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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毒,是我富二代老婆设的套丨人间

王一 人间theLivings 2019-04-05

就这样两周左右,杨伟面对保姆每天做的丰盛饭菜都没了胃口,只对妻子每天下午做的一小碗面感兴趣——见不到则浑身发痒,坐立不安,见到后,则恨不得一口全吃完,吃下去时,整个人都像被融化了似的。


配图 |《解冻》剧照




2018年5月的一天,林城市一位科级公务员吸毒刑拘15天的案子,被市公安局移送到了我们监察委,领导安排沐科长同我审办。

当时,我刚到监察委入职3个月,处理得最多的是贪污受贿案,还有少部分挪用公款、退休老干部嫖娼的案子,公务员吸毒案,倒是头一桩。

3天后,我们在谈话室,见到了杨伟。他40多岁,上身穿了一件脏兮兮的蓝色Polo衫,下身搭配了条黑色运动裤和旧运动鞋,头发白了大半,油腻且杂乱,脸上胡子拉碴,眼神躲躲闪闪,整个人枯瘦如柴,浑身透着股衰败的味道。

不过,他的情绪倒是异常平静,没有往常坐在我们对面的公职人员那样或痛哭流涕或无动于衷。

面对我们,他用很淡漠的语调开始讲述自己堕落的经历。




杨伟父母都是干部,他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妹妹,从小生活优渥。90年代杨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林城高级中学当历史老师。没过几年,在父母的运作下,他便调到了区政府办,一年后顺利转为公务员。4年后,他又调入了林城一个市级实权部门,完成了从一个老师向市级公务员的华丽转身。

在此期间,也是在父母的安排下,杨伟娶了妻子王丹凤。王丹凤的父亲是林城有名的服装厂的老板,也是杨伟父母的好友,他给女儿的嫁妆,除了1套别墅和3个商铺外,还有数百万的存款和大量的黄金首饰。这场婚礼在当时轰动了半个林城,知晓的人纷纷称羡杨伟年纪轻轻就登上了人生的巅峰——妻子、房子、票子都有了。

杨伟心里也有些飘飘然,但也有一些遗憾:王丹凤脾气大,学历低,中专毕业后就到自己家服装厂做财务了,夫妻两人婚前没有深入交流,婚后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再就是岳父给的别墅、商铺,都只落在了妻子名下,这让杨伟和父母心里都有些不快。

但是,靠妻子支撑起来的奢侈生活,很快就将这些遗憾淡化了。


2002年,房价开始有了大幅上涨的趋势,杨伟精明的父母抓住机遇,拿出多年积蓄,连同向三姑六婆等亲戚借的钱,奔赴省城购置了多套房产,并且在数年内依次售出,又在有升值潜力的地段依次购置。就这样,不停地买房卖房,杨家的资产如同雪球般迅速壮大起来,光在房价暴涨的2008年到2010年两年里,杨伟的父母就进账近千万。

杨家炒房的事情在当时林城的单位职工圈子里被众人津津乐道,就连我这个当时在林城一个偏远的乡镇的综治专干,也听闻了这个撩动人心的致富之事。后来,又听闻杨伟父母嫌众议纷纷,影响不好,双双办理了提前退休,迁居省城安心炒房。

风水轮流转,也就是在2005年到2010年里,杨伟的父母给儿子陆续在林城买了1套别墅和3套商铺,在当时总价值近800万。仿佛是在做给亲家看一样,杨伟的父母将别墅和商铺都只落在了儿子的名下。

而那时,因为市场不景气,沿海的大厂又低价冲击,杨伟岳父的服装厂生意越来越差,现金流异常吃紧。看到自己公公婆婆的炒房大业如此顺遂,大肆给自己丈夫买房买铺,王丹凤开始愤愤不平,多次在家中和杨伟争吵,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的夫妻关系,开始出现了裂痕。




2010年初,看到亲家通过炒房就轻松赚了上千万,杨伟的岳父遂放弃亏损严重的服装厂,也进军房地产。他抵押了全部不动产、向朋友借了一圈,东拼西凑出4000多万,与此前的生意伙伴刘老板达成合作,想开发一个地产项目。项目位于广州的天河区,按照合同,杨伟岳父一方是小股东,在项目中占15%的权益。

