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蓝”、久保与雅典民主的故事 | 周末

按：一周一度的“三辉周末”又来了。“周末”是三辉编辑部喝喝水聊聊天的地方，三辉编辑们轮流主持，想说什么说什么。在2017的开篇，“周末”栏目特别推出一个“编辑说书”系列，让各位编辑们讲讲2016年看过的书。本周主持人是三辉文稿编辑、影评小王子正在。

_________

“啦啦蓝”、久保与雅典民主的故事

文 / 正在

来自 / 三辉编辑部 

（本文含有关于电影《魔弦传说》和《爱乐之城》的少量剧透，介意的读者请谨慎选择阅读）

意外事件、好运气和未料后果的行动当然都发挥了它们的作用。纠缠在一起的还有闹剧、骗局和暴力。——约翰·基恩，《生死民主》

公元前6世纪晚期，当名声毁誉参半的雅典统治者庇西特拉图（Pisistratus）行将朽木时，跟大多数“专制者”一样，他惦记的是谁能来坐他尚有余温的权力座椅，而他的儿子们惦记的则是：“我该怎样才能坐上那个马上就要凉掉的权力座椅？”当然，思考是很费时间的，在冷兵器时代，你总是知道该怎么做。战争在庇西特拉图的三个儿子希帕克斯（Hipparchus）、希庇亚斯（Hippias）和塞萨鲁斯（Thessalus）之间发生。

“国王已死，国王万岁”的一幕总不寡见，歌颂或斥责，顶礼膜拜或弃之而去，千千万万个“滥套”共用一种历史叙事。所以，那个在文学中被诺思洛普·弗莱（Northrop Frye）称为“原型”的东西，在历史中或许该被称为历史本身。历史就是故事的故事。

庇西特拉图

《魔弦传说》（Kubo and the Two Strings，2016）的主人公久保可谓深谙故事之道，小小年纪的他以每天在市集里给大家讲英雄史诗传奇为生，奇异而极具主角光环的是，他有一把神奇的琴，随着音符的转动，他能让纸片折成的小人自己运动起来，一切本应以文字承载的史诗成了极具画面感的“现场表演”，不禁令村民们啧啧称奇。然而，正如我们能想象到的，久保自身也是故事的一环（看电影的人不正看着这个故事嘛），他的故事是“人神相恋”“杂孕后裔”“近亲相杀”“英雄冒险”母题的杂糅，“老套”而精彩。

久保“表演”史诗

庇西特拉图那三个眼看就要开打的儿子，在时人看来，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他们不过是正常的公子哥儿，“阅世尚浅，身披优雅的长袍，飘飘长发上别着蝉型金发卡”。对于他们的优缺点，雅典公民们说法不一，而对于三人中到底是哪一位，出于何种目的，以及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挑起了争端，雅典人甚至毫不知情。直到公元前514年，局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雅典卫城近照

久保就像彼时的雅典公民一样，对未来要加诸其身的东西一无所知，包括来自最亲近者的追杀。久保的母亲来自月宫，她和父亲还有两位妹妹位列仙班，不入轮回，但是会参与人间之事，这里说的“事”不是指“管辖、支配或服务”，而是引言里所提的“闹剧、骗局和暴力”，他们会因为利益牵扯而杀死特定的人类，久保的母亲正是在一次暗杀行动中爱上了久保的父亲，而久保的外公想要“杀死”久保，不是取他的性命，而是取他的眼睛，把他带入月宫。因为仙人“不需要眼睛”，眼睛用来看故事，而故事有始有终、有头有尾，然仙人即为永恒，无始无终、无头无尾，仙人不需要故事。

看出门道了吗？哈哈，仙人不需要故事。对于仙人来说，故事意味着平凡，意味着一般化，也就意味着模式，是亿万尘土之民的“原型”。

久保的外公

说起模式，庇西特拉图三个儿子之间的掐架难不成要成为军事对抗般的大打大闹了？并不会。在一次泛雅典娜节上，一伙儿心怀不满的年轻贵族谋杀了希帕克斯，虽然他们想杀的本来是希庇亚斯……（天哪，希帕克斯太亏了啊！）再听听他们杀人的原因，或许你会觉得更亏，“原因是一名刺客的妹妹想参加狂欢节的化妆游行，但希庇亚斯竟然拒绝了她的请求，所以他们要为朋友复仇”。

久保的眼睛失去得也挺亏了，那个蛮横的外公根本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把他眼睛摘掉，自以为“仙人优于凡人”乃是普适性的，谁料想最后恰恰是久保这个血统上半凡人半仙人、心理认同上完全是个凡人的小孩，用专门给故事配乐的琴，把他“打”成了凡人。最后，变成凡人、头脑一片空白的外公，在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编造的关于他过去的故事中，“重新找到”的自己的定位。是啊，人就是故事的集合。

说回泛亚典雅节上发生的事儿。在你以为那些贵族小青年真是因为姑娘没能参加化妆游行而恶向胆边生时，事情再一次反转了。事实上，拒绝姑娘参加化妆游行的是塞萨鲁斯，刺杀事件背后的策划者也是他，他疯狂地暗恋上这伙儿贵族刺客中的一位，但对方最近拒绝了他的热情。宣布一位贵族女孩没有资格参加城邦最盛大公众节日游行，绝对是公开的羞辱，这是塞萨鲁斯在报复女孩子的兄弟。

啊，被回绝的同性之爱成为这场刺杀阴谋的一个起因，而它，产生了始料未及的历史后果。

久保与父母

如果说有什么模式最引人侧目，或许就是爱情吧。在好莱坞歌舞片《爱乐之城》（La La Land，2016）中，即便不是那种让人顿生杀意的暗恋，而是光明正大的“严肃”恋爱，也是无法延续的。而难得的地方，正在于这部电影告诉了你，故事（关于爱情的叙事）——而不是理念（关于爱情的感受）——更为动人。当奋斗多年后终于成为优秀演员的女主角误打误撞来到男主开的爵士乐主题酒吧时，他们意识到，彼此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爱情是说没就没的。当“两人的另一番景象”（不仅各自实现了梦想，还在一起结婚生子，幸福美满）以长达7分钟的叙事蒙太奇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时候，这不仅是在满足观众的幻想以及对圆满结局的渴求，也是在提醒观众：看吧，都是故事，你相信哪个？

圆形画框里的“假象”

是啊，你相信哪个呢？是单纯的一群“暴徒”想要杀死潜在的独裁者？还是一个哥哥为了受辱的妹妹想要杀死羞辱她的人？又或是同性恋人间的拒绝与不舍间导致了悲剧？不知如果你听了进一步的消息，会不会咂舌道：“故事的故事可以这么复杂转曲！”

根据几位同时代人的判断，这场拙劣的暗杀行动实际上出于一场多角恋情的私仇：据说，被杀死的专制统治者与一名刺客有私情，而两名刺客彼此又是情人关系。不过，杀戮是否出于同性之间的爱恨情仇很快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刺客们有的当场被杀，有的被处决。这个故事落下帷幕，下个故事又登上舞台。

所以，你相信哪个故事呢？

（本文有关庇西特拉图儿子们的内容均出自约翰·基恩著，安雯译：《生死民主》，三辉图书·中央编译出版社联合出版，2016年。）

相关链接：

在周末，我们什么都说

假如你也想说点什么，投稿到[e-mail]

编辑 | 蟹小谢

你的书架上

一定有三辉的书

请点击「阅读原文」对照

投稿与合作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