺痛时刻和未来的悬悬而望处于一种胶着状态。



佛罗伦萨小镇,上海,2021 年 康晨蕾


龙美术馆,上海,2021 年 康晨蕾


凯德闵行商业中心,上海,2021 年 康晨蕾



颛桥中学,上海,2021 年 康晨蕾



1000米

孙一冰

来自北京的自由摄影师孙一冰的作品《1000米》,同样是对城市的观看,疫情阻断了他一直以来去世界各地旅行拍摄的计划,“居住地附近”成了他的突破口,他开始审视自己生活的城市与生活方式,开始关心周围的邻里,开始思考人们与其生活城市的联系。


地图里的1000米范围实景截图。


2020年3月11日, 丰盛胡同内的一栋办公大楼外立面。孙一冰


2020年4月2日, 缸瓦市大街上一处商铺的摄像探头。孙一冰


2020年3月19日,兵马司胡同内的一个养鸽人。孙一冰



与家人在家

刘思典

正在国外攻读摄影硕士的刘思典在出国留学前创作的《与家人在家》,因为隔离期间与父母较长时间的相处,让她第一次有了拍摄家人的想法,“物理距离的缩减更放大了我们之间的代际差异,与父母相处时,我总是情绪复杂,只有拿着相机,我才能没有情绪负担地端详他们。”她希望通过影像这一“调和剂”拉近和父母的(情感)距离,搬到新住处独自居住后,她将父母的照片打印成等身尺寸,最后将自己与这些照片一同生活的场景再次定格,以二次造像的方式寻找与父母和解的途径。


和父母吃饭,2020年 刘思典


窗帘,2020年 刘思典


客厅,2020年 刘思典


出门,2020年 刘思典



静止的生命

Same Paper 

来自上海的出版机构Same Paper邀请13位处于居家隔离的全球摄影师,以“静止的生命”为题进行居家创作,并最终以摄影出版物的形式呈现。足不出户,工作停滞,摄影师们被限定在一个空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他们开始专注于琐事,观察亲密相处的人或物,捕捉私人时刻和偶然看到的瞬间,细察着生活里的美丽、惊奇与幽默。正如Same Paper所述:“这些从现实中抽离的图像都透着一种迟缓,或乐观或压抑,锃亮又脆弱。”


“窗台”系列,柏林,2020年 安杰·彼得斯(Antje Peters)

我有意地选择了最平常的物品作为拍摄对象,其实比起我一般拍摄的奢侈品来说,也是一个对自己的挑战。你看这些火柴盒,化妆瓶,蜡烛,香蕉,面巾纸,蔬菜罐头,打火机,甚至是空水杯。我尝试捕捉某种微妙的超现实感,或者做些怪诞的排列组合。像是最近几个月来的我自己一样,有点离奇并且难以描述。


“隔离人员”系列,纽约,2020年 大卫·布兰登·吉廷(David Brandon Geeting)

我很难想象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确信,不管是好是坏,这次疫情永久地改变了我们看待和思考生活的方式―关于生与死,以及环境的可持续性。能保持健康对我来说就特别幸运了,并且还能够做作品和世界各地的人们分享。除了摄影之外,我开始认识到心理健康和生活质量的重要性。我开始越来越感恩从前那些被我视作理所当然的事物:阳光,树木,微笑,人与人之间的触碰。


“两张脸”系列,东京,2020年 大野真人(Makoto Oono)

我们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幻想中的现实,悲伤中的快乐,这些都像是事物的两个面向,所以我把这个项目取名为“两张脸”。我们的困境就像钟摆一样,反反复复。



“独自一人”系列,上海,2020年 彭可

在新冠最初爆发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天啊,我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去街上拍照片了。当每个人似乎在一起,但实际上却没有人真的能够看见彼此时,那该有多糟糕。我不经常在室内拍照,站在一个有屋顶的结构里,透过小黑盒子(相机)向外看,是为什么?



2020视觉日记

靳华

生活在加拿大的中国裔艺术家靳华,十多年前她以作品《我的大家庭》入选第一届Top20当代摄影新锐展,在摄影界崭露头角。在这次疫情期间,她把镜头对向了所生活地区的大自然,作品《2020视觉日记》通过长时间持续观察自然,并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以视觉日记的方式去抵抗疫情带来的焦虑、不安、恐惧和孤独。这些影像激发我们重新去感受生命与大自然的连接,从而获得内心的安宁,并以一种更乐观正面的态度去面对困境。同时,她的作品通过对新冠疫情第一年自然变化的细腻记录,从另一个角度提示我们:疫情是忍无可忍的大自然给人类提出的一个严重警告,我们要对自然保有敬畏和觉悟,我们也亟需思考人类如何真正地做到与自然和谐共处,以让人类生活能更健康长远。


