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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散

王芝腾 西局书局 2022-03-21


今天早上我六点就起来了,叫醒了徒弟“浑浊”跟我一起去浇观里的菜园。这是我们每天早上的“功课”。

“玄鉴观”是我们这个地区唯一的一所道观,坐落在我们这个地区唯一的一座山紫云山上。

“玄鉴观”松竹掩映,泉水幽眇,景色十分优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离市区比较远,买菜有些不方便,所以我在观里的后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大萝卜、胡萝卜、水萝卜、大白菜、小白菜、圆白菜、茄子、土豆还有豆角。“浑浊”趁我不备还种过蒜苔,但后来让我给拔了。我们修道之人是不可以吃辛辣刺激性食物的,包括葱姜蒜。

人吃下去的食物会影响人的情绪,你长成了什么样的性格跟你每天吃下去的东西不无关系。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会让人心气浮躁,我们道士必须随时保持心气平和。

“玄鉴观”始建于一八二九年,文革时期被毁,现在的建筑是一九九三年重修的。重修的“玄鉴观”规模没有以前的大,只有一个“主殿”和东西两个“配殿”以及一个后院。“主殿”叫“弘真殿”,供奉的是“真武帝君”。东西两个“配殿”都没有供神。“东配殿”用作了我的卧室,“西配殿”以前用作厨房。

自 “玄鉴观” 一九九四年修好时起我就在这里当道士了,到今年已经二十五年。其中整整二十年间“玄鉴观”里只有我一个道士。直到五年前,山下上来了一个香客赖在这里不走,死活非要出家,我只好收他为徒,取名“浑浊”。我把我原来住的“东配殿”打上了隔断一分为二供我们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居住。

“浑浊”来的那年二十五岁,今年已经三十。我那年五十五岁,今年已经六十。

“浑浊”来之前“玄鉴观”一直十分惨淡,我甚至时常有揭不开锅的情况。也就是从“浑浊”来的那年起,“玄鉴观”的香火开始旺了起来。这跟近些年来年信教的人越来越多有关,也跟不信教但想摆脱喧嚣寻求清净的人越来越多有关。近些年,人的心里越来越不清净了。

从“浑浊”来的那年起,“玄鉴观”的香客呈几何级增长,观前的空地早就已经不够停车,那些停着的车每天都会在山路上排起长龙。去年,“玄鉴观”还被评为了“市旅游示范性景点”和“三A级景区”。

“玄鉴观”被被评为“市旅游示范性景点”和“三A级景区”之后我向市里申请了一笔基金在观里的后院儿盖起了三间平房以满足越来越多的游客要求住宿的需要。我又在后院单盖了一间厨房把原来用作厨房的“西配殿”改作了教室。

我办了“道教文化学习班”用来满足游客们的“猎奇心理”以及“逃避喧嚣寻求宁静”的精神需要。

 当然了,他们也逃避不了多长时间,学习一个星期之后他们还是得重新投入到“喧嚣”的怀抱。没办法,俗事缠身,各有各的忙头,也不是真心出家不过是躲几天清净。甚至他们其实是喜欢“喧嚣”的,寻找“清净”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投入到“喧嚣”当中去。

另外,“清净”的价格的确有些贵。

“学习班”的收费标准是这样的:

一天速成班五百元。

三天入门班两千元。

七天精通班五千元。

一天班不包食宿,三天班和七天班包食宿。

尽管价格并不便宜,但我们的“学习班”还是供不应求甚至人满为患。

报“一天速成班”和“七天精通班”的人是最多的。

报“一天速成班”的人多是因为很多香客是来旅游的,他们只能玩儿一天所以只能报“一天速成班”来满足一下猎奇心理。

你也许很好奇:五百块的“一天速成班”也不便宜啊,他们为什么非得报呢?不是可以不报吗?

我认为报“速成班”的人之所以那么多是“对比”的功劳,用我对浑浊的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玄鉴观”的门票不贵只要三十块钱,但烧一注高香要五百,做一次法事也要五百。当然了,你完全可以选择只花三十块门票钱即不烧高香也不做法事磕完头就走甚至头也不磕就走,但是,在“烧高香五百”和“做法事五百”的对比之下很多人会选择更加实惠的“速成班五百”—— 人们普遍认为,同样花五百块钱,“学习班”要比“烧高香”和“做法事”划算太多了,“烧高香”和“做法事”烧完做完也就完了什么也得不到(这是那些不信教的游客的普遍想法),而上“学习班”就不一样了,不仅了解了“道教文化”满足了自己的猎奇心理而且还修身养性陶冶了情操,一举两得。

总之,五百块钱的“一天速成班”之所以这么火完全是跟“五百块钱烧高香”“五百块钱做法事”对比出的结果。

报“三天入门班”的人很少,几乎没有,我认为这也是与“七天精通班”对比出的结果。大家都普遍认为既然学就索性学到精通,干嘛只入个门呢?