不曾想,2011年2月广州出台了住房限购令,此时,杨伟岳父的楼盘开发还不到1/3。因市场预期不佳,债权人人心惶惶,大多不肯再放款了,原本谈好的一笔银行贷款也黄了,资金链就这样突然断了。杨伟岳父听到消息后火速飞往广州,但还是慢了一步,合作的刘老板已跑路东南亚,楼盘烂了尾。

两个月后,杨伟岳父破了产。王丹凤为了替父母还债,不顾杨伟阻挠,卖掉了名下所有的房产和商铺。因为这事,杨伟夫妻两人又开始了冷战,分床睡了数月。

然而,当妹妹劝杨伟与王丹凤离婚时,杨伟却毅然拒绝了。原因除了是想要给自己已经8岁的女儿一个完整的家,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在长期生活中,已经对王丹凤有了不能割舍的感情。

夫妻俩又重归于好,但王丹凤精神依然十分消沉。她父亲厂子倒闭,不仅优越的生活成为过去式,她也失去了工作。王丹凤没有心思再找工作,索性就在家当起了全职主妇。这让原本就对她不满的公婆和小姑子对她更为嫌恶。

在杨家人那里受气的王丹凤,就只能给杨伟甩脸色。杨伟倒也能理解妻子的处境,每次都是耐下心来开导王丹凤,希望她能再次振作起来。




2012年初,无所事事的王丹凤迷上了打小麻将,回家后的心情也开始变好了。杨伟觉得妻子开心了,家里也没之前那么压抑了,再想着自己渐入佳境的仕途,还有名下的别墅和商铺,以及加起来每年数十万的租金收入,他对未来有了更美好的憧憬。

不曾想,万劫不复的鬼门正为他缓缓打开。

王丹凤平日除了雷打不动的牌局,还开始和打牌认识的“好姐妹”们四处游玩起来,出省、出国旅游,各种派对、饭局,玩得不亦乐乎。

有时,王丹凤的“姐妹们”也会到家里来,麻将、香烟和粗俗的嬉笑声,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杨伟知道,妻子这群所谓的“姐妹”,虽然都声称自己家里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但其实都是好吃懒做、没有正经工作的闲人。因此,每次打钱给王丹凤时,杨伟都恳求她收收心,也拿出些时间来好好打理一下家,多照顾下女儿,但王丹凤根本没当回事。为了家庭和谐,想着妻子能开心,杨伟也没说什么。

然而,对妻子这样的纵容,很快就让杨伟后悔了。


从2013年下半年起,杨伟便发现王丹凤有些不对劲了——此前她一直接送孩子上下学,可这事从9月起就让保姆代劳了。与此同时,王丹凤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回家吃饭成了常态,甚至有时凌晨才回家。即便回到家,人也是都懒洋洋的,对什么事都提不上劲头。

杨伟第一反应是王丹凤有了外遇,开始跟踪王丹凤的行踪。这伙女人打牌的地点都是各家轮流转,杨伟跟了几次,跟到楼房单元门外就无法进去了,偶尔跟着进了楼道,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屋里除了音乐声音比较大,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杨伟想,是自己神经紧张、多虑了?

“当时真没往妻子在吸毒这方面去想,我这么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会和毒品产生瓜葛呢?我真他妈恨透了这些和王丹凤扯上关系的渣滓。”讲到这里,杨伟的情绪比一开始激烈了不少。


12月的一天下午,杨伟接到了市公安局某分局某派出所民警打来的电话,说王丹凤吸毒被拘留了,请他来派出所办下手续。杨伟一下就懵了,一瞬间,羞愧、恶心、愤怒、害怕一股脑涌上头,头晕目眩,眼泪不停地往下落。他那些关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那一刻被击得粉碎。

鉴于王丹凤是第一次吸毒被抓,派出所并没有强制其隔离戒毒。从办完手续到等待妻子回家的这段时间,杨伟的精神都是游离的,脚一直像是踩空一般,发软。

王丹凤被放回来后,杨伟审问她:“谁给你的毒品?”

王丹凤只说是朋友带来的,因为新鲜就试了,杨伟再多问,她就闭口不言。

这一次,杨伟还是放不下妻子,他特意请了两个月病假,天天在家盯着王丹凤戒毒,想让她和那些人断了联系。王丹凤却丝毫不领情,冷着脸对杨伟摊牌说:“要不离婚吧,我不想做一个一辈子没有自由的人!”

