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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先生的木头标本 | 从食品安全实验室到去白云山上看树

小世界工作室 林曦的小世界
2024-08-25

▲ 汤先生的木头标本



口 述 _  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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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木头标本



▲ 汤先生的一部分木头标本


这些是木头标本,是我鉴定木头的一个工具。


在接触木头以前,我在中国检验检疫广东出入境食物安全实验室里工作,会接触到各种进出口的食品、食器。当时,我们那儿还有各种各样的实验室,比如轻工实验室,就是负责检测一些木制品和家具,里面就有木头鉴定。


那时候,我也在大学里学习跟艺术、设计相关的一些知识,一边工作一边上课。上课就开始要做一些比较好玩的作品,尝试一些材料。我就会到轻工实验室里看各种各样的木头,就都很好奇。


刚刚好,我后来的老师苏中海先生,他被聘请过来鉴定木头,我就很厚脸皮地去跟他请教。


我还记得,当时他很诧异,现在有很多人对木头鉴定这一块是不感兴趣的,他就觉得怎么会有人喜欢呢?当然他也很开心,他觉得我喜欢,也很愿意教我。


我现在手上大部分的木头标本都是老师给我的,他几乎把他所有的标本都给了我。还有一部分是我在各个地方看到的、不懂的木头,收集回来自己再鉴定对照。各种地方搜集起来的,就成了我现在的木头标本。




2 | 去白云山上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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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橄榄木标本


老师把他这一辈子接触过的木头,还有和木头有关的故事,都分享给了我,从木材最基础的一些细胞构造、木材学、植物学开始教起。


木头鉴定其实是很抽象的,不能说闻一下、看一下,就能鉴定是什么木头了。要通过里面的细胞构造,要通过标本、资料和书籍,各种各样的比对, 其实是很理性的一个科学的过程。所以如果是不感兴趣的人,上课就会觉得非常枯燥,但是老师有他那一套办法。


广州有一个山,叫白云山,老师会带我去山上认一些植物。因为木材的构造跟树木的外形也是有关系的,老师希望我对植物分类有一定了解,对木材鉴定会更有帮助。


一起上山的时候,老师身上会带一个小的袋子,里面藏了一个小锯子和一个放大镜。然后我们就一起看一些树皮,还有树的叶子。


采集标本的时候,他会说“等一下,我来”。然后他都会选很久,因为他要找哪一片适合嘛。这个叶子可能没有什么营养了,可能快要枯了,他才把它摘下来。他也不会锯那些还在生长的树木,他锯的都是快死掉了,或者已经干了的树木。


现在我离开广州了,还经常会和他通电话,也会常常去看望他。


前段时间他去以色列养病,看到一种油橄榄木,在当地主要是一种经济作物,产油橄榄,木材可以拿来做切面包的砧板,花纹也很好看,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是哪种水果的甜香。


他看到这些,就会给我打电话,跟我分享他这一路的跟木头有关的见闻。


我在学习的过程中,也经常去找一些木头,不懂的马上可以问老师,他是非常好的一本活字典。这么老的一个老师,照样能够保持这样的好奇心,是非常棒的了。



4 | 认木头


扁担杆在显微镜下的横切面


现在有人会在微博上,或者在微信和朋友圈上,发一个木头的花纹照片给我看,问这是什么木头?就算我真的看得出来,也只能说我看不出来。


因为木头鉴定不是通过照片就能进行的一项工作,任何一个从业者如果通过看照片就来鉴定木头,那只能说这是不科学的。


这世界上有好几万种木头,我不可能每一种都认识,也不可能每一种都知道。如果拿到一个陌生的木头,我可能就会先用指甲按一按——它大概的密度是多大,然后闻一闻——获得最开始的一些感官上的鉴定,然后会用刀削一下它的横切面、弦切面,还有径切面的一些构造,再到放大镜下看,查一些标本对比资料,最后再下结论。


马尾松在显微镜下的横切面


加拿大铁杉在显微镜下的径切面


木头在放大镜下主要看它的几个细胞构造,一个是它的木射线,一个是它的年轮,一个是看它的薄壁组织跟导管,就是看这几样东西。比如橡木不是有红橡跟白橡嘛,白橡的导管里填满了物质,红橡的导管里很多都是空的,这就很好区别对不对?


在经过这样的木材鉴定的学习以后,不久我又遇见了我的木头师傅,和他学习了传统的卯榫结构和木作工艺。到现在,我和木头打交道已经十多年了。除了天生的好奇和喜欢,其实最终也是为了更好地把木材利用起来,它们各自都有不同的性格,要了解得透彻,才能真的物尽其用。


经过这么些年,我开始自己做家具。用了这么多的时间准备和学习,是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不是画一张图、挥个刨子就可以的,你要真的了解木头,要有很全面的知识储备,才有可能用它做出一件能被长久使用的物件。


如果可能的话,我总是希望能像树木一样,它们沉默、缓慢,却扎实,靠近天空。所以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时间,不用着急,慢慢来。




5 | 四种木头


枫香木,清晨雨天


这个是枫香木的标本,我记忆很深刻。上面写着“2011年5月29日,清晨雨天,中山大学”。


那是一个下雨天,早晨7点多,我踩单车去上班的路上会经过中山大学。广州五六月份这个时候就是经常会有雷暴雨,树枝经常会被雷暴给刮下来。那条路上有好几棵很高的枫香木,我之前经过就留意到了。那天刚好看到地上有好多枫香木的树枝,我就捡了一根,拿随身带的锯子锯了一小段,留了下来。