报“七天精通班”的人很多,我们后院的三间平房永远都是满着的。每间房都是上下铺最多能住八个人,三间房最多能住二十四个人,所以我们每一期的“精通班”最多只能收二十四个人,再来人就得往后排了。我们接受电话和微信预定,最晚的预定已经排到了明年。

“师父,我的手机没话费了”浑浊一边儿浇菜园一边儿摆弄手机“师父,我一会儿给你一百块钱,你给我手机发个红包我好充话费,我懒得下山去交。”

“好的。”

我们师徒二人从不轻易下山,包括充话费之类的事情。一是因为下山路途遥远我们俩都比较懒,二是因为我们不喜欢忍受下山之后别人看我们的装束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当然在观里我们每天也要穿着这身衣服接待许多香客,但那是不一样的,在观里他们是客我们是主,他们才是外星人。

我跟“浑浊”浇完菜园“浑浊”去前院儿扫院子,我去后院儿的厨房做饭。

“浑浊”一直都没学会做饭,所以一日三餐一直都是我来做。

我今天做的早饭是“二米粥”,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煮。我又做了一个胡萝卜块和白萝卜块拌在一起的凉菜。

我老了,六十出头的人了,适合吃清淡的,但浑浊还年轻,毕竟才三十出头啊。在饮食上浑浊一直是迁就我的,我做什么他吃什么,绝不挑三捡四。

不过吃素也给浑浊带来了一定好处。他五年前刚来观里的时候是个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九十多斤的大胖子,据他说是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暴饮暴食吃出来的。

浑浊出家就是因为失恋。

浑浊现在的体重只有九十斤,是刚来观里时的一半儿。他变成了一个骨骼清奇眉眼俊朗的小道士,经常会有女香客盯着他不停的看。我曾打趣他说:“要不你还是找个女人还俗了吧?”他低头红了脸:“不找。”

和我们师徒二人一起吃早饭的还有在观里住着的这期“七天精通班”的二十四个学员。他们一致称赞我今天早上拌的凉菜好吃。

吃过早饭,浑浊去“主殿”敲木鱼接待香客,我去“西配殿”给“精通班”的二十四个学员们上课。

上课时间是早七点到早九点,每天两小时。授课内容是老子的《道德经》。凡是报了“精通班”的学员均可以免费获得《道德经》一本。

《道德经》是我从“当当网”上批发来的,中华书局出版,绝对正版。标价十四,批发只要七块。平时我们也把《道德经》卖给游客,十四块钱一本。价钱不贵,所以游客几乎人手一本。

今天的课上的还算顺利。

我的授课方式是我讲一句大家讨论一句。

我讲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豀。为天下豀,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一句时说:“我们要有一颗谦卑之心,知道自己的‘雄强’仍抱守‘雌弱’。要身处地势低洼之地而不是自以为站在高处。要德行不离,回到婴儿的状态。”

有个学员站起来问我:“道长,我们为什么要回到婴儿的状态呢?”

“因为婴儿是没有‘自我’这个概念的”我说“我们回想一下自己婴儿时状态,谁能回想的起来呢?我们之所以回想不起来就是因为婴儿时期人是没有‘自我’的,婴儿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无知无觉没有‘自我’。随着我们长大我们的‘自我’开始建立了,痛苦和烦恼也因之产生。如果要想摆脱痛苦烦恼就必须去除‘自我’。老子让我们回到婴儿并不是真的变回婴儿,而是回到与婴儿相似的状态——忘掉‘自我’,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

我讲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一句时说:“要想使之收敛,一定要先使其扩张。要想使之削弱,一定要先使其强大,要想废弃它,一定要先举荐它。要想夺取它,一定要先给予它。”

有个学员站起来问:“什么意思啊道长?不明白。”

“就是欲擒故纵的意思”我说“‘上天要想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膨胀’,如果你想‘拿下’一个姑娘那就狠狠的夸她吧。”

大伙都笑了。

我讲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一句时说:“学习知识是在做加法让自己越来越多,学习‘道’则与之相反是在做减法让自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到达‘无为’的境界。”

