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一个出版“大家”和他的“童书大时代”
海飞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充满激情、值得尊敬的出版家。投身少儿出版的20多年来，他不断推动了整个中国的少儿出版的发展，为实现中国少儿出版的“中国梦”奔走疾呼。
出生于江南水乡，却将25年的青春奉献给了西北热土，而后又走上童书出版的“不归路”。海飞的职业生涯一路紧随政府和组织的步伐，真正用行动践行了“到祖国和人民需要的地方去”，从他的身上我们不难看出，在时代大潮的裹挟下，40一代人所肩负的责任和担当。
1968年大学一毕业，海飞就被分派到中国西北最大的有色金属基地白银公司工作，先后当过矿工、秘书、办公室主任，后来做记者，从共青团甘肃省委书记转战甘肃省广播电视厅副厅长兼甘肃电视台台长，甘肃25年相对贫困边远地区的工作经历，历练了海飞不惧困苦、果断严谨的决策风格。从此，海飞与文化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
海飞
对于他来说，在每一个新领域施展拳脚都是一次全新的人生体验，而1993年奉调入京进入少儿出版，更是为海飞打开了一个充满幸福和童话色彩的新世界。海飞在近“知天命”的年纪开始了童书出版事业，刚开始“略显冷清”的出版社工作氛围曾让他有过沮丧，但“敢想敢干”的性格让他逐渐体会到了少儿出版的乐趣，他用“安静”和“深度”来形容他人生中的第10个工作岗位，并将这种厚重的使命感作为自己的人生归宿。“从事电视行业就如同奔流的河，激流险滩都要一泻而下；而做出版则如同静美的湖泊，让人沉下心来专注于一件事。”
如今已到古稀之年的海飞出版了他人生中的第三本童书专著——《童书大时代》，这是对21世纪以来中国童书出版繁荣发展的记录，也凝结了海飞20多年来对童书出版的思考。书中所述的是童书发展的黄金时代，也是海飞作为一名出版家走过的“大时代”。
思考者，为童书出版“建言献策”
一见面，海飞就向记者谈起关于童书出版两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在刚刚收官的第30届北京图书订货会上，童书板块第一次超越社科图书板块，成为中国出版的第一大板块；2016年，童书市场增长率高达28.6%。海飞说，中国少儿出版正以奇迹般的速度发展，在他看来，少儿出版发展的“黄金时代”已经难以用“年”来表述，应当用“代”来计算，而这在世界童书出版史上都是较为罕见的。早在2015年，海飞就对中国童书出版的发展做出了三大预判：“我当时预测，童书板块将于2017年超越社科板块，可喜的是，提前一年就达到这个目标。”
他解释说，之所以能够对中国童书出版的发展趋势做出准确判断，除了系统化的逻辑思维优势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爱学习，能够敏锐地洞察到童书出版发展方向和趋势。“有人评价我是一个爱学习的人，这点我自己并不否认。从事童书出版工作至今，平时我都会将原新闻出版总署、开卷、当当以及其他的一些行业报告中的数据收集起来，以了解和分析行业发展之需。”海飞说。而《童书大时代》正是对童书出版正在迈进的一个发展“大时代”的新界定，也是他对中国童书事业发展的殷切期盼。
2014年11月，海飞（左2）荣获首届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特殊贡献奖
海飞有一句座右铭“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就是指在学习和工作中，一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在白银公司担任政策研究室主任时，他就带领部门完成了10个专业的考察报告。他说写理论专著并不容易，需要在大量数据基础上，仔细咂摸推敲、归纳总结出童书出版的发展规律。《童书大时代》《童书海论》《童媒观察》这三本不同时期推出的童书理论专著，不仅是海飞对多年童书出版工作的思考结晶，更是他在中国少儿出版不同发展阶段，以独具前瞻性的眼光来审视和引领少儿出版，为中国少儿出版界的发展壮大和“走出去”所做的贡献。
