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功能抑郁症患者的隐秘人生
原作 | Sherry Amatenstein
来源 | PSYCOM
翻译 | 一隻鹿
相比于重度抑郁,高功能抑郁或“心境恶劣(dysthymia)”更为隐蔽、难以让人察觉,因为患者往往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且表面看上去总是风和日丽、毫无破绽。
——Sherry Amatenstein,LCSW(临床社工)
在构思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迟迟下不了笔——因为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扎心了——迄今为止,我全部的人生几乎都是在抑郁中度过的。
我有体贴忠诚的朋友、家人,一份好工作、业余爱好。我胃口还行,没有吃不下饭,晚上也经常是一觉到天亮——虽然有时会起夜,或是偶尔需要吃些褪黑素软糖(一种安眠药)。
尽管时不时的,我会被悲伤情绪笼罩,但更多的时候,我的日常症状只是无法全然地感受到生活的乐趣。时常抽痛的心理刮擦提醒着我众生皆苦,而我需要找到一种与这避无可避的痛苦共存的生活方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是药不离身(我服用抗抑郁药已经十几年了)。
带着高功能抑郁症生活
我的经历并不罕见。在美国,超过6.7%的成年人——约一千六百多万人——每年至少会有一次重度抑郁发作(译者注:据WHO统计,全球约有3.5亿人患抑郁症,国内已确诊抑郁症患者超过5000万)。我所遭遇的这种抑郁,又被称为心境恶劣(dysthymia),是一种慢性轻度抑郁——在美国每年大约有1.5%的成年人患上心境恶劣。
尽管针对寻求心理援助的污名化现象正逐年递减,但大家对于这件事依然存在不少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谬见。举个栗子,有的人会觉得如果每次抑郁的持续时间不长且程度不严重——例如没有频繁出现不受控制的暴哭、精神崩溃,以及自杀的想法——那么就没什么大问题,咬紧牙关忍忍就完事儿了。
而实际上,高功能抑郁症难以完全痊愈的原因也正在于此:患者们通常认为,既然他们可以万无一失地撑过抑郁期而不扰乱自己正常的生活节奏,那么也就不必费事去寻求心理援助了。但这就好比指着朋友圈动态里的“塑料幸福”来安慰自己一切都还好,尽管那与自己的真实感受相去甚远。
治疗师、心理治疗,以及接受心理治疗的治疗师
在应对高功能抑郁症这方面,艾希无论是从专业角度还是私人角度都可谓是经验丰富了。这位在田纳西州执业的心理治疗师坦白道:“我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接受心理治疗,成年后开始服用精神类药物。”艾希在十年前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师的培训,她补充说道:“吃药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作为治疗师,艾希的交际圈很广,朋友中不乏一些心理健康领域的专业人士。这些人中也有不少和她一样也在接受心理治疗,又或者正在服用药物来应对抑郁和焦虑。她解释道:“我的许多病人都是高功能患者。如果在大街上遇见,你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问题。”
因为自己也是抑郁与焦虑症的患者,艾希的个人经历让她能够与自己的病人感同身受。但与此同时,她不时也会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感觉作为治疗师的自己和抑郁症患者的自己难以兼容,濒临分裂。她一边笑一边说道:“有一次我跟自己的治疗师提到,我感到十分羞愧,因为作为一个治疗师,我自己竟然也在接受心理治疗。”然后我的治疗师说:“艾希,我也在接受心理治疗。”
为抑郁患者正名
出于对精神疾病的迷思与误判,克莱尔直到20岁才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青春期的时候我已经显露出了一些抑郁症的症状,比如易怒与没由来的哭泣,但我的父母没有带我去寻求帮助。他们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嗨,你一个姑娘家,只是有些情绪化罢了。’”
现在,克莱尔26岁了,在一家动辄百万资金流动的法律事务所担任法务经理——工作环境的压力很大,但她在抑郁、糖尿病和肾结石的夹击下,依然游刃有余。
她说,“我并非完全不受抑郁的影响,有时候也会有很强烈的无力感,什么事也做不了。就好像我一会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会儿又会突然陷入绝望。所以我总是开玩笑说自己已经‘药不能停’了”。
通过心理治疗,克莱尔已经能从自己的一些身心反应中识别出抑郁的触发按钮了,比如当她开始变得嗜睡,或者是消极念头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离抑郁期不远了。