有个学员站起来问:“道长,我们为什么要做减法呢?”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强迫症’”我说“我们不停地用‘强迫行为’去抵抗‘强迫联想’所带来的焦虑,结果却是越来越焦虑。做减法相当于治疗强迫症的‘森田疗法’,也就是不去与‘焦虑’对抗,不用‘强迫行为’去消除焦虑,而是生活在‘焦虑’当中不去管焦虑,‘顺其自然,为所当为’,焦虑反而自然会消失。这就是‘无为’的好处,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讨论一直持续到九点课程结束。

上完课我去大殿替换一直在接待香客的浑浊,让他回他的卧室写小说。浑浊是个文学爱好者,喜欢写小说。他已经有两篇小说在期刊上发表了。

我在主殿“真武帝君”塑像下的桌子前坐着,一边儿敲着木鱼一边儿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大多数香客都会往功德箱里放进钱再给“真武帝君”磕头许愿。也有个别不放钱磕了头直接走的,甚至有进来参观一圈儿头也不磕就走的。

当然游客们往功德箱里放的钱不会太多,多数都放一块的,放十块的极少,放一百的就更加罕见了。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走过来问我:“请问能帮我把这一百块钱破开吗?我身上没零钱只有这整张一百的。我想捐一块钱,你能帮我把钱破开吗?”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破钱,有讲究的。”我说。

“我捐十块也行。”

“我们这里真的不破钱。”

“我说让你在山下把钱破开!你非不听!”他老婆走了过来训斥他。

这对夫妻最终没有捐钱,他们给“真武帝君”磕了三个头之后便离开了。

有一个二十多岁长的很丑的女孩儿拿着手机对着“真武帝君”的塑像咔咔咔的不停拍照。

“小姑娘,对着塑像照相不好。”我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说“有什么讲究吗?会带来厄运吗?”

“不会带来厄运”我说“也不是绝对不能照,但你照了回家以后就得供着他,老得给他上供钱,多麻烦啊?”

“哦,那我把他删了吧。”她说。

“删了吧。”我说。

“删了就没事儿了吗?”她问。

“删了就没事儿了。”我说。

她低头把手机上照的“真武帝君”都删了。

“我照的你们主殿建筑的照片还用删吗?”她问我。

“不用,留个纪念吧。”我说。

“我能跟您合个影吗?”她问。

“跟我合影?为什么?”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要求。

“我想一会儿发个朋友圈儿给朋友们看看。”她说。

“那好吧,这也算结缘。照一张十块。”

“太贵了吧?”

“你打算照几张?”

“就照一张。”

“我劝你要照就照三张,三是吉利数字。三张收你十九块钱。十九也是吉利数字。”

“那好吧,那我就照三张。”

她照了一张跟我的合影还照了两张我自己单独的,一张是我在殿外傻站着,一张是我坐在殿里的桌子前敲木鱼。

“你要吗?你自己的这两张?我发你微信里?”她问我。

“不用了。”我说

上午十一点过后游客逐渐开始少了起来,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大概四十来岁五十出头样子。她往功德箱里放了十块钱,之后嘴里念念有词地给“真武”磕了三个头。

她磕头的时候我一直在敲木鱼同时嘴里念叨着“种种无名是苦根。苦根除尽善根存。但凭慧剑威神力。跳出轮回五苦门。道以无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若皈圣智圆通地。便是生天得道人。”

她磕完头站起身要走,被我叫住了:“施主请留步。”

“怎么了?”她被我吓了一跳。

“我看施主跟道家有缘想给你算一卦,施主请坐。”

“算卦怎么收费?”

“算卦是不收费的,这叫结缘。”

“那好吧。”她在我的桌前坐下。

“施主今年五十出头。”我说。

“是啊,今年五十四。你算的还挺准。”

“你有一个孩子。”

“没错。”

“是个男孩儿。”

“你算的太准了!”

“我是不会算错的。”

“你再给我算算别的。”

“从面相上看,施主跟佛道两家都有缘份。”

“你算的真是太准了!我信佛家里供着观音菩萨,但我做梦经常会梦见道士,我觉得我跟道家更有缘。”

“那你今天就算来对了。今天你跟我结缘以后就会转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今天要是没来之前的梦就都白做了。”

“真的吗?”

“当然,出家人不打妄语。”

“那太好了!”

“你的主命神仙是观音菩萨,你跟菩萨有缘。”

“对,我家里供的就是观音菩萨。但是观音菩萨不是佛教的吗?”

