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下

Original 张弛西局书局 2023-02-18

27号这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也许从夜里就开始下，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响雷。吃过午饭，我和鸭姐便去西直门抄上高大师去高碑店古家具一条街，那儿离势象空间很近，大约打车也就十来分钟。我们冒雨走了半条街，高大师买了两个老的漆木食盒，我想看的那家店铺没有开门。到势象空间的时候大约下午两点半，此时雨越下越大，虽然鸭姐带着伞，但看高大师没打伞，我也不好意思打。所以我和高大师进门的时候都淋湿了。看高大师手里拎着食盒，空间里的人还以为他是来送外卖的。下雨天叫外卖，真是令人无法容忍。一进门便见到韩永坤，我说，你们的鲜牛记扩张的可以。他谦虚了几句。接着又见到中段，他说他刚送完儿子，从机场过来，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唐老牛可能早已经到了，正无所事事地满地乱转。有人问，狗子怎么没来。没过一会儿李大钧也到了，老葵说大钧是为了参加这个活动，专门坐高铁从乌镇赶来的。再过一会儿，狼师傅带着狼媳也来了，很认真地看了照片，还问卖不卖。

这期间不断有人陆续前来，有的人把雨伞带进展厅，地板上湿漉漉的。有几个人找我签名，但奇怪得很，那天的笔（不管是圆珠笔还是钢笔），都不太好使。

将近四点钟的时候，狗子和黄燎原一前一后出现了，他们没看展览，而是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有沙发和厕所，以及老葵的卧室，很多人都在二楼呆着。

唐大年摄影作品

黄燎原曾经是狗子的三座大山之一，但最早被推翻了。狗子对黄燎原的称呼从老黄变成小黄。多年没见，老黄还是老样子，我注意到他没背标志性的帆布书包。

老葵看人基本到齐了，便招呼大家去对面的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门口的桌子上摆着饮料和曲奇类的小点心，没有酒，可乐和雪碧都没冰镇，于是我倒了一杯茶。另外，桌子上有小瓶矿泉水（也没有冰镇）。

老葵先做了个开场白，大意是半个月前《别·散》第一次做活动那天就下雨，夏天的雷阵雨。今天又下雨，已经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秋雨了。据说下雨是有贵人来，势象空间今天来了这么多朋友，都是贵人。然后他就安排大家发言，按年龄顺序从我开始。

虽然会上该说什么，头天临睡前还过了一下脑子，但一开始还是有些忘词。

张弛：咳咳，我觉得这个书确实是挺有意义的，至少对我们几个人是比较有意义的，在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这本书就算是一个比较正经的事，是我们三十年间可能干的唯一一件说得过去的正经事。一方面是对于这三十年荒废的光阴有一个交代，再一个是我们之间，包括在座所有朋友的友谊的一个见证。我相信我们几个人任何一个人出一本书，也不会来这么多朋友，可见这本书的号召力之大。

这本书一大特点，就是里面有很多照片，其实这本书的源头，我在书里一篇文章里也说了，题目是由一张照片引起的，好像也是一个下雨天，我、狗子、唐大年在工体聚会，不想散，说再去喝点酒，就跑到五道营去了。那个时候五道营已经开始改造了，好多店已经关了，十点钟我们百无聊赖照了一张照片。

唐大年摄影作品

有点可惜，大家看书发现照片不是很清楚，按照行话说是印糊了，像锅底一样。他拍的时候我们都在场，当时看了非常好。所以我觉得这次照片展，老唐有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老唐小时候在山西太钢的时候就喜欢观察别人，我们今年四月份还去了山西太原，他家里面来客人，爸爸的客人，他几岁就在旁边观察，观察完了客人走了就出来说，结果就被父亲一顿批评。发展到后来在朋友之间也喜欢旁观。我觉得朋友聚会一定要有一个人扮演这样的角色，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不管喝酒的人喝得多醉，必须有一个人清醒，这个清醒的人一定是冷眼旁观的人，他还可以把很多的时刻给记录下来，如果要每个人都很投入的话，就不会有人记录这些。所以这次我们大家也要特别感谢老唐。

这个展的第二个意义，实际上这个里面的文字，有一种共文的关系，也有一种互文的关系。因为出版社审查现在比较严格，有一些照片不能发到书里面，所以这次展览还有很多照片是书里没有的，大家不妨把这些照片当成这本书的延伸阅读。

唐大年摄影作品

我说完后，狗子开始发言。老葵总结说，江湖传言狗子身上有三座大山，今天其中一座阿坚缺席，另外两座都在这儿，黄燎原和张弛。在来的路上，高大师说头天晚上，阿坚带着一群小兄弟到他家楼下吃饭。席间，阿坚劝一个外地人喝酒，那人不喝，阿坚就让那个人喝温啤酒的水，还让人家喝剩下的汤。那人急了，摔碎了一个啤酒瓶。一时间碎玻璃碴四溅。那人满手是血。

之后就是老唐、大钧和黄燎原。老黄说话声音很低，离话筒又远，我基本上没太听清楚。轮到狼师傅，他上来就问我现在“西局书局”估值多少了？够上亿了没有？又说老弛，你没把我媳妇儿拉黑吧？关于媳妇这件事，我觉得老唐在序里说女朋友不让跟我在一起，这句话真是流毒甚广，今天的场合，其实我也不想辩解。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朋友们的媳妇太不了解她们的老公了。但这句话坚决不能说，说了不但得罪朋友的媳妇，连朋友都得罪了。

会开到这儿，大家的精神有些涣散。有人跑到露台抽烟，有人去喝饮料。这时，尹丽川和阿美出现了，俩人一袭黑衣，坐到靠里的犄角，然后开始互相飞媚眼。

杨葵让丁天说两句，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但是感觉还是挺真诚的。其中有几句是表扬我的，我就不在此引述了。

老全说话还是带着佳木斯口音。他说，听了几位老干部的发言我很有感触，我是2001年11月来北京的，来北京的头一天，在一个叫芒克的诗人的酒局上，认识了老弛、狗子、唐大年，还有今天到场的另外六七个朋友。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还在，这也不容易。那个时候刚来北京浑浑噩噩，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北京的圈子到底什么样。有一次老狼结婚，婚庆公司打电话说要求嘉宾一定正装出席，第二天我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去了，到婚礼上一看连新郎都没穿西服，好多人就穿大裤衩来的。

一头扎到这个圈儿里，就很少跟其他的朋友们往来，好多时间都是跟他们在一起。有一次去狗子家，在航天桥，老弛带着我们去，我们都喝多了，我在里面的小屋，他们在另外一个房间。早上五点我醒了，出去一看吓了一大跳，狗子一丝不挂躺在地上，老弛两个脚踩到电视机上，头朝下，像凶杀案的现场。后来有一个姑娘给狗子打电话，老弛接电话说：你有什么事？我是狗子的父亲！把姑娘吓得结结巴巴的。当时我想这帮人真是没有正经。

后来去餐馆吃晚饭，我跟老全连干五杯。老全当场昏厥。

杨葵说今天媳妇们都在，让媳妇儿们说说。老鸭说，十几年前的时候唐大年和老弛长得特别像，经常有人会把他们俩认错，主要是神似吧，现在年纪大了各自往自己的方向长了。

赵赵说，我就看不