另一个主要的抑郁触发机关是她的生理健康状况。“我能够把一家资产上亿的法律事务所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感觉没法儿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克莱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可能有背部劳损、肾结石,和血糖不稳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夏季显得格外难熬:“当外面晴空万里,大家都出去活动、玩耍,或是社交度假了,而我却因为身体原因一个人待在家里——这种滋味真是难受极了,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抑郁期的生存策略
久病成医的克莱尔现在已经建立了一整套抑郁的应对机制。例如,她会用写日记来提前疏导情绪,防止情绪积压导致猛然崩溃。其他一些能帮助她放松和保持正念的活动包括做料理和运动。“我曾听人说过,冥想非常有助于缓解抑郁,但是我担心自己会中途陷入思维反刍(rumination)。我很容易就会被带偏。与冥想相比,我更愿意做一些能暂时让自己分心的事情。”
克莱尔最主要的分心策略是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我每天工作11个小时。对我来说,效率和产量能让我获得充实和意义,也能够冲抵一些抑郁的痛苦。”(为了暂时从痛苦情绪中脱身,其他一些人们常采用的分心策略还包括打游戏、刷剧、看小说、暴饮暴食,以及打麻将等。)
克莱尔曾经有过状态良好的时候,而且知道应该怎样去处理状态不好的时候。但即便如此:“我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有痊愈的那一天,更不会奢望某天早上醒过来然后发现抑郁症自己神奇地消失了。”
其他的一些应对方式
艾伦对她自己的定义是这样的:“一个高功能的个体,碰巧也是一个躁郁症患者。”七年前,现在已经36岁的艾伦在服用抗抑郁药物时,第一次经历了躁狂发作。作为一个问题导向的实干家,同时也是一位财务主管、妻子、母亲,以及资深义工,艾伦决定立刻采取行动“速战速决”。
最近几年,她已经学会采用一些心理治疗技术来让自己保持“正常”。“当我暂时从抑郁中脱身的时候,我能够分辨出那并不是痊愈。抑郁不会突然就被连根拔起,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
她会去见自己的治疗师、看书、运动,甚至是去做针灸,在知道乏力感是药物的副作用后,她允许自己比平时多睡一会儿。艾伦说,“虽然偶尔会有那么一两次的抑郁发作,但大体上来看,我过得还挺不错的。”
接受你的心理状况
艾伦能在抑郁中依然保持生活的高质量的秘诀,据她自己说,是对自己完全接纳,包括自己的抑郁症。 当抑郁卷土重来时,艾伦总是对自己温柔又慈悲,“我很享受自己的快节奏生活,而且通常情况下忙碌可以帮助我抵抗悲伤,但是当我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允许自己慢下来,请几天假,待在家里陪陪女儿……”
她解释说,“我的演技可以好到让身边的人对我的抑郁一无所知,除非我主动暗示或者告诉他们。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能够出声求助你就已经跑完一个半程马拉松了。剩下那一半,是你要带着对自己的爱和慈悲继续帮助自己,因为抑郁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用一些迷惑人的谎言来动摇你,比如:‘你一无是处’,‘你的人生一事无成、毫无价值’,‘没人会在乎你’。”
无法被看见的伤痛
一般而言,高功能抑郁症患者的痛苦是很难被他人看到的,因此这种隐秘的疼痛就变得尤其难捱。几年前,我做了一个肩部手术,之后一段时间里手臂都打着石膏。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伤痛,人们丝毫没有吝惜自己的同理心,关切和问候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这种被大家在意的感觉让人怀念。
作为一名社工,有些时候,在倾听他人的悲伤时,我自己也会深陷其中,甚至会感到情绪耗竭。这种情况下,我通常会保持沉默,对自己的痛苦闭口不谈——我们往往很轻易就能接受别人对自己身体的关心,但涉及到心里的伤痛时,却难以向他人展露自己的脆弱。
一开始知道要写这篇文章让我感到很为难,但是后面真的动笔之后反而让我卸下了耻辱环:我的名字是雪莉,我全部的人生几乎都是在抑郁中度过的。而我也接受自己的抑郁。如果没有经历那些痛苦与挣扎,我可能不会获得这么多的成长。抑郁的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更敏锐、调柔的人,也让我成为了一个更有同理心的心理治疗师。
补充阅读:
1. 戈登. (2016). 抑郁症的非药物疗法 ( 王鹏飞 译).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
2. Amatenstein, S.(2019, Mar 18). Reverse the Cycle of Depression. PSYCOM. Retrieved from https://www.psycom.net/high-functioning-depression/
编辑: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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