“观音菩萨是佛道双修的,在道教里叫救苦天尊。”

“哦,这样啊。”

“施主这些年的日子过的不太顺啊。”

“你算得真是太准了!我过的实在是太难了。”

“是感情方面的。”

“您真是太神了!我就是感情太不顺了。”

“夫妻感情不合。”

“你算的太对了,我跟我老公整天吵架。他在外面找小老婆,还经常打我。我们俩早就没感情了。”

“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因为孩子,孩子今年高考。上个星期孩子高考也考完了我就一直考虑着离,但还是下不了决心。”

“离吧,早离早好,你离了以后日子就会顺。你应该为自己活着,不要总考虑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孩子会有自己的生活。”

“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去就准备离。谢谢你让我下了决心。我这次真的是没白来。”

“离吧,当断则断。我算出来你跟你丈夫的缘分已绝,再在一起只能是互相折磨。”

“我回去就离。”

“看你的命相你这辈子会有两段婚姻,第一段不顺,第二段会很顺。”

“真的吗?”她兴奋了起来“我有一个相好的,我们感情很好,我想离了以后就嫁给他。”

“你这个相好的比你大对吗?”

“对,大一岁。”

“你属龙,他属鼠。你们俩是金玉良缘,我没算错,你的第二段婚姻会非常顺。”

“真的吗?太好了!太感谢你了!”

“我送你一张结缘卡吧,咱们今天就算结缘了。我在结缘卡上给你留个电话,你可以加我微信,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咨询,看风水、起名字、择日子之类的事情都可以找我。我叫‘云鹤道长’”我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方便贴”撕下了一张,写下了我的手机号和‘云鹤道长’四个字交给她。

“谢谢”她双手接过。

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着“香火钱”三个字的黄纸递给她:“你就写199吧,吉利数字。”

“你不是说算命不要钱吗?”她吃了一惊。

“算命是不要钱,这是给‘真武’的香火钱。我一会儿把这张纸给你烧了,否则刚才说的那些就都不灵了,还会给你带来厄运。”

“你这个道士真是出尔反尔!开的什么黑心道场!不就是骗人钱吗!”

“施主不要乱讲,我刚才给你算了那么半天都没收你钱,香火钱你再不出会给你带来厄运的啊。”

“我没那么多。”她的口气已经软了。

“一九九是吉利数字。”我说。

“我真的没那么多,我一会儿还得坐车回家,我家在乡下,很远,我得把路费留出来啊。”

“那好吧,你就写九十九吧,不能再少了,九十九也是吉利数字。”

“好吧。”她不情愿地在黄纸上写上了九十九,把一百块钱交给了我。

“我没有零的”她说。

“我们不找零钱的,有讲究。你捐一百也没关系。”

“你不是说九十九是吉利数字吗?”

“那你就在‘香火钱’这张黄纸上再写上‘一块钱的供养钱’。一也是吉利数字。”

“那好吧。”她接过黄纸在纸上写下了“一块供养钱”这几个字然后把黄纸交给了我:“这样行了吗?”

“还得加上点儿东西,你叫什么?”我问。

“林贵凤。‘林子’的‘林’,‘富贵’的‘贵’,‘凤凰’的‘凤’”

我在黄纸上写上了“林贵凤”三个字。

“出生年月?”我继续问。

“阴历还是阳历?”

“当然是阴历。”

“一九六三年三月二十九。”

我依次在黄纸上记下。

最后我又在黄纸上写下了“平安”两个字。

“平安是最重要的,荣华富贵之类的都不重要。”我说。

“你说的没错。”她说。

“你还可以向‘真武’求一个愿望,只能求一个,不能多求。”

“求爱情幸福甜蜜吧。”她说。

“好的,你自己亲手写上。”

我把黄纸再次递给她,她写上了“爱情幸福甜蜜”六个字。

“好了,感谢施主跟我结缘,现在我要把黄纸给‘真武’送过去。”我说。

我当着她的面把黄纸在“真武”塑像前的香炉里烧了,边烧嘴里边念叨着:“灵音到处,灭罪消衍。宝号宣时,扶厄救难。不迷亦不慌,无我亦无名。”

我烧完了,她起身告辞。

“谢谢。”她说。

 “我再给你写个‘平安符’吧,保你平安。”我说。

“写‘平安符’要钱吗?”

“不要钱。你已经给过香火钱了。”

“那好吧。”她从新坐了下来。

“你今年有三件事要注意”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纸,边说边写:“一,白事不要参加;二,西方不要远行;三,提防属狗的女人”

“好的。”她接过我写好的‘平安符’:“需要我随身带着吗?”

“不用,施主回家后压在你供的菩萨下面就行。”

“好的。”

“施主慢走不送。”

“但是我要是万一有亲戚朋友去世不得不参加白事,或者有事必须要去西方呢?”

“加我微信,到时候要是不得不去就提前给我发个红包,我给你发一条保平安的微信就行了。”

“我得给你发多少钱的红包?”