杨伟一口回绝了。因为怕丢脸,王丹凤吸毒的事,他没有告诉双方父母。他觉得凭一己之力就能顺利把这个“劫”给处理掉——只要断掉毒品的来源,妻子就能恢复正常。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杨伟自认为夫妻俩的关系又回到早前最亲密的阶段。历经十数次毒瘾发作后,王丹凤的症状开始减轻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杨伟休假结束恢复工作,许久不下厨房的王丹凤,每天在他下班回家后,都会亲自给他做馄饨和油泼面,让杨伟欣喜不已。可两周之后,杨伟不知道怎么了,面对保姆每天做的丰盛饭菜都没了胃口,却只是想吃王丹凤每天下午做的那一小碗面——见不到则浑身发痒,坐立不安,见到后则恨不得一口吃掉,吃完,整个人都跟融化了似的。

在杨伟又一次狼吞虎咽掉一碗面后,王丹凤向他要钱,上万的数额。

“不行!什么东西要这么贵?”杨伟拒绝了——之前怕王丹凤复吸,家里所有的证件、银行卡、产权证、贵重物品都被他锁在保险柜,王丹凤要买什么东西,得杨伟同意后,由他亲自支付。

见杨伟不为所动,王丹凤盯着那碗面,淡淡地说:“我在里面放东西了。”


讲到这里,杨伟向我要了根烟,我给他那不停颤抖着的烟头点了火,满怀同情地盯着这位瘦骨嶙峋中年人浑浊的双眼。杨伟深深吸了一口,但喷出烟雾的神态只有悲戚。

“结婚那么多年,我第一次打了她,狠狠地揍了她。”杨伟低声说道,尽管时隔多年,他的脸色却还能因激动而变得潮红。 

“是否报警,我考虑了好久,”杨伟在烟雾缭绕中说道,“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的情绪不复一开始那样平静,而是在竭力克制:“同志,我是名有公职的人员,更是一名共产党员,家里也有钱。当时我想,我沦落为吸毒的渣滓,这会让多少人看笑话啊?那时太天真了,到如今想想,就是个傻X,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晚了!”

听到杨伟叫我同志,我内心多少有些厌恶,但想想他可怜的经历,我只能淡淡地咬一咬牙,不置一言。

杨伟又说:“被王丹凤设坑吸毒后,我恨她了几天,脑子里不停地产生要和她离婚的念头,但又被自己无法放弃她的念想打败了。”


杨伟试图自己戒毒,但那“舒服劲”销魂刻骨,他强撑没多久就又吸上了。如此反复数次,杨伟放弃了。因为怕丢脸,杨伟和王丹凤一直瞒着亲友吸毒的事情。杨伟用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想方设法给女儿办了户口、转学等手续,把她送到了在省城的父母身边。

女儿不在身边后,为了吸食毒品方便,杨伟索性辞了保姆,从此便和王丹凤过起了自甘堕落的日子。他把自家地下室做了隔音软包,夫妻两人的吸毒时间也尽量调整在夜里——当时两人染上的是冰毒、大麻,还没有染上海洛因,毒瘾发作时间相对来说还好控制。并且,杨伟夫妻两人都不参加毒聚,杨伟还常常威胁妻子,禁止其在外吸食,否则一旦被抓就送她去强制戒毒两年,并断绝关系。杨伟对王丹凤说:“如果我吸毒的事情暴露,那么我们就断绝一切关系,你再也无法获得‘东西’了。”没有经济收入的王丹凤一口答应了。

“稳住”王丹凤后,杨伟继续严格控制着王丹凤的开支。夫妻两人获得毒品的渠道,是杨伟让妻子出面联系卖方——卖方大多是王丹凤那帮“姐妹”。

为了降低风险,夫妻俩也不时也会联系新的渠道。买“东西”时,杨伟会开车载着妻子到交易地点附近,停下车让妻子单独去买,他则在附近密切监视,一旦发现警察或行为可疑的便衣,就立即用手机响铃三声警告王丹凤,警告完后,他即刻独自撤离。