2020年3月17日 靳华

我开启了一个新的项目,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想继续保持创作。我暂时给这个项目命名 《二零二零三月》。此时,春天正在到来,冰雪开始融化,鸟儿们开始往回飞,吹在脸上的风变得越来越温和,大自然从来就不会停止它的四季轮回。我们是其中的一员,观察他,冥想它,它有巨大的智慧展示给我们。这个拍摄会持续在 Facebook和 Instagram 上更新,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跟大家分享大自然的美,给大家带来一些正能量。


2020年5月12日 靳华

今天的礼物是 Cherry(一只每天都来看我的小鸟),沐浴在五月清晨的阳光里。


2021年3月5日 靳华

三月初,我把一些种子放进了花盆里,我承认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2020年6月25日 靳华

今天是我从3 月18 日开始连续发帖以来的第100 天。这个项目能够持续到今天,使我有了一些信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想把这个视觉日记持续一整年365 天,直到2021 年3 月17 日。我希望在那之前我们的生活能够恢复正常。而我将能够记录这个过程中的每一天。我也在利用这个机会,通过观察自然界的变化,将无形的流逝的时间和变化视觉化。



月亮在我们身后

法扎尔·谢赫、特里·坦佩斯特·威廉姆斯

这是一组重新审视自己作品的作品,来自美国的视觉艺术家和作家在疫情期间以摄影旧作为桥梁进行对话。相隔5000英里的法扎尔·谢赫(Fazal Sheikh)和特里·坦佩斯特·威廉姆斯(Terry Tempest Williams),疫情阻断了他们原本的合作计划,但并没有阻碍他们彼此的交流。法扎尔希望这种交流不止于虚拟的通讯或网络上,他想以对具体可感的物体的触碰来打破物理距离的阻隔。法扎尔决定为特里准备一份浪漫且真挚的友谊之礼,他回顾了自己30年的摄影生涯——难民营、贫民窟、处于流离失所和边缘化社区的人类生存境况是其关注和拍摄的母题,他从中选出有着深刻记忆、与时代产生共鸣,并对应一个完整月亮周期的30张照片。特里收到礼物后,手写30份信件进行一一回应,不仅对照片本身给予新的解读,还分享了新冠在全球蔓延时个人心境的变化和对当下社会政治状况的反思。最后这个自然形成的合作作品由史泰德(Steidl)出版成书,并取了个富有诗意的书名——《月亮在我们身后》。在这本书中,有着内在张力和静谧情感的关怀照片,与激发读者想象、为照片作重新诠释的细腻文字相得益彰,这份亲和、真诚之作是给处于困境中的人们的慰藉之礼,也是这两位作者在后疫情时代对人类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沉思。


两位作者互相邮寄的包裹,左边是法扎尔·谢赫的照片,右边是特里·坦佩斯特·威廉姆斯的手写信。


2020年7月10日    屋顶鸽子的栖所,印度德里,2005 年  法扎尔·谢赫

最亲爱的法扎尔:

  鸽舍,鸽棚,鸽笼,我把这张照片看作是对随机性和命运的一种渲染。当鸽子飞过狭窄的隧道,向着光明而去时,哪些鸽子会被射杀,哪些会被放过,只能飞回屋顶,等待黎明时分的另一轮枪声?如果我们看到对我们自己物种生存的明确隐喻的话。那么,在什么时候,作为个体的人会说:“我不会再把自己置于一个重复轮回的虐待视线中?

  九只鸽子中有七只朝同一个方向站着,只有一只面向相反,而那只没有太处于第九个隔间的淘气鸽则直接

面对观众。逃跑的姿态是什么?

  今晚,我将走到石崖边等待—直到我听到岩鸽在所有那些被谋杀者的沉默中歌唱,包括被谋杀的人类和野生动物,他们都是无法保护自己的无辜者。

一如既往,爱你和亚历克斯的特里(此为信件摘录)


2020715日   马尼卡尼卡火葬河坛,印度瓦拉纳西,2012 年   法扎尔·谢赫

最亲爱的法扎尔:

  按照你的意图,印度瓦拉纳西的火葬河坛以彩色的方式到达我面前。它是自然力的,感觉就像烟雾的漩涡,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迷恋感。我闻到火在吞噬肉体,我的手握住了热量。如果我闭上眼睛,仍然可以听到火焰在舔舐我兄弟最后的遗体,他的遗体不是在柴堆上而是在蒸馏罐里燃烧。

  我们是土。

  我们是火。

  我们是水。

  我们是空气。

  没有更多,我们总是想要更多。

  我们是分裂之光的火花,仅此而已。

爱你的,特里


2020年8月4日   纳布·阿齐尔·瓦尔德雷,寻求庇护者中心,荷兰奥斯德罗普,2000 年  法扎尔·谢赫

最亲爱的法扎尔:

  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头,现在是斋月。一个女人闭上眼睛,做着祈祷。她所失去的一切,她所放弃的一切,

她仍然希望的一切,都是在神面前的请愿。而在寂静的夜里,另一个女人发现自己颠倒了,而她的心也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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