“九块九就可以。”

“那好吧,谢谢你。”

“施主慢走。”

女人走了以后暂时没有香客进来,我去后院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今天中午的午饭我做的是小白菜熬豆腐,少油少盐,学员们都说好吃。

吃过午饭我回到卧室,浑浊把他今天上午刚完稿的小说拿给我看。他每写完一篇都会拿给我看,听听我的意见。

一万多字,我大概看了半个小时才看完。

“怎么样?”浑浊问我。

“实话实说吗?”

“当然。”

“不怎么样。”

“呵呵,那好吧。”浑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我对他小说的批评了,他这五年的修行不是白修的。

“唉”浑浊叹了一口气“我是很认真的写的。”

“可能问题就出在‘认真’二字。”我说“你太急功近利了,太想写好了,结果用力过猛,忘了老子告诉我们的‘无为’和‘顺其自然’。写作需要‘忘我’,只有‘无为’和‘顺其自然’你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从这篇小说来看,你不够‘忘我’。”

“我对自己简直失望透顶了。”浑浊说。

“不用对自己失望,你即使写出的是垃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为什么?”

“因为人本身就是垃圾,所有人都是垃圾。我说‘人是垃圾’不带任何贬义,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像垃圾一样卑微和毫无意义,每个人都一样。不管你写的好也好写的坏也好,都一样,都是垃圾,同样的卑微和毫无意义。”

“真的吗?”

“真的。你即使写的好又能怎么样呢?你即使写了出来写的功成名就又能怎么样呢?你也仍然是人,是人就逃脱不了人的局限,逃脱不了卑微和毫无意义。”

“人的局限是什么?”

“老子告诉我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是没有感情的,它把世间万物都当做草编的狗,包括对待人也一样。这就是人的局限——人跟一只草编的狗或者一块儿石头没有区别。落魄的人跟功成名就的人是一样的,都摆脱不了局限,都跟一块儿石头没有区别。老子说‘功成而弗居’,就是功成名就而不居功自傲的意思。为什么不居功自傲?因为他早就看透了——没什么可自傲的,即使再‘功成名就’在上天眼里也是同样的卑微同样的渺小。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自己写的好还是不好,努力写就是了。”

“我怎么觉得我可以封笔不写了。”

“没错,写与不写也没有区别。人真的跟石头没有差别——享福是幻觉,受苦才是真相。人活着就是来受苦的,落魄的人跟功成名就的人一样,都得受苦。”

“修道能逃脱苦难吗?”

“修道不是为了逃脱苦难,相反,修道是为了承受苦难。”

“那不是有病吗?享福多好,干嘛没事儿找罪受呢?我们为什么要承受苦难呢?”

“吃苦莫问缘由。如果你是为了某个目标而承受苦难的话,吃苦就变得不纯粹了。我们要不求任何回报的承受苦难,‘吃苦’就是‘吃苦’本身,不要说什么‘为了得道成仙’承受苦难了。”

“那如何才能承受苦难呢?”

“首先你要认识苦难——认清你跟一块儿石头无差别的真相。一块儿石头会觉得自己苦吗?不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儿石头你就不会觉得自己苦了。其实用不着想象,人本来就跟石头没有差别,认为有差别认为上天赋予了自己比石头更多的特权完全是人类的幻觉。既然老天把人类当做草编的狗当做石头,那我们只有像老天一样也把自己当做草编的狗当做石头才不会痛苦。人类所有的痛苦就在于不承认自己是一条草编的狗或一块石头。”

“师父,你的话点醒了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悟了。”

“悟了就好。”

 “你能跟我具体说说这篇小说写的为什么不好吗?”浑浊接着问我。

“有三点不太好。第一点是你太想通过这篇小说表达出一个明确的意义——即“对正义的呼唤”。你的目的性太强了。”我说。

“小说表达意义有什么不对的吗?”

“‘意义’是和‘知道’联系在一起的,你想表达‘意义’就是想通过小说告诉大家‘我知道’一些什么。‘不表达意义’则是和‘不知道’联系在一起的,不在小说里表达意义就是想通过小说告诉大家一系列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甚至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我甚至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不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老子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老子还说‘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

“什么意思?”

