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平：何以承受思想之重 ｜ 主持人语

主持人语

顾建平

著名编辑家，评论家

GUJIANPING

何以承受思想之重

顾建平

 这一期“新力量”作者重木，以及前七期的所有作者，我都未曾谋面，也没有刻意去搜索信息以求知人论文，这样很自然地屏蔽了对作者社会属性的全部知识，素心素眼细读文本，简化到一个匿名读者纯粹经由文字接近一位陌生作者的状态，这是我主持“新力量”这个栏目最愉快的阅读体验。

这期重木的两篇小说，《面具》和《超人纪念日》，由现实进入玄幻，再渗透思想表达，小说在故事性上未见奇峰突兀，但因知识与思辩的表述，使小说获得了现实之上的寓言性。可以说，阅读的丰富驳杂，以及对于思想的爱好，主导了重木小说的走向。

在《面具》里，甄博士为了会见贾学者，黑夜驾车经历了一次奇特的公路之旅，先是遭遇了一群戴着面具的人类，随后遭遇了飞禽百兽，甄博士在森林中幻化成一只野兽，体内能量尽情释放。随后作者借助贾学者的观点对此做出了诠释：“在人类的进化史上，从绝地天通开始，自然被禁闭，人类开始远离自然而走向了政治和伦理的秩序世界，通过对于另一个世界的建构而开始在人间建立起一整套约束和规则，进而彻底规训人类身上所具有的最原始自然之力。随着与神灵精怪的日渐疏离，人类与自然的最原初联系也便日渐凋零，直到最终为机器、科学、物质和理性所破坏。”

作者当然不会一本正经为小说中超验的玄幻、灵异现象寻找科学依据，读者从他将人物命名为“甄博士”和“贾学者”即可明了其中玄奥。小说中有多处如此这般充满陈旧迂腐气息的伪知识，作者可能意在讽刺，但议论的严肃口吻，很容易引导读者将这些思想当做作者关于人类终极问题的自我问答。

《超人纪念日》的思想则更加严肃正经，也比《面具》深刻，而且因为小说主人公林木丧妻失女的伤痛，思想与故事能够顺乎自然地相契合。超人救人于危难，能战胜一切邪恶，因而成为公众信奉的新神。但是，“超人如果是全善，也就是全恶。因为，他本身就是他所反对的东西。……超人无法理解旧神选择沉默的原因，也无法理解人类。旧神们知道，他们的降临本身就意味着他们所反对和极力阻止的东西的一起降临，最终对人类而言，是不幸和毁灭，而非一个值得期待的新世界。”期待神圣、依赖神圣是社会公众最容易滑入的思维定式，一代接着一代，人们延续着虚妄的期待。《超人纪念日》不啻为当头棒喝。

直接经验的匮乏是大多数年轻小说作者的写作瓶颈。对于间接经验吸纳、选择和转化的能力，是维持他们文学续航时长的主要能量。小说不一定要传导严肃的思想；如果有某些见解不吐不快，首先要与故事浑然一体，其次要新鲜别致，具有穿透力，再进一层，表达要轻松辩证，不自以为教义真理。

刊于《青年作家》2019年第08期

青年作家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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