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与交叉线
每个人的生命对于他自身来说都很宝贵,是他终身关注的重心。也许别人觉得它无所谓,可有可无,但是他自己却绝不会这样想。所以当人们偶然发现别人对自己生命的忽视程度时,往往会很意外,甚至有受伤害的感觉。
记得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是在山西沁县插队时。我当时住在姑姑(父亲的亲姐姐)家里,那个小山村离县城有三十里路。有时到城里办事就一定要走这三十里路。记得路上会经过一道山谷,山谷中有巨石小溪,如果在北京,这样的景色会有人专门驾车前往游览的,可是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地界,也只能明珠投暗,像山间野花,寂寞开无主。
一次,我途径一个小山村,碰到一位大叔正在做木匠活儿。我走累了,坐在他身边休息一下,聊了几句天。无意中聊到我父亲,我父亲在当地很有名,因为他是当代这个偏僻小县出身的级别最高的文官(古代据说出过一个吴阁老),还有一位武官,是个将军。那位大叔说:听说过他,也不过如此。(大意,农民当然不会这样用词,但是就是这个意思。)记得我当时的感觉非常震惊,非常受伤。因为父亲对于我来说是那么亲切的一个人,我以为大家对他的感觉都应当像我一样。突然间听到一个人这样说他,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
后来,时过境迁,我才意识到,那位大叔对我爸的态度不是再自然不过的吗?他还应当怎样呢?对于陌生人,不熟悉的人,人人的态度都是如此,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现实。你的生命无论有多么生动,多么伟大,人们在与你相遇时即使用了“如雷贯耳”这样寒暄的词,也无法改变他们完全忽视你的存在这一事实。因为你的生命与他们是平行线,全无交集,所以他们不会有任何感觉和关注,更不必说好感和正面评价。很多小有名气的名人都被人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贬低谩骂猜忌揶揄,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状态。
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对亲人、友人、情人感到亲切,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你的存在并有点在乎你的人,他们的生命与你的不是平行线,是交叉线,在某个点上有交集。总而言之,对于他人对自己的忽略、冷淡甚至恶意,绝对不应当大惊小怪,更不用伤心动肝,因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关注、好感、喜爱才是非常态,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和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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