2001年出版的《童书海论》是海飞关于童书出版的入门之作，也是中国首部童书专著。他首次将“童书”概念从中国台湾引入大陆，该书在世纪之初的国内少儿出版界引起了极大轰动，其中第一辑“少儿图书概论”更是被选编进编辑必学的教材中。回忆起当时以一人之力梳理出少儿出版的统一概念，海飞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也是在同一时期，海飞被团中央任命为《中国少年报》社长。5年后，海飞所著的《童媒观察》出版，在大家对儿童媒体缺乏系统性认识时，他首创了“童媒”概念。也正是靠着“笔杆子”和善思考的头脑，他一步步走进了文化事业，并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了中国少儿出版的发展风潮。
改革家，缔造中国首个少儿出版集团
在矿山工作的那些年，海飞与来自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及全国各地其他大学的80多名大学生一起出工，西北的太阳灼伤了他的皮肤，但也磨砺了他坚韧和一丝不苟的性格。“出一点差错就可能丢了性命，做任何事情都要严谨并落到实处。”也是从那时起，海飞养成了从不迟到的习惯，但凡上班、会议和活动，他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场。出任当时的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简称“中少社”）社长后，海飞也将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贯彻到内部的管理机制上，社内的领导班子各司其职，实施“结果导向”考核。同时，他还规定每天下午七点半前所有人离开单位，坚决杜绝因效率低下而加班。
除了用铁打的纪律来强化内部管理之外，海飞在制定中少社发展战略决策方面也是当机立断，他在“为了孩子，为了未来，为了祖国”的办社宗旨基础上，增添了“为了世界”四个字。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秘书长琳娜·梅森访华，在中少社形象墙上看到这四个“为了”，不禁赞叹海飞对中国少儿出版发展前景的胸襟和胆识。担任中少社社长的13年间，这四个“为了”成为海飞打造中少社出版战舰的核心宗旨。据海飞回忆，他在上任初期，无论是在社里还是外部公开场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带着社内骨干团队奔赴国内最优秀的少儿出版社考察并学习经验。
他清楚地记得，早在1993年8月4日，他就在中少社旗帜鲜明地提出了“积极探索建立以少儿读物出版为主业，以大少儿文化为基础的综合性中少出版集团，在本世纪内把中少社建设成为国内一流、国际知名的少儿出版机构”的发展目标。从1994年开始，他领导着中少社每年根据经营情况调整发展战略，并在当年为中少社申请到了企业事业的双重身份，为其更好地参与市场化竞争保驾护航。三年后，中少社的市场占有率和发货码洋大幅提升，海飞精心呵护的“中少幼苗”开始茁壮成长。
除“取众家之长”外，那时，中少社内部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从经营机制到人事体制再到激励机制都走市场化路线，让老社焕发了新活力。以激励机制为例，海飞提出“绩奖到人到书，绩奖到人到刊”的绩效考核模式，“我们不搞评奖，每个人按照自己所做书目或刊物对社内的贡献价值大小，自己计奖，财务对账，得到应有报酬”。而在此期间，在市场化环境中赢取的“三桶金”为中少社的壮大提供了阳光雨露。他开始尝试与民营书商合作，以图激活中少社教辅板块的新活力。
在合作中，海飞始终牢牢把握中少社在合作中的图书经营主导权，杜绝“买卖书号”模式，从选题策划到财务管理均实现“体制内循环”，虽然管理程序繁杂，却最大化地保证了双方合作的规范化。尽管彼时中少社收到了“第一桶金”，已跻身全国“四大教辅出版基地”，甚至在西藏地区都能看到中少社出版的《一课一练》。但海飞也深谙张弛有度的道理，适时奏响了“主要出版思想类读物”的冲锋号。
而海飞在中少社的“第二桶金”，主要是引进出版了一大批国外的优秀童书，如《丁丁历险记》《林格伦作品集》《安徒生童话》等，如今依然常年稳居童书畅销榜。
上世纪90年代，在为中少社经济效益“谋出路”的同时，这些外版好书也开启了中国少儿出版界“引进来”的大门，海飞也成为探索中国少儿出版物繁荣新路径的“拓荒者”。他说，当时的版贸工作可以说举步维艰，尚未成熟的中国少儿出版和盗版泛滥的国内图书生态，使得外方根本“不买中国出版社的账”，他带领中少社的对外合作团队跑遍了驻京大使馆，与文化参赞或驻华大使积极接洽，“我看准各个大使馆有在华宣传和文化输出的任务，打着‘中国最大少儿出版基地’的旗号，请他们将各自国家最好的童书版权交与中少社。”
面对丹麦驻华大使馆“用中文翻译《安徒生童话》”的要求，中少社在1995年推出了《安徒生童话故事全集》，由有着多年丹麦大使馆工作经验的林桦担纲翻译，后被丹麦博物馆评价为“世界最精美的‘安徒生童话’作品”。海飞还以此为契机，历时10年打造了中少版“地球村系列”共148本，在国内少儿出版界首创了“地球村”概念。
