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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支传 | 我是从秋天开始等待雪的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陆支传,安徽六安市人,七零后,建筑工人。有组诗发表于《诗刊》、《人民文学》、《草堂》诗刊、《诗林》、《上海诗人》等,出版诗集《零度天空》。

本文已授权

清明

 

父亲从屋顶走下来

木质的扶梯,黝黑光滑

存不住一点光亮

每年屋顶上的瓦片都要碎掉几块

那时我还年幼

尚不能替父亲分担些什么

每年,父亲都会在爷爷坟头

添几锹新土

乡下人就相信泥土可以为逝者保鲜

一缕阳光从云隙漏下来

架在父亲身上

这淬火的利刃,温热

称得起我的所有赞美

 

 

恩光

 

找到父亲,他刚在我爷爷辈的坟地边

燃响一挂鞭炮

几堆纸钱冒着青烟

撑开冬日的混沌

父亲腰身佝偻的厉害,磕头的时候

身形低于坟头的茅草

春节就要到了

我们从外地赶回故乡

父母都不在屋子里

面带恩光的岁月

我们朝村外的坟地随便喊一嗓子

我们的父母

都会响亮地答应

 


只有流水不去模仿春天

 

在乡下行走,你常常会

被一条流水挡住去路

像我眼前的这条小溪

清冽,水温冰凉

回水处堆积的泡沫

风一吹就散

 

对于每一个想跨过自己的行人

春天的流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在你的乡村经验中

也许远远地看过,旷野中

那匆匆找寻石块垫脚的人

 

远远地,看他

翻过一个又一个春天

 


堂哥

 

站在大伯的新坟前

说起堂哥,我们的话语少了

沉默的气氛让这个黄昏

有些与众不同

堂哥三十岁入赘云南

四十几岁卒于四川工地

埋骨于滇中某个狭小的山坡

 

惊蛰后,风变得亲切

田野中的流水声加重着暮色

春天正从南方赶来,浩大的春色

脱去冬日的工装,匆匆地

像个急于回家的人

 


乡村七月的夜

 

夜渔者回家后

月亮在村东头升起

田野彻底地静了

夏虫的叫声像溢出碗沿的水

零点过后,醉汉开始呕吐

翻出白天水土不服的部分

 

无需谁用失眠守着一份乡愁

黝黑的鸟巢盛不下千里明月

只要西厢房的喊魂声不起

就不会惊扰

秋岗上的那几座孤坟

 


梦中

 

我是从秋天开始等待雪的

从第一片落叶,你

发来的第一个短信起

女人站在矮墙边,讲着电话

很久了,表情越来越冷

 

众鸟飞远的时候,天空

落下最后一根羽毛

小镇傍山,临河谷

碰到好的天气

秋阳会划伤眼睛

 

多年前,我们从那走过

留下了谎言

 


手术

 

在转身之前,落日的刀子

轻轻划过天空

血色喷涌

玉米生长茂盛

回家的人,赶着秋天的牲口

 

你已经昏睡一天了

此刻醒来

霞光依旧等在病房的窗口

 

属于你的那部分

没有谁,能叫它暗下来

 


菜花季

 

油菜花开得茂盛

田埂上

走着多年前的孩子

 

阳光亮在高处

眺望的母亲,站了很久

 

马堰河神秘地转弯

这些年

一直没有摆正身体

 


随河水漂流的油桐子

 

那只是一条灌溉用的水渠

从上游的水库流到这里

我常常对着雨后初显的远山发呆

但是直到如今

我也没有去到过那里

小时候上学,会走一段很长的渠埂

六月,浓荫蔽日,冰凉的河水如某种预言

一些油桐子漂浮在水面上

我们捞起它们,带进小学校的教室

更多的,趁我们不在

漂给了下游的孩子

 


六月

 

麦茬开始枯黑

刚种下的玉米长出新芽

布谷声中,苦楝树结出它

青青的果子

 

再没有比宗祠的屋檐更陡峭的事物

熟透的红杏还挂在枝头

我的父亲母亲守在树下

掉落的杏脯渐渐腐烂

一种古老的语言,接近着土地

 


日常

 

七月是大地最葱茏的月份

庄稼好的时候杂草也生长旺盛

低头锄草的老人不知道

自己活不过身边的稻草人

风翻动荒坡上的狗尾草

不知什么时候,旧墓碑旁

又起了一座新坟

我的村庄被我的父辈守着

晴也一天雨也一天

旱也一季涝也一季

他们有稻草人一样的沉默

穿不合时宜的衣服

却因为不懂抒情,看起来

那么满足

 


琥珀

 

夕阳在要落时,又努力拔高了

一下自己

桥栏边的霞光,在你面前

碎为更细碎的水

色彩小心地抽离着

不需要练习,心头的草原

依旧会跑过白云的马匹

 

都静下来了

所有前世和今世遗弃的部分

白色鸟群飞过的天空

没有一根羽毛落下

湖水空空地等着

琥珀色的人间,你的身影

注定将经过一些人漫长的黑夜

 


残墙及其他

 

风雨和日出刻下虚幻年轮

中年后,再次站在少年的门前

外婆依然靠在十月

黑色的灯芯绒帽子

温暖着离别

 

是的,都离开了,仿佛远处

有一场必须临场的盛会

大片的翠竹覆盖陈旧的天空

有时有鸟粪落下

有时,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不在我们头顶

 


无非是你早点到达终点

 

还是想尽可能地

把你表达得轻一些,像此刻

我轻巧地站在你的坟前

看越欺越近的荒草,越搬越远的村庄

二十几年前,你用一整瓶的除草剂

除去了胃粘膜里的杂草和自己

十二岁的美好年纪

之后,你就一直睡在这里

 

又是六月,鸟飞得快速

茂盛的野草即将埋好这个夏天

这些年,你让我明白

倔强的孩子生在乡村是多么危险

你让我羡慕

你一直用十二岁的目光,看着我们

走完这孤单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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