这个枫香木其实就是那种传统的枫木,“停车坐爱枫林晚”里面的枫林,指的就是这个树木。这种木材,它做家具的话,强度硬度都不是很好,一般是用来造林用的。因为它的材质比较松,比较软,烧火也烧不旺,所以很防火。


枫香木是那种很高大的树木,可以长好几百年,我见过好多。长沙的岳麓书院那儿有一个爱晚亭,我就在那里看到过。这种四五百年的枫树,我的手张开可能有一米八十五,都抱不过来它的树干。


它是那种会落叶的树,冬天叶子会掉光,但春天长新芽时候,芽特别好看,不是青绿色的,而是粉红粉红的这样一个小芽。到了夏季,它的叶子是绿色,到了秋冬季节颜色就会转红。


它的果实是一味中药,叫“路路通”,上面有圆圆的刺,挺像法国梧桐的那个果实。




流星小雨,橡木和橡胶木



橡胶木和橡木这两种木头,其实是不同科的,但很多人会把橡胶木误以为是橡木。


橡胶木里头营养很丰富,所以通常来说,它主要是用来提取橡胶用的。它如果要作木材也是可以的,但必须经过防腐处理,就会用到一些化学的药物。但橡木就不用经过防腐处理。这是木材本身的一个材质决定的,橡木相对来说,它的材质比橡胶木要结实、耐腐。


我经常会在西餐厅或者一些商场里看到橡胶木,被人们用来作砧板或者是放食物的大木盘。但用橡胶木来做砧板太不科学了。想想就知道了,防腐处理过的橡胶木上会有化学物质,在上面切水果、切肉,或者放披萨,放沙拉,那些化学物质就会跟食物接触。


这两种木头很多人都分辨不出来,但对我来说是很好分辨的,只要看它的导管和花纹就知道了。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橡木里面有大的木射线,但橡胶木是没有这种大木射线的。


▲ 

橡木标本,能在上面看到大的木射线


木射线就是从年轮的中心点向树皮方向的一种细胞结构,用来传送水分营养物质。在橡木上可以看到一种类似小雨点的结构,一丝丝的,一点点的,像流星洒过,像在下小雨,这样的结构就是大木射线。所以这两种木头还是比较好分辨的。



桌腿与坤甸木



这个是我在广州骑着单车收到的。其实是一个桌腿,收的时候其实有四个,我把它们都拿回来了。


我在广州那些年,基本每年都有一些城中村在拆迁和改造。拆迁的时候,很多人家里不要的东西,就会放在屋外。我当时经常去那边走街串巷,下了班就骑车过去,看看有没有别人不要的老家具、老木头,每个星期可能会去个好几次。


我觉得城中村就是个柴米油盐酱醋茶五味杂陈的、一个很有生活氛围的地方,比较有人情味。里面的人都没有什么防备,也没有什么芥蒂,会把一些东西抵在门口,大门也永远敞开。所以才很能够上前去问一下,这个东西要吗?或者问一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途?因为我不一定说非要拥有不可,我可以去问一下,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木头这样子。


收这个桌腿的时候,那户人家正在家里吃饭,我在他们家门后面看到这四个东西,很新奇,就上前去看。看到就知道它是什么木材了,因为坤甸木很好辨别的。


它的细胞里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那是细胞里的填充沉积物,肉眼是看不到的,要用放大镜看。但是我有经验,看到这个木头,我就晓得它是坤甸木。因为我经常接触,所以很熟悉它。而且它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类似柠檬的香味。


老师和我说到过坤甸木。岭南这边赛龙舟会用到这种木头。赛龙舟的时候大家都齐齐用力,如果龙骨的韧性和弹性不好的话就很容易会裂开。但是坤甸木的弹性特别好,不容易裂开,它会随着力,像一条蜿蜒的龙一样往前进。赛完之后,大家就会把龙舟埋在河沙里面,其实是保护这个龙舟,这个木头如果在太阳下长期放着的话会裂开的。坤甸木做家具其实个人不是很建议,因为它的纹理还是有点粗,处理不当的时候会有一些小刺,掀开出来就会刺到手。


后来那户人家就把这四个坤甸木桌腿给我了,能收到是很庆幸的,因为我吃到的闭门羹也很多。




6 | 小时候的那些木头


其实我小的时候在海边长大,那时候就对木头感兴趣了。


家里附近也有造船的地方,木头还是比较多的。那时候没有太多的玩具,就会拿一些木棍,做一些弹弓那样的东西。但小时候我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木头,后来出去外面读书了,接触到更多的东西后,才会慢慢地回到旧时候曾经接触过的这些事物,然后把它们都串联起来。


所以我现在就知道了,小时候常常看到的木头里,有一种木头叫“台湾相思”,有一种叫“马尾松”,有一种叫“木麻黄”。


台湾相思


马尾松


木麻黄



◼︎



汤先生,1984年生,33岁

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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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 与 木


正如小时候的汤先生一样,人们与木头总是天然地亲近。木头意味着温暖、时间,年岁与生命力,它也是可用的,制成生活里随手可取的大小物件。这样的偏好,也许还是得归到人类历史的某种源头与文化上的需求——我们喜欢木头成材以前,还是一棵树的样子,总让我们觉得喜悦和安全。


小世界梳理过一篇文章,恰好关于我们生活里无处不在,却总容易被忽略的树,以及我们曾经怎样与树紧密地相依存在,又怎样在面对外部世界变故时,将自己安放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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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画里,心里,平常日子里,总会有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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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编   _   余非  鳝鱼 | 摄影  _  花生 松鼠

出品 | 林曦




▽ 看看他们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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