正是因为“防范工作”做得好,也没有滥花钱,夫妻俩一年下来毒资只花了不到20万,对于杨伟这种每年房租、商铺租金加起来有数十万进账的家庭,根本没有负担。

说到这里,杨伟叹了口气:“那帮坏东西眼看我和王丹凤都吸食毒品了,但经济问题依旧良好,目的并没有达到,于是又送来了新的陷阱。”




2014年底,花卉市场方兴未艾,“姐妹”里的黎姐多次给王丹凤打包票,说可以在郊区搞到便宜的承包地,凤妹子则说银行有熟人,可以弄到不低于80万元的项目贷款。两人怂恿王丹凤一起搞花卉种植,为了表示合作的决心,还承诺会各出20万入股,誓要在林城的花卉种植产业上开创出一片天地。

王丹凤动了心,便向杨伟吹起了枕边风。杨伟和这两个女人谈了十几次后,见对方在贷款、市场、种植技术等方面说得是头头是道,似乎操作性很强,便同意了合伙。

我问杨伟:“当时就没有考虑风险吗?而且已经那么有钱了,何必去搞这么辛苦、回报又难以掌握的产业?”

杨伟说,吸毒后头脑也不像以前那样灵光了,心里也自卑,特别急于通过成功来证明自己。而且,他那时自认为还有更远的考虑——夫妻一起吸毒,开支定会不停增长,身体健康状况也会日益变差,他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挣更多的钱给自己的女儿,也要为自己和王丹凤以后的医疗费做点准备。

我心里暗叹,明明是个好男人的思维,为何会全都埋入了粪土。


杨伟抵押了套商铺,七拼八凑凑了150万元,成为了3人中的大股东,碍于自己的公职身份,杨伟让王丹凤替自己作为大股东,和黎姐、凤妹子一道负责花卉种植产业。

2015年3月,黎姐果然在郊区租到了60亩田地,只是价格与周边行情相比并没有便宜多少,让杨伟对此颇有微词。地租下来后,杨伟合计着先拿出30亩来搞花卉温室大棚,等产业上轨道了,再扩大种植面积。

选花卉温室大棚建设公司时,黎姐建议用品质好点的材料,并推荐了一家据说是口碑和质量皆优的省城公司。因工作繁忙,杨伟只能让妻子去那个公司实地考察了解了一下,回来后,王丹凤说那个公司不错。

鉴于此前租地的事,杨伟拿着这家公司的报价向农业局的朋友咨询了一下,得到的回复是花卉温室大棚价格主要与材料挂钩,同等样式,在平均价格上下浮动个15%都是正常的——而这家公司开价上浮了近20%。思来想去,杨伟还是本着花钱打牢生产建设基础设施的想法,很快就和黎、凤二人一道与这家建设公司签了合同。

可凤妹子承诺银行熟人帮办的80万低息贷款一直办不下来,眼看温室大棚就快完工,三方凑的资金也见底了,接下来还有厂房、冷库、花种、人工等一大堆事需要办,杨伟粗算了下,再没个200多万,是搞不定的。

杨伟十分着急,他动员黎、凤二人加钱,但她俩以没钱拒绝了,说实在不行就认亏。杨伟没办法,只好又抵押了套商铺,剩下那套旺铺,也交由中介以市价200万挂牌出售。挂牌一个星期后,中介回复杨伟说价格太高,难卖,杨伟又狠心降到了180万,但依旧卖不动。杨伟认为是这家中介不行,又换了家,可商铺依旧是难以卖出。

眼见资金吃紧、项目就要终止的时候,王丹凤突然告诉杨伟,一个朋友想要买这个商铺,一天内就能付现,但是价格只能给到150万。

杨伟时刻抱着下一秒中介就来电话的希望,辗转反侧想了两天。但一直都没有电话,他实在无法再等,就把商铺贱卖了。


“因心情不好,我当时除了在合同和过户材料上签字,其他事情都是王丹凤去忙,直到很久后我才得知,商铺的买方竟然是黎姐的丈夫!”

我问杨伟:“既然花卉种植投资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当时没想到及时终止收手吗?”

杨伟说:“那也是一种瘾,开弓没有回头箭,投入得越多,我就越想要得到应有的价值。那时我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只要撑下去,我会成了,就会大发了,成天沉浸在那种明年就是大老板的幻想状态中,殊不知,一开始就被人设圈套的项目,怎么会正常?”




