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许方洲 | 爱己与爱人，它们是一回事

Original 许方洲微澜图书馆 2024-01-16

微澜北京35馆，2021年12月

采访者说：

许方洲是35馆的理事长，他于今年2月报名加入微澜，并于7月当选35馆理事。他会留意到馆内每个不符合他直觉的细节，并在符合实际情况的条件下提出意见。方洲对待馆务的细致劲儿，偏直觉的思维模式，从实际出发的行事风格，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方洲由只关心自己到将关心自己与关心他人相融合的转变，这一转变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脱胎换骨。而方洲通过向最亲近的人学习，经历无数个深夜内心的自我思考实现了这一转变，这又能体现出他是一个善于自省并擅长向他人学习的人。

方洲对细节的关注得益于他的原生家庭，上大学前，他在情感上的漠然也归因于原生家庭。但他通过向爱人学习，慢慢找回被忽视的情感，治愈自己，治愈母亲，并奉献给微澜的孩子们一份关照，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力量。

在访谈中，我们聊到馆藏中的性教育图书问题，如何对待性教育图书，是微澜在实际馆务中一定会面临的问题。笔者和方洲达成的共识是，应该增加对性教育图书的科普，在遇到小读者有异议时，可以无需讳莫如深或不知所措，可以认真向小读者解释这是常识性的科普，是我们每个人都应了解的东西。

受访者 | 许方洲

采访 | 宋佳旻

编辑 | 宋佳旻

排版 | 廖细雄

图片来源 | 微澜工作群

找回失落的意义

佳旻：在方洲申请加入微澜的自我介绍里，曾写道，近几年逐渐了解到自身以外更多的社会事务，微澜是这个关注的一部分吗？

方洲：在本科期间时能够抽出来的时间精力变多之后，会自然而然开始关注社会新闻，各种各样的社会新闻都会关心。前几年的时候也会转发，近两年心态上有一些变化，所以转发也少了，在思索能不能从其他方面做一些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心态上的转变下加入了微澜。

佳旻：可以分享下这个心态上的转变历程吗？

方洲：我以前转发是希望更多的人看到的，发现转发了也没有人看，事情又不见有好转，类似的社会新闻又总是在发生，这时候会想除了转发之外能不能再做点什么。随着开始做事情，也就没有注意力转发了。倒不是说转发不重要，但是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不是转发，而是其他的一些需要我们去寻找的东西。

佳旻：你在什么样的机缘下发现微澜的，为什么会选择加入?

方洲：我女朋友给我转发了微澜图书馆的推送，我看了一下，觉得微澜“为流动儿童提供阅读服务”的初衷很好，这一个初衷说起来简简单单，但很有意义；另外，微澜能提供一个平台，聚拢志愿者来提供服务的理念也很先进；整体来说比较合我的审美，我就选择加入进来看一看，那时候我正好也是心态上有所转变，想做点什么。

佳旻：加入微澜后，你有什么体验和收获？

方洲：找到了一种失落的意义感。在参加微澜服务的时候，会感到有意义。这种意义感来自于在图书馆现场服务的时候的细节，包括孩子们的笑闹声，还有来询问哪些书怎么样的时候，来自于各方面的细节的累积。

第二次值班，今天中午读者数比上次印象里多不少，最多时我和另一位馆员被团团围住。可能是因为有新读者。小同学们叫我老师。不知为何，上次值班没有被叫老师的印象，带着开心的奇妙的感受，“我竟然也算老师了”，夹杂着一些“要配得上这个称呼啊”的负有责任的心理感受。午饭后的小读者们在图书室内或行或坐，零零散散地穿梭，三三两两地讨论，安详静谧、生动活泼。发自内心地为此情景感到高兴。这就是意义感吧，一种对自己正在做的事的很踏实安心笃定的感觉。
微澜社区许方洲服务日志

微澜北京35馆，2022年2月

从实际出发，细心地处理馆务

佳旻：目前北京35馆的状况的工作开展进度是怎么样的？

方洲：北京35馆在日常运营方面是平稳的，每周周一、周四固定开馆。35馆的图书馆在三楼，三楼本身没有教室，小读者会集中于中午11点40到12点10分来图书馆，现在从11点40到下午1点多之间，也会有一些小读者来。据他们说是整个午休期间都可以来看书，午休结束后小读者们来的比较少。

我以前提出过想在课间的时候用一个篮子，带一些没有被借的书去教室前的走廊上来回展示，来解决有些图书没有被借过，以及下午课间读者来的少这两个问题。这部分目前没有落实。

暑假期间我们增添了两个书架，最近的主要工作应该就是购买更多的新书来填充这个书架。这方面我们图书组的志愿者也正在努力。

此外，本学期开馆前我们改进了馆内布局，对场地的功能性和美观度都做了改良和优化。

佳旻：可以向我们分享一下馆内布局的做了哪些改进吗？这样的改进是谁提出的建议，又是基于怎样的考量？

方洲：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之前馆内的的布局情况是，东北门在北侧靠偏东角，东西两侧是黑板，书架在北侧，中间有一个长桌，南侧是几个小书架。