谈到当年16家（少儿）出版社为《丁丁历险记》“厮杀”，最终中文版权花落中少社时，海飞仍难掩喜悦：“多家出版社社长参与版权竞争，只有我带着社里的发行负责人，在当时计算机并未普及应用的条件下，承诺比利时版权方每个季度反馈《丁丁历险记》的销售报表。”最终不仅成功引进出版了图书，还将同名动画片首次引进到国内，成为全媒体版贸合作的典范。
此后，海飞2000年筹备中少总社（2000年经团中央、原国家新闻出版署批准，由中国少年报社和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合并组建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简称“中少总社）上市、设立中少总社美国分社等计划虽被搁浅，却不难看出他被业界称为“少儿出版界改革家”的来由所在。
在中国少儿出版界，中少总社的期刊板块可谓首屈一指。2016年，《儿童文学》月销量过百万册，《婴儿画报》《幼儿画报》版权双双输出美国，成为中国童刊走向世界的标志事件。海飞也为如今中少期刊取得的成绩而高兴，期刊曾是他绘制中少社发展蓝图中的“第三桶金”。海飞回忆说，当年中少社的7种期刊是献给中国少年儿童的“北斗七星”，但与《青年文摘》120万册的年发行量相比，“北斗七星”还相差甚远。
于是，海飞从两方面进行中少期刊“一条龙”改革：一是从“编辑、印刷、用纸、发行”到“人事、财务”，将各种权利下放给7个期刊主编，同时，要求其每年实现20%的增长率；二是对期刊主编实行两年换届制，并实行“竞聘上岗”，用海飞的话来说就是“有能力者居高位”。完全的市场化运作使得中少期刊在国内少儿期刊市场逐渐脱颖而出，并逐渐增加了《知心姐姐》《嘟嘟熊画报》等4种期刊，期刊总数共11种延续至今。
回忆起往日中少社开疆拓土之路，让海飞倍感欣慰的还有中少大厦奠基。2000年，海飞兼任《中国少年报社》社长，将中少社和《中国少年报社》合并重组成中少总社，成为全国首家跨新闻与出版的少年儿童传媒集团，率先完成集团化。作为对外文化交流的窗口，中少总社还承接着外宾参观的担子，直到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夫人来访中少总社，让海飞坚定了“走出胡同，树立现代化少儿出版集团旗帜，让少儿出版交流进一步带动中外文化交流”的愿景。从东四十二条胡同到建国门外的“风水宝地”，拔地而起的不仅是中少大厦，还有海飞心中那个日渐国际化的中少出版“高地”。
领头羊，建立少儿出版“大联盟”
对于海飞来说，除了擦亮中少总社这块国家级出版社招牌之外，推动中国少儿出版的发展壮大也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海飞说，上世纪90年代，中国少儿出版体弱势微，从1994年开始，中宣部和原新闻出版署连续5年召开全国少儿出版工作会议，“这在中国出版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此后，海飞主动联合全国各专业少儿社，包括中少社、少年儿童出版社、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新蕾出版社、明天出版社、接力出版社、未来出版社、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等共8家专业少儿社，共同商议“如何凝聚专业少儿社之力繁荣童书出版”。
这一举动也得到了原新闻出版署、中国出版协会的大力支持，并于1994年9月，在北京雁栖湖，正式组建了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现更名为中国出版协会)少年儿童读物工作委员会（简称“版协少读工委”），海飞担任版协少读工委主任，一干就是19年。
海飞充分意识到，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只有抱团取暖，发挥版协少读工委的引领作用，让专业少儿社建立市场品牌，才能提振整个少儿出版界的信心和提升市场竞争力。
2010年，非专业少儿社“抱团”成立中国童书联盟