项目又能继续了。30亩温室大棚运行起来之后,每天下班,杨伟都要来查看一番,向花匠学习花卉种植技术,打听市场行情等。大概是单位觉他搞副业影响不好,此时的杨伟已经被调离实职岗位了。

“但那段时间过得很充实。”杨伟总结道。

然而,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问题接踵而至。此前3个女人采购的玫瑰花苗,被花匠指出有问题,坏死率高,卖相不会好,几乎没有市场价值。

杨伟一听,怒火中烧,连同此前黎、凤不肯追加投资的郁闷,和两人大吵一架。并且告诫王丹凤要多提防黎、凤两人,少和她们来往。随后,杨伟亲自采选购买花苗,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把30亩花苗重新换了一道。

原以为折腾后,项目能走向正轨,不想2016年1月初,刚开始产花时,连续两天降雪,造假不菲的温室大棚竟被压倒了20亩,花受冻,几乎全损失了。

面对残酷的现实,杨伟找黎、凤两人,责问她们选择的公司修的温室大棚有质量问题,要她们赔偿,但黎、凤两人反而提出要撤资。争执无果,杨伟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合同中承重方面的内容模糊,即便存在偷工减料的问题,也是漫长的官司。杨伟只得作罢。

为了恢复生产,杨伟只好向父母讨要资金,但当父母知道杨伟竟然已经卖了1个商铺、抵押了2个商铺后,十分生气,要求杨伟把花卉种植基地转了,趁早收手。杨伟不愿意,和父母的关系也闹僵了。

父母的支持没指望了,杨伟卖掉了租出去的单元房,但杯水车薪,资金缺口很大。他不愿意抵押别墅,也不愿意收手,正当焦头烂额时,王丹凤告诉他说,有个朋友是做高利贷的,实在不行可以试试。


杨伟借了120万的高利贷,利率是五分,高利贷方预先让他写了200万元借条。

他用这些钱,把抵押给银行的商铺置换出来,立即出卖,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在中介挂牌出售同时,他在网上也发布了信息。待黎姐的丈夫再次托王丹凤游说杨伟把商铺卖给他时,杨伟根本没做理睬。最终,杨伟在网上找到卖家,以市场价把商铺卖出去了。他又用同样的方法置换出另一套商铺,以同样的方式按市场价卖了出去。

杨伟当时还自鸣得意,认为没便宜到黎姐这班人,但他没发觉自己已经在圈套里越陷越深。他并没有拿卖商铺的钱去还高利贷——他从借的时候就打定主意,高利贷是违法的,他最多只还本金加正常利息,如果高利贷方不同意,他就一直拖到对方起诉他为止。

他将所有资金都投入了花卉种植,可2016年花市行情变化很快,预想的收益并没有实现,又一场突如其来的白粉病彻底击碎了他的花卉种植梦。

面对工人的薪资、电费、水费、各种材料费,杨伟终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2016年底,他把花卉基地转给了别人。

杨伟认定,那场白粉病是黎、凤两人搞的鬼,是她们对无法低价拿到商铺的报复,他恨透了这两个女人。




但自2017年3月开始后,杨伟却不得不见到黎、凤两人以及她们雇来的一大堆帮凶了。

杨伟才知道,放高利贷的人,背后其实是黎姐、凤妹子和她们的丈夫。2017年全年,这4人及他们雇佣的小混混,经常到杨伟家中骚扰,杨伟报过几次警,但警方来到后,对方就拿出借条,称杨伟借钱不还,警察劝了几次后,都不怎么管了。

黎、凤一行人越来越嚣张,声称杨伟的利息、手续费、滞纳金等相关费用加起来已快400万了,要杨伟把别墅产权转给他们抵债。

杨伟知道他们处心积虑要的是什么,当然不肯给。

眼看杨伟态度强硬,黎、凤一行人开始打砸他家的东西,殴打他。每次施暴,警察还没到,黎、凤一行人就撤了,看杨伟受的都是小伤,社区民警也不立案,只是劝他把欠条上的钱给还了,省得被人天天到家里逼债。

