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要为这个民族保存一份元气 | 周记
履卦关键词
文 | 余世存
太极是我文明的核心范畴
本周的武术界及外面的什么界都像炸了锅，故事太多，从武术协会到权威媒体，反对“约架”，指责一方违法，到“揭底”一方是间谍的声音……因上周周记稍有涉及，也就不再关注了。
我说过西洋拳的厉害，在力道、霸道上，我们东方人确实难以对打，但对国术仍有自家的偏爱。曾经推荐王占海师的太极拳法，“太极是我文明的核心范畴，宋明以来在上层式微后，由民间实证其自强自度并度人的功德。我曾经跟占海师学太极拳艺，那是人生难得的快乐时光。占海师大半生浸淫武技，又得江湖朋友加持，技进于道。对占海师的成果，我乐意向朋友推荐。”
它不是霾，它是西北东南的大气运动的风
有趣的是本周的沙尘暴。
一个出租司机非常兴奋地向我论证，这沙尘暴是好兆头：它不是霾，它是西北东南的大气运动的风，说明西北风来了，可以吹走雾霾，让北京暴露在大自然的洗礼之中。司机说，前两天雾霾严重的时候，你见过春天有沙尘暴吗？去年有吗？说得我不由自主地点头。
网友们的智慧当然更加精彩，在某论坛期间，“为了让大家直观地感受古代丝绸之路的沿途风景，今天的北京很好地再现了当年的原始风貌，大漠、黄沙、风尘、曛阳……要是再有骆驼就更加完美了。”“刘备要在北京盖别墅，诸葛亮掐指一算说：买水泥就行，沙子下午就到！”还有很多书画艺术：“北京下土了！”
印象中鲁迅等前辈作家多有描述北京沙尘暴的，鲁迅的说法是，“风挟沙而昙，日光作桂黄色。”梁实秋说北京，“刮风时像个大香炉，不仅风沙大，空气也很脏。”……
但沙尘暴一般都在三四月的春天，到五月的北京还下土就有些不同寻常了。马伯庸在《古董局中局》里写道：北京每年都刮沙尘，可多是在春天。今年这风格外邪性，居然挑在恶五月。老一辈儿的人说这风有来历，叫作“皇煞风”，专门克皇上的。崇祯爷上吊那年，北京刮过一次；袁世凯死那年，也刮过一次；再往后，宣统帝被冯玉祥撵出紫禁城那年，这风又来了。所以今年皇煞风一起，又赶上恶五，北京的老人心里都犯嘀咕，恐怕……这又要改朝换代了吧？
我在想这百年来的皇城沙尘暴时，不免记起鲁迅的一段话，用关键词在网上搜索不得，给梁由之打电话求教，梁一时也没想起来，只是说，鲁迅比你说的更俏皮。我不甘心，又换关键词，终于从网上搜索到了有关沙尘暴的话，原来是日本人看到白人喜欢上北京而感慨的一段话：“我一面陶醉在支那生活的空气中，一面深思着对于外人有着‘魅力’的这东西。元人也曾征服支那，而被征服于汉人种的生活美了；满人也征服支那，而被征服于汉人种的生活美了。现在西洋人也一样，嘴里虽然说着Democracy呀，什么什么呀，而却被魅于支那人费六千年而建筑起来的生活的美。一经住过北京，就忘不掉那生活的味道。大风时候的万丈的沙尘，每三月一回的督军们的开战游戏，都不能抹去这支那生活的魅力。”
鲁迅抄下这段话时写道：“这些话我现在还无力否认他。”
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不有生者，无以图将来
本周青年节是莫之许先生生日。
自微博等自媒体出现，我们跟朋友的关系似乎多了一些仪式。每年五月四日，我好像都在微博上祝贺老莫。2012年5月4日的一条微博：“祝贺莫之许先生的生日。虽然他和朋友们跟改良派维稳派的政争未必有效，甚至有所不及于辛亥前的任公太炎等前辈们；但他像师长辈王康先生一样，造次颠沛于国是和他之所是。比起专制社会中的好名字，那些无物之阵中的学者、国粹、达人、民意、国师、做梦者、寻醉者……莫之许是赤子，是孤魂野鬼？” 2013年5月4日的微博：“不见老莫久。想起老杜的不少诗句来，比如“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比如“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杜诗沉郁，我辈今日多体会。”
后来的几年，世道变化更为剧烈，我已经难以凑成文字了，只好在微博上重温这几条微博并加上蛋糕符号。听说在推特上，也有不少年轻朋友问候老莫。我知道，老莫已经活成了我们转型社会的符号。记得年轻时在小酒馆各言其志，老莫曾很坚定地说，要为这个民族保存一份元气。何为元气？如何保存？我们当时没有讨论，但时至今日，我们大概能够知道它的样子，就是老莫示范成全的样子。
世人皆欲杀。李白、李卓吾、徐文长、鲁迅、林昭，一切安稳小康世道中的异端者、另类者、不和谐者，也是这样的。老莫以其卓绝的才智抗击世道人心冰河期的来临，但他终于对抗不了五运六气的转移，对抗不了乡愿犬儒的感知。他的边缘、无用的命运基本注定。但他的无用无效之大用在于，他以不可调和的坚守照见了黑暗，他的元气从未曾假借、权宜，用一个朋友的话说，他把我们这些人都毁了。跟流亡者、深陷囹圄者一样，但他更难。他把人生的尊严，放在时代的天平上，让苟活者失去了重量。
想起老莫，才知道他好长时间没有露脸了。我没有在微博上再为老莫庆生，这两年的微博玩具已经让我们玩得没精打彩的，而当初多少人乐观而认真啊。我在微信上问朋友，可有为老莫庆生的消息，有朋友说，老莫半年都没有露头，隐居起来了；还有人说，他把微信卸载了，“够决绝的”。这是对冰河时代的态度，我去死，你们来活。这也是死与生的对话，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不有生者，无以图将来。
“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
年轻人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
青年节。
孙中山说，年轻人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百年之后，这话仍在重复。
有朋友说我的表达不无悲观，问我的人生观是否是悲观的、阴暗的。这话要讲清楚，恐怕得费好多口舌。我只能说，表达正是我们获得救赎的方便。我说出来了，我救济或加持了当下的生活，当下生活的幸福在兹，意义也在兹。
本周在兑卦（4月27日-5月3日）和履卦（5月3日-5月8日）时空。先哲给履卦时空系辞说，“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又说，“素履无咎”、“幽人贞吉”、“视履考祥，其旋元吉”。我愿这话正是说老莫的。
是为本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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