调整后的的布局是北侧的书架不变，南侧的几个小书架调整到了北侧，并且将其中一个小书架放到了中间的桌子和东侧的黑板中间，作为一个空间的隔断。这样的话就可以使得从东北角进来的小读者们，可以在东侧边讲台这一片区域借还书，在借还书后就可以流动到桌子边旁边的阅读区。我们在南侧的窗户底下放了椅子，在窗户中间的位置放了新买的两个大书架，在西侧的黑板底下，放绘本架，上面放满了绘本。

微澜北京35馆，2022年8月

中间空间隔断的建议是我正式提出来的，方便人员流动。窗户底下放椅子，是我在实际工作中发现合适并落实的，这样的话自然光线照进来，比较有利于阅读。绘本架放在西侧的位置，也是我在实际工作中提议的。两个大书架放在窗户中间，是其他伙伴提出，我们一起商量的决定的。这些决定既有功能上的考量，也有审美上的考量。功能上的考量就是空间隔断，能够区分出一个流动的线出来；审美上的考量就是更整齐有序，有一种错落的美感。

微澜北京35馆空间调整后，2022年8月

佳旻：你处理馆务的这种细致认真是怎么培养起来的呢，在你志愿工作中起过什么样的作用？

方洲：直觉，很多时候我们认为偏直觉的东西，但其实可能是我们前面用了 10 年 20 年一直在慢慢地保护它，培养它。这跟我母亲自小的教导是分不开的，她是对细节抠得比较认真的人，在工作当中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我也对每一方面的细节比较在意。但是我也不是每一个细节都强迫调整，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对细节的关注也是直觉的一部分，虽说是直觉，但是其实是直觉跟理智化的一种巧妙的结合。由直觉提供动机，由理智来负责执行的这样一种机制。

佳旻：你提到的实际情况都包括什么？

方洲：包括一些现实条件的受限、他人的考虑，这都是实际情况的一部分。我会考虑到他人的意见，包括感受，局限，有的细节会抓，有的细节会放。

佳旻：考虑他人的情况，这个是你从小的直觉和你的理性就可以做到的，还是你也会在现实当中有一些碰撞、冲突，然后慢慢地有了思考和对他人的理解和尊重。

方洲：转变当然是有的，在本科之前，我是一个不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这是在本科尤其是遇到我女朋友之后我学习到的内容。

佳旻：回到35馆，你在6月报名参选了35馆理事，为什么会报名？

方洲：几方面原因吧，一是左樵老师拜托，二是想锻炼自己，三是想多少为35馆尽一份力。

佳旻：后来当选理事并任理事长。从志愿者到理事这种身份的转变在工作上带给你了什么改变吗，担任理事后的工作又是否与你的预期相符？

方洲：身份的转变首先带来的是职责上的转变，作为志愿者的话，我只需要参与服务。在成为理事之后，我的职责增加了。其次是心态上的转变，我必须要承担起整个馆的责任。馆内大大小小的事务，既是权利也是责任。在名义上，我有权决定35馆事务，这也意味着我要为这一切负担起应尽的责任。如果出现任何问题，那我都是有责任的。

至于是否与预期相符，我性格使然，一向不太会有什么预期，我向来是依据实际情况而决定工作事务，所以也不存在是否相符。

将关心自己与关心他人相融合

佳旻：：你的这种责任感是怎么培养起来的？

方洲：也来自于母亲，我母亲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她对工作要求非常高，非常有荣誉感，所以对我要求也比较高。

佳旻：你跟你母亲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她对你有什么样的性格上的塑造？

方洲：我们的相处模式在我去上大学之前还是比较别扭的，她柔软的、关心周围的内心，不得不封闭起来以应对生活的重压。所以她在一些方面表现得比较严厉，特别注重对我细节的培养，其他方面也表现出对我的关心和爱，是一个比较冲突的状态。虽然我知道她关心我，但是在高中及以前我感受不到她的关心，甚至可以说我感受不到情感。

佳旻：那你的父亲呢？

方洲：我们比较像的一点是我们都比较宽容、平和。但他在我的成长当中参与的不多。他在我小学时候是常年出差，每年大概回来一两次，然后初中到高中稍微好些，可以每个月回来几次。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的话，他对我的成长的参与就比如说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书。

佳旻：你在上大学后和母亲的关系是怎样的？

方洲：近两年关系会好转。随着我上大学，我母亲身上压力减缓了，她现在不用管教我，也不用做很多家务了。压力减缓了之后，她也有更多时间关注自己的内心。我们交流后发现，她由于生活的压力，也会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

佳旻：你和母亲开始了一些心理上、情感上的交流吗？

方洲：在我学会情感之后，我跟她的交流会有更多的情感。在最近这几年，我能意识到我们的矛盾很多时候是由情感上的底层机制的冲突引起的。我就会跟她进行情感交流，也会帮助她分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佳旻：这种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方洲：主要是两方面因素。一方面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我体会到我母亲对我和对其他人的关注，给了我触动，这时候转变开始萌芽。最主要的还是我女朋友带给我的转变，我从她身上学习到的东西是特别多的。