在任期间，海飞主要组织了以下几方面的工作：第一，组织了全国统一的少儿图书交易会（简称“少订会”）。如今，每年一次的少订会已经成为少儿出版界的行业盛会。海飞说，当时统一举行订货会费了一番功夫，针对“华东六少”“北方十联（合）”等区域订货会，实行“求大同，存小异”方针，最终目的是为了联手将“童书小出版做成大事业”；第二，组织召开一年一次的社长年会，各成员单位掌舵人聚集在一起进行思想碰撞，共襄少儿出版盛举，原新闻出版（总）署和中国出版协会的领导也会亲自参与其中，共同决策；第三，创办了《中国少儿出版》杂志，以满足全国少儿出版人的需要；第四，促成了中国童书联盟的成立，海飞介绍说，当时许多非少儿专业出版社申请加入版协少读工委，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但在他看来，中国要想实现从少儿出版大国向少儿出版强国的跨越，必须将所有少儿出版机构团结起来，让非少儿专业出版社成为童书事业中的另一股“清流”。因此，在海飞的建议下，中国出版协会旗下的幼儿读物工作委员会被合并到少读工委，形成专业少儿社联盟、（专业少儿社联盟、幼儿读物工作委员会）童书出版联盟共存的“一委两盟”发展格局。在2010年成立的中国童书联盟，不仅每年集体参加上海童书展，每年还举办一次“青岛童书嘉年华”。
正如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明天出版社前社长刘海栖所言，海飞具备了“一位领头人所应该具备的大胸怀、大气魄、大格局和大智慧”，过去20多年来，正是在他牵头之下，中国少儿出版人共同推进了童书事业的快速发展。
拓荒人，让世界看见中国少儿出版
在组建版协少读工委的同时，海飞接任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中国分会（CBBY）主席，，不遗余力地推动中国少儿出版走向世界。
海飞回忆，1996年他第一次前往荷兰格洛宁根参加IBBY世界大会，当时的沮丧多于兴奋。因为他发现该届IBBY世界大会上没有半个中国人的身影，这让他暗下决心，要带领中国少儿出版参与国际交流，并申请在中国召开IBBY世界大会，提升中国少儿出版在世界范围内的话语权。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国外出版界根本不知道中国有少儿出版，更不了解中国的儿童文学。海飞作为中国少儿出版代表团团长，连续18年9次带领CBBY成员参加IBBY世界大会。与此同时，他还联合各少儿出版机构，率先“出征”意大利博洛尼亚书展，让黄色面孔活跃在国际少儿出版的大舞台。在海飞的努力下，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和插画家也逐步走向世界。
在海飞看来，中国童书、中国少儿出版事业走向世界的标志性事件，当属第30届IBBY大会在中国澳门召开。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虽然筹备过程艰难，但最终大会的圆满收官，使得中国少儿出版和儿童文学的光芒被世界看到。2016年，曹文轩获国际安徒生奖，让海飞为首的老一代少儿出版人了却心愿，兴高采烈。
在海飞的精心筹划和努力下，第30届IBBY大会在中国澳门召开
如果说，多年的西北生活使得海飞在中国少儿出版发展方面始终站在高位、敢为人先，那么江南水乡的细腻也在他工作和生活的各个细节中留下了痕迹。
任中少社长的13年里，海飞非常注重发行工作。在他办公室的座椅背后悬挂着一张全国地图，按照各个城市的发行情况在地图上作明显标注，如同今天许多出版社实施的“客户分级管理制”，“黄河沿线、长江沿线、京九铁路、东南沿海共同构成了中少社的发行结构，中少社图书在全国各地的发行情况，在我的这张地图上一目了然。”从1972年开始，他坚持一年365天不间断地写日记，记者随手翻开一本日记，文字干净整洁，时而兴起，海飞还会在日记开头画上出差目的地的地标简笔画或会议活动LOGO。“我在研习过郭沫若日记、鲁迅日记等日记之后，开始写自己的日记，记人、记事，但从不评论。”
2006年和2013年，海飞先后卸任中少总社社长、总编辑以及版协少读工委主任、CBBY主席的职务。对于前者，他说“未能为中少建立起现代化的发行体系，是他在职期间的最大遗憾”；关于后者，他联合《出版商务周报》创设了“桂冠童书评选”，推动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与北师大中国图画书创作研究中心共同发起设立“图画书时代奖”，倡议设立上海国际童书展，打造“东方博洛尼亚”……他已然退休，却依然活跃在童书出版的第一线，为实现中国少儿出版的“中国梦”奔走疾呼。他这一生，都将给予这份“世界上最神圣、最纯洁、最阳光、最美好的事业”，难以割舍。
邮箱:shengjuan@cp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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