“知道却认为自己不知道,这种状态是可以的。不知道却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那就是有病。’”

“哈哈,老子还会骂人。”

“你的小说太‘实在’了,完全被它所传达的‘意义’填满了。你需要给你的小说留‘空’,也就是老子所说的‘虚’。你要通过你的小说所写传达出一种并非‘意义’的,氤氲模糊的,无法用语言传达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老子说‘道’这种东西‘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我说的这种东西跟老子所说的‘道’很像,眼睛看不见它,耳朵听不见它,手摸不到它,但它确实存在,可以感觉的到,你甚至可以通过语言文字把它传达出来。但它绝不是语言文字本身,它需要依靠语言文字传达出来,但又是超越语言文字的。”

 “老子所说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老子还说过‘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老子所说的‘惚恍’就是我说的这种氤氲模糊的东西。总之你太执着于实在具体之‘意义’了,或者说你只执着于用语言去传达你想要传达的意义。没错,语言的确可以传达一切你想要传达的东西,只要你想到了的东西都可以用语言说出来。但你想没想过那些你没有想到的东西呢?也许那才是更重要的?”

“就是你所说的‘氤氲模糊’的东西?”

“对,也许那才是更重要的。所以,你不应该执着于语言的实在意义和具体所指,应该留有余地,让氤氲模糊的东西显现出来。”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其实老子的《道德经》开篇就对语言的局限与边界作了精彩的论述。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是可以用语言说出来的,但用语言说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那个‘道’,而不过是对‘道’的一种命名而已。语言仅仅是一种命名而不是真正的‘道本身’,这就是语言的局限。老子接着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无’指的就是道,‘有’指的就是可以名状的世间万物,或者说‘有’就是对于世间万物的命名,是一切可以用语言说出来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氤氲模糊的‘无’比可以用语言清晰描述的‘有’更牛,所以老子才说‘有生于无’。 老子还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其徼。’“妙”指微妙也就是我所说的氤氲模糊,‘道’是微妙即氤氲模糊的。‘徼’是什么意思?徼就是‘边界’的意思啊。老子说‘常有,欲以观其其徼’就是说语言是对事物的命名和对‘边界’的划分。老子已经明白了语言的边界与局限。但是,‘无’又要依靠‘有’而存在,小说里氤氲模糊的传达必须要依靠真实存在的语言文字,所以老子又说‘有无相生虚实相长’。 老子还说‘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总之,‘有’跟‘无’是一张纸的正反两面,这张纸是没有厚度的。我想跟你讨论的是语言是有局限的,你的小说既要依靠语言又要超越语言的局限,超越的办法就是意识到‘氤氲模糊’的存在并传达它。”

“我已经晕了。”

“我比你还晕,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我们可能已经进入氤氲模糊恍兮惚兮的‘道’的状态了。”

“另外第二点,我觉得你的这篇小说写的太光鲜亮丽了,换句话说,写的太漂亮了。”

“写的漂亮不是好事吗?”

“不是好事。老子说‘和其光,同其尘。’”

“什么意思?”

“老子的这句话适用于写小说也适用于做人,意思是熄灭光鲜亮丽混合黯哑尘埃。老子更喜欢粗朴黯哑的东西而不喜欢光鲜亮丽的东西。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说佛珠,佛珠带的时间长了会起‘包浆’。什么是‘包浆’?包浆为什么可贵?就是因为‘包浆’让佛珠变的不再光鲜亮丽,与灰尘混合变得黯哑。”

“我明白了。”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字叫‘浑浊’吗?”

“想让我有一天能够‘包浆’?”

“没错,希望你‘浑浊’一些,不需要那么‘光鲜亮丽’。老子说:‘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

“什么意思?”

“众人都很开心,大家看上去都玩儿的很嗨。只有我独自漂泊,不为所动。我就像一个不会笑的婴儿一样懵懵懂懂浑浑噩噩。我失魂落魄疲倦劳累,无处可归。”

“说的真好。”

“老子接着说“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什么意思?”

“众人看上去都有富余,只有我看上去好像是穷困潦倒的。我长着一颗愚钝浑浊之心啊!世人看上去都很聪明透亮,只有我看上去好像是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明白的。世人看上去都很精明,只有我看上去是闷闷傻傻的。”

“老子说的真好,他才是真正活明白的人啊。我明白你为什么给我起名叫‘浑浊’了,就是不想我像世人一样光鲜亮丽,他们只是看上去明白通透,其实没活明白。”

“你终于悟了。老子的下一句更牛,他说“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

“什么意思?”

“众人都有所作为看上去都活的很有意义,只有我玩世不恭粗鄙不堪的活着。老子其实活的很明白。事实上‘意义’并不存在,玩世不恭粗鄙不堪的老子是对活的十分‘精致’乃至‘精彩’的世人的一种反讽。”

“老子太厉害了!”

“我对你小说的第三点不满是你的小说太‘正能量’了,你宣扬的是一种正面的道德教化。换句话说你的小说让你看上去十分善良。”

“你任何事情都要说三点吗?”