资金少,吸毒开支却断不了,手头拮据的杨伟只能把别墅卖了。因为花卉基地的事,他对王丹凤已经起了疑心,所以卖别墅的事并没对她说。

房款到账的那天,杨伟请来了派出所民警,叫来了黎、凤两对夫妇,这时,王丹凤才知道别墅已经被卖了,但也并未多说什么,杨伟以为她并不介意。当着民警的面,杨伟将200万现金给了黎、凤夫妇,他们还不答应,说是要算利息,民警终于发话了:“你们不满意,上法院起诉他去。”

杨伟说:“我把别墅也卖了,以后就是一穷二白,你们现在不要,以后怕是连个零头都休想要了。”

尽管黎、凤一万个不愿意,但怕杨伟吸毒把钱挥霍一空,她们也只能选择收下钱,并当着民警的面将借条给了杨伟。

杨伟用剩余的钱买了套单元房,余下的数十万则存着作为毒资。可没过几天,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失去了别墅和商铺的王丹凤,开始疯狂地指责起杨伟。两人又来是经常吵架,王丹凤又成天去外面打麻将了。


2017年年底,讨债的人又找上了杨伟,这次不同的是,讨债的对象是王丹凤,看着讨债人送来的7张借条复印件上有妻子的签名,杨伟彻底绝望了。

看着被非法拘禁数次、浑身淤青的王丹凤,杨伟选择了认命,他卖了单元房,替王丹凤还了债,可王丹凤却对杨伟毫无感念,依旧成天在外玩乐。2018年初,她与外人在外毒聚时被抓,被处以两年的强制戒毒。

杨伟的父母知道这事后,原本很僵的父子关系也变得更糟了。老人认为杨伟夫妇活成这样就是咎由自取,还质问杨伟是否吸毒,自尊心让杨伟不敢承认。可父母不信,对他只感到失望和厌恶。而王丹凤的父母则不管事实,斥责都是杨伟害了女儿,杨伟也没有辩驳。

杨伟时常会去戒毒所看看王丹凤,但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更差,个人生活上一团糟,经常不修边幅、衣服多日不洗,身体消瘦得厉害。




2018年5月,按照举报线索,民警在出租房内抓获了正在吸毒的杨伟,对他处以了治安拘留15天的处罚。因为杨伟的公职人员和党员的身份,对他的党政处分需转到监察委依纪依法进行决定。

和杨伟谈话后,我和沐科长走访各处核实信息,基本证实他陈述的脉络可信。期间,我给杨伟的岳母打了电话,当时表明来意后,对方只说了一句:“他就是这种人,害了我的女儿,活得不人不鬼的,活该。”

随后,我们又还联系了杨伟的母亲和妹妹。他母亲直言对儿子失望透顶,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希望我们不要再来打搅她,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杨伟妹妹则大骂王丹凤,认为这个家就是被她祸害的。当我问家人是否有帮杨伟的打算,她没有回答,反倒询问我这种情况是否对自己侄女有影响。我告诉她,父母出现这种情况,对子女以后从事对政审有要求的行业来说是有较大影响的。她说了句,“侄女今年读初三了,成绩很好,但这真是造孽”,随后就以工作忙为由挂了电话。

我将这些情况向沐科长做了汇报,按照规定,在具体处分上可以有一定弹性。沐科长和我合计,统一了想法:杨伟悔罪态度诚恳,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于是按照程序,我们只做出了开除杨伟党籍的决定——毕竟,按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再开除公职,可能就抽走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彻底把他推向无底深渊。

最后一次谈话时,沐科长语重心长地劝杨伟按照社区戒毒规定好好戒毒,迷途知返,好好过日子。我则在杨伟离开时,又给他点了一支烟,轻轻说道:

“下次再被抓,公职就直接没有了。”

杨伟一连吸了好几口烟,吐出的白雾升腾起刺向阳光,他干笑两声:“难啊,王同志,我这种人已经晚了”。



后记


我总希望杨伟能够迷途知返,因为不论是工作、财富、孩子,他都还有可以期待的未来,但我深深知道,毒品这东西,一旦沾染,实属病入膏肓了。

所有的案子都要经过案审室,我每半月都会去看看,7月至今,尚无杨伟的名字。

(文中人名皆为化名)

编辑 | 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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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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