佳旻：你女朋友是如何影响你的？

方洲：她对我的影响和转变，是在漫长的相处当中发生的。她是一个情感细腻炽烈又特别坦诚的人，如果我想跟她继续相处下去，我就也得向她转变，去学习情感。

在读本科后，特别是在遇到我女朋友之后，我学习了为他人着想。

关心他人这个方面。说起来好像很简单，就只是从不关心他人变为关心他人。但是实际上我觉得这在这对于直觉的转变来说是一个比较长期，起码得半年一年来计算的，是一种隐含着一种内在的自我折磨的过程，不是直观感觉到的痛苦，而是一种内在的内心的痛苦的过程。这是我自己一些粗略的感受。

我通过学习关心他人，从一开始只关心自己，到将关心他人与关心自己融合了起来。

佳旻：可以展开说说这种融合吗？

方洲：一开始关心自己，只是关心自己的利益，但是随着将关心他人融入的话，将自己的利益与他人的利益变为了一体，把他人的福祉看作自己的利益之后，关心他人就是关心自己，他们是一回事情。

阅读与成长

佳旻：你童年阅读习惯是怎样的呢，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会去图书馆吗？

方洲：我在三四年级的时候接触到了小说，当时是《哈利·波特》系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喜欢看小说，我父亲出差也会带回来书给我看。我小时候不感兴趣我妈妈报的课外班，也会逃课去图书馆看小说、看漫画之类的。比较频繁的时候会一周去一次，也看了不少书。

佳旻：你会在读书时学习书中的情感吗？

方洲：不太一样。首先书中的情感落实到文字，表现出来的就已经隔了一层了，它不是最直接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的表现。其次是我看的小说其实都是更倾向于剧情的，而不是倾向于情感类的描写，其中情感的成分不多。

佳旻：那图书馆的阅读经历对你成长有什么作用吗，有什么比较独特的感受和或体验吗？

方洲：读书对我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我现在整体的面貌、思维方式，都会受到我之前看的书的塑造。虽然这些书很多都会被视为闲书，但是这其中瑰丽的想象，在我小时候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记的。最大的体验是一种想象力上的开拓，想象的边界在阅读中得到一种极大的开拓。受小说的激发，我也会有各种奇思妙想。

佳旻：回到图书馆，我们服务的孩子，在某一个方面，家庭包括学校的教养能力，是有非常大的局限的，不管是资源本身还是教育背景各方面，我们能在这方面实践一些什么呢？

方洲：我的建议是做好我们本职的工作，提供一个阅读的空间就很好了。

佳旻：回到提供阅读的空间，图书馆藏的结构，什么门类的书，本身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的条件。你有什么样的建议？

方洲：一些普及性的常识书非常重要。前两天，35馆有一个馆员说有小读者向他们告状说有一本书不适合放在馆里，最后这本书下架了。这本书叫《乳房的故事》，是一系列的常识科普类的图书中的一本。我不在场，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告状，如果只是因为这本书在讲乳房就告状，那我觉得这反映出了性教育的缺失，是我们应该关注的。

图书馆的性教育绘本等 2019年4月

佳旻：如果你在场，你设想的处理方式是什么样的？

方洲：如果我在的话，我会先问他，他是怎么想的，然后我会将我是如何看待这本书的告诉他。我会以这样的方向去跟他说，这本书只是一种常识的普及，不涉及什么其他的令人害羞的东西。作为一种常识，它不应该是使人感到害羞的，而是我们应该去了解的。

佳旻：那你有没有在群里公开地回应和讨论这件事情，或者后面公开地做一个小会讨论一下？

方洲：当时我看了一眼，就只是想了一下，如果是我在场的话我会怎么说，但是我也没有在群里发言。我的考量就更偏向于我没有亲历这件事情，不太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就没有公开发言。开会讨论的话，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如果之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就以这个为机会，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自在地阅读

佳旻：想了解一下，35馆的读书氛围和环境是什么样的？有小读者会经常来吗？

方洲：在35馆的话，整个环境比较好。硬件条件上，桌子、椅子、书籍、书架都齐备。氛围上来说，孩子们都是很自在的，甚至有些时候会嬉笑喧闹。当然如果他们过于吵闹了，我会去提醒，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只是三五成群地在那边边阅读，边交流，这是可以包容的，也会是一个比较舒服的氛围。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中阅读是比较好的，微澜图书馆也不是一个让人感到很拘谨的地方。

我有印象有几个小读者经常来，他们一天最频繁的时候能来好几次。午休时间的时候他们会持续阅读，然后借书回去，在课间又可能又过来还书或者借书。

佳旻：你对他们的观察和感受是什么？

方洲：观察和感受，就是他们在阅读的时候确实很快乐。

佳旻：这其实就很足够了，那你未来有什么工作计划吗，对于35馆还有什么样的期待？

方洲：目前工作上的规划就是将买的两个书架进行填充。期待就是35馆能开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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