“是的,三是个吉利数字。”

“我的小说宣扬‘道德’和‘善良’有什么不对吗?”

“老子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得’。真正的道德看上去是不道德的,而虚假的道德则看上去道貌岸然永不失德。真正有道德的人可能看上去没什么道德甚至有些粗鄙,而那些整天显示自己有道德的人很可能是个伪君子。当然了,话说回来,“伪恶”和“伪善”同样虚伪,这是两个极端,都应该避免。你的小说应该跳出道德审判跳出善恶的二元对立。”

“有道理。”

我们的谈话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香客又开始多了起来,我需要在主殿前给要求做法事的香客们做一场法事。

一个人一做法事太麻烦,我都是集齐九个人一做。九是吉利数字。

从早上到现在我已经集齐了九个要求做法事的人,其中有四个人从上午就开始等了,一直等到了现在。

我先让他们九个人进殿,每个人依次把五百块钱放进功德箱,然后依次给“真武帝君”磕三个头,再依次来到主殿前的院子面朝“真武”站成一排。

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游客。

我站在院子里,面向他们九个沉默了五分钟。我们面面相觑十分有趣。跟我正面相对的那个人被我看毛了。

之后,我转过身面向“真武”在院子的香炉里上了三注香,然后跪下给“真武”磕了三个头,同时嘴里念叨着:“杳杳冥冥清净道。昏昏默默太虚空。体性湛然无所往。色心都寂一真宗。”

我站起身再次面向他们九个:“你们九个跟着我一起念,我说一句你们说一句。”

“唯三圣人。乃一太极。”我说。

“唯三圣人。乃一太极。”他们念道。

“普受浩劫家之命。鼎膺无量品之褒。”

“普受浩劫家之命。鼎膺无量品之褒。”

“紫微清虚洞阴。总领功过。”

“紫微清虚洞阴。总领功过。”

“赐福赦罪解厄。普济存亡。”

“赐福赦罪解厄。普济存亡。”

“道冠诸天。恩覃三界。”

“道冠诸天。恩覃三界。”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三元三品。三官大帝。”

“三元三品。三官大帝。”

“三官九府。应感天尊。”

“三官九府。应感天尊。”

念完了,一直在旁边敲木鱼的“浑浊”递给我一杯水,我接过来喝了。浑浊又递给我一杯,我倒在了地上。

浑浊递给我第三杯,我从腰里抽出了一根红布条,放在水里沾湿,朝那九个人的脑袋上依次掸去。

掸完第九个人,杯子里的水也快没了。

我把剩下的水掸向周围围观的人群,嘴里念叨着“三官九府。应感天尊”。

水不能浪费。

终于掸完了,我转过身把空水杯交给“浑浊”,对着“真武”说了一句“感谢真武帝君。”法事结束了。

我跟“浑浊”回到主殿继续接待香客。遇到看上去有缘的,我会叫住他们给他们算上一卦。

大概四点多钟不到五点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大概六十出头。他往功德箱里放了十块钱磕了三个头转身要走,被我叫住了。

“施主请留步。”

“干什么?”

“我看施主跟道家有缘想跟你说几句。”

“是算卦吗?”

“也是结缘。”

“怎么收费?”

“算卦是不收费的。”

“那好吧。”

“施主请坐。”

他在我桌前坐下。

“施主今年六十出头。”

“是啊,你算的还挺准,我今年六十三。。”

“有一个孩子。”

“对。”

“女孩儿。”

“没错,你算的真准。”

“我不会算错的。”

“你还能算出什么?”

“从面相上看,施主将会有两次婚姻。”

“你算的太准了。我去年刚离婚。”

“哦,孩子归谁了?”

“归她妈,我定期会去看。”

“哦。”

“你刚才说我将会有第二次婚姻,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算错的。”

“真的吗?太好了!”他十分兴奋。

“施主的感情一直不太顺啊。”

“你算的太准了!我的感情真的很不顺。”

“你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我的天!简直算的太准了!你怎么知道?”

“我不会算错的。”

“她今年二十三,比我小了四十岁。”

“萝莉啊。”我说。

“是啊。”他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你们俩很合适,老夫配少妻在我们道教里是有讲究的,是最佳搭配,可以采阴补阳。”

“真的吗?但好多人都觉得我们俩年龄不合适。”

“你们俩非常合适。”

“太好了!”

“我还算出来你离婚就是因为她。”

“没错,你算得太准了。”

“我是不会算错的。”

“我有个烦恼,想向您咨询一下。”

“施主请说。”

“就是我追求她一直都没追求到,我即使现在离了婚追求她她也还是没有答应。我们现在关系暧昧。”

“‘求不得’之苦啊。”

“是啊。”

“你跟她表白过吗?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表白过。她知道。”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

“她说嫌我肚子大头发秃。”

“中年男人不都是这样?”

