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乱伦里的好莱坞革命
编译 | Molly
写在前面
时隔50年回顾《毕业生》，很好奇如果是父辈们再次看到这部电影，会不会有种重回校园和老朋友重逢的感觉。一个平淡无奇但实际不容易精确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些电影每看一遍都依然会让你获得新的乐趣？可能你会不假思索地答，因为它是经典电影咯。很套路的答案，我不喜欢。
电影《毕业生》剧照
1967年在电影史上是毋庸置疑的重要年份。为什么呢？去看一看Mike Nichols的《毕业生》，你就懂了。这部电影意味着好莱坞电影史的转折点。之前，好莱坞的时代，主导的是应用经典叙事及顺应审查制度。而之后，其深受欧洲电影影响，而这种影响是他们以新的视角来制作美国电影。用Murry Smith的话说，这个新时代是“产业内垂直分工和后福特主义”的时代。大制片厂和观众脱节，制片体系瓦解，新的视角对复兴美国电影工业至关重要。
《毕业生》的导演就并没有混迹在好莱坞制片厂体系中，而是在单人喜剧和短小的系列喜剧领域做得不错，与Elaine May建立了成功的合作关系。当制片厂体系的好日子到头时，Nichols进入了好莱坞工业领域，此时也刚好时值那个年代在文化上的临界点。他以独特的技巧，将《毕业生》放在了社会、文化和电影领域的转折点。
电影《毕业生》剧照
《毕业生》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敏锐地凸显了1967年的美国所经历的那些变化。至少在好莱坞电影工业的语境中，这部电影挑战了电影的叙事与呈现方式的基础。1948年的派拉蒙判决执行后，大量外国电影得以被进口到美国，此举大大打开了本国和别国电影的展映空间。而《毕业生》则展现了美国电影人对欧洲电影的一种接纳。从历史角度来看，美国电影在叙事上总是很古典，人物总是带有显而易见的目的，呈现出来的就是种带有目标的电影。
但Nicolas把男主角Benjamin塑造成了一个反抗这些刻板印象的角色。刚一出场时，他茫然地站在机场的传送道上，使他向前的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脚下的机器。在这一幕中，Nicolas完美地凝结了这部电影的主题，以及它所代表的文化节点。这部电影关于运动与推进，社会期待的传送，社会习得与进步的里程碑，但它也同样关于时代的停滞，怠惰及全然缺失主动性。
电影《毕业生》剧照
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造就，Benjamin这个人物在1967年这个时代背景下，既代表了对文化的期待，也代表了年轻一代对过激的资本主义的反抗。而这种富有雄心壮志的资本主义，则塑造了他们的上一代。他对自己的未来有合理并且现实的考虑，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和社会阶级已经为他铺好了路。拒绝走这条路意味着，他将无路可走。
Nicolas通过塑造一个没有任何目的的男主角来挑战古典叙事体系，就如同Thomas Elsaesser所说，这个角色具象化了那些无足轻重的举动，无意义和徒劳无功。这种姿态不仅可以从心理学角度理解，而且还包含了对抱负，眼界，内驱力等美国价值观的强烈怀疑。很像安东尼奥尼、戈达尔和里维特电影中的角色，《毕业生》没有使用典型的追寻叙事结构，至少影片的前三分之二是纯粹的情境结构。
电影《毕业生》剧照
但Nichols并不是想通过一个漂浮不定，没有动力的主人公来探究年轻人文化有多怠惰。通过Robinson夫人，《毕业生》展现了上一代人曾做出过多么巨大的牺牲，尤其是那些女人曾经为了满足丈夫的需求而牺牲了自己。Nichols揭露的世界是人为塑造的世界，在这里，性别差异和等级秩序都被严格规定。Robinson夫人对Benjamin的诱惑是为了制造笑点，但这也展现了她为了服务所生存的世界所必须磨练的技巧。
这场婚外恋更多是为了展现家庭主妇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和文化中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她意外怀孕了，为家庭生活牺牲了学位，生活突然变得百无聊赖，她不得不通过性冒险和刺激来逃避这一切。她同样也是个没有未来的女人。在出演这个角色时，Anne Bancroft只比Dustin Hoffman年长几岁，但Robinson夫人经年累月的屈服，牺牲和对整个社会结构的憎恨都使她被牢牢地钉在那个位置上，无处可逃。
Nichols不仅以批判的视角来审视年轻一代所面临的危机，也审视着造成这一危机的社会习俗，虽然这些习俗业已崩塌。Nichols把Robinson夫人的画面切割得微小，破碎又凄凉：她的胸部，愤怒的嘴唇，胃部的痕迹，和腿的曲线。是这些社会压力击碎了她，她不得不从这些碎片中重塑自己。很多人认为这部电影抛弃了Robinson夫人，惩罚她在性方面的主动。但实际上，她的女儿Elaine和Benjamin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电影《毕业生》剧照
在《毕业上》那个著名的结尾，Nichols展现了一场好戏，撼动了那些期待着传统结局的美国观众。前三分之二的剧情中，一直都懒散而懈怠，集中在客体上的叙事发展，展现了一个没有动力也没有什么目标的主角，但最后的三分之一则逆转了这些策略。Nicols给了我们明确的期待，突然间，我们有了一个死线和一个目标——在特定的时间前阻止Elaine的婚礼，保证这个男主人公可以得到这个女孩儿。
但Nichols在给我们期待的同时，又把这个希望夺走了。Benjamin在冲去阻止Elaine婚礼的过程中遇到了那种常见的阻碍，他大声叫出她的名字，两个人逃出教堂奔向路过的巴士，这些狂热慌张的过程很容易让人忘记他实际上失败了。他没有及时赶到，当他到教堂时，正是婚礼结束的那一刻。但我们依然将这对情侣最终在一起认作浪漫爱情喜剧的传统结局。
电影《毕业生》剧照
Benjamin和Elaine两人冲动地逃离社会的既有成规，其中体现出的那种令人眩晕的共谋感正是Nicolas所鼓励的。但这个结局同样标志着彻底的徒劳和失败，巴士上的人向放声大笑的两人投以冷漠的目光。Nichols的确给我们呈现了一对浪漫的情侣，但他也用对现实的认知切掉了电影的幻象。他们的激动仅仅寄托于那些无意义的叛逆，而不是因为真的追寻未来。随着笑容消逝，未来的空虚就在他们面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Benjamin最后的那场行动，并不是电影主角经常展现的那种英雄主义或者高贵，而仅仅是展现了一个奇观一般可供人观赏的错误。
结语
《毕业生》有着难以置信的狡猾特性：感觉上这是个好莱坞电影，但它一直都在背离好莱坞电影想要表达的东西，扭转了美国主流的叙事方式。甚至蒙太奇也不是按照你以为的那种方式进行，伴随着Simon和Garfunkel的“Sound of Silence”，一系列剪切后停都没停，直接进入了另一段伴随着April Come She Will的蒙太奇。
表面上来看，《毕业生》在展现我们所熟悉的那些东西，但你越看就会越明白，1967年社会整体的不确定性削弱了电影的每一帧画面，打破了你固有的设想，并且对长期存在的好莱坞叙事模式提出了质疑。
电影《毕业生》剧照
-FIN-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点击查看往期推送
欢迎为深焦口碑榜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