“是啊。所以她说她喜欢年轻的长的帅的。”

“她太肤浅了。”

“我也这么觉得。”

“我可以给你个建议——你应该管理好你的身材,跑跑步,多吃蔬菜,大鱼大肉少吃。”

“跑步我做不到啊,我太胖了,跑不动啊。”

“走路也可以,多溜达。”

“好,我听你的。我回去从明天起就开始溜达,多吃蔬菜。”

“嗯,多吃蔬菜有利于减肥还有利于长头发。”

“真的吗?那太好了。”

 “施主今天算来对了。你今天跟我结缘之后带回‘福运’回去就可以追求到她了。”

“真的吗?太好了!”他很兴奋。

“真的,我保你心想事成。追求到了之后记得要回来还愿。”

“一定。”

“送施主一句话:做你想做的事情,大胆前行。”

“你是说我太保守了吗?”

“施主有慧根,领悟的快啊。”

“你的意思是我回去就把她办了?”

“贫道正是这个意思,不好直说。”

“好吧,我回去试试。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太保守了,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这次回去就把该做的事做了。我保你这次一定能追到她。”

“真的吗?”

“真的,我向你保证。”

“那太好了。”

“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有多不愿意都是可以追求到的,男人就不一样了。”我说。

“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我一定努力。”

 “我给你写个‘符’,放你枕头底下。保你能成。”

“好啊,写符收费吗?”

“不收。”

“那你写吧。”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纸,写下了“大胆前行”四个字递给他。

“为什么不写‘勇往直前’四个字呢?我觉得‘勇往直前’四个字更好。”他说。

“施主有所不知,我们道家是不可以写‘勇’字的。我们道家讲究‘清心寡欲’,而‘勇’正是‘欲望’的化身。我们道家还讲究‘谦卑虚心’,而‘勇’正是‘骄傲’的化身。”

“明白了。”

“施主聪慧。”

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着‘香火钱’的黄纸递给他:“请施主给‘真武’奉上香火钱。”

“你不是说算卦不要钱吗?”他有些急了。

“算卦是不要钱,这是给‘真武帝君’的香火钱。我一会儿给‘真武帝君’烧注香保佑你的愿望实现。”

“不用了。”

“但我已经给你写了‘符’,如果不烧香的话会不吉利的,会给你带来厄运。”

“那好吧”他十分无奈的说“多少钱?”

“一百九十九,图个吉利。”

“这么多?”他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不是有钱人。”

“那就给九十九吧。‘真武’救苦救难是不在乎给钱多少的。他看你是穷苦人,给九十九就可以了。”

“我没有九十九的零钱。只有一百整的。”

“一百也可以。‘一’也是吉利数字。”

“那好吧。”他极不情愿的在黄纸上写下了一百元。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放进了功德箱。

“施主平安。我帮你上柱香。”我站起身准备上香。

“上香收钱吗?”

“你刚才给的就是香火钱,不用再给了。”

“谢谢。”

我在“真武”前的香炉里点了三根香。

“跪下,给真武磕三个头,念叨着你的愿望。”我对他说。

他跪了下来给‘真武’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了三遍“祝我跟她能成,祝我跟她能成,祝我跟她能成”。我在旁边给他敲着木鱼。

他磕完头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如果你的愿望实现了记得要回来‘还愿’。”

“‘还愿’需要多少钱?”

“往这个功德箱里再放九块九就可以了。”

“钱倒是不多,但是我离得很远,再回来不太方便啊。”

“那我给你留个电话吧,你可以加我微信,到时候你把钱转给我就行,我替你转交给‘真武帝君’。我把电话给你写‘符’上吧?”

“好吧。”

我接过他的‘符’,在“大胆前行”下面写上了我的手机号——13633247775。

读者朋友们看到此号码也可以加我微信,看风水起名字择日子都可以找我,佛度有缘人。

他加上了我的微信。

“我可以走了吗?”他问。

“施主慢走。”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香客,我一直忙到晚上六点才去做晚饭。

我晚饭做的是茄子豆角土豆放在一起大锅乱炖,把中午剩的大米饭熬成了粥。出家人是不浪费粮食的。

还是我们二十六个人一起吃的晚饭。

吃完晚饭我看了一会儿庄子的《南华经》,浑浊在隔壁房间修改他的小说。九点,我们准时熄了灯。九是个吉利的数字。

浑浊来到我的房间,我们像每天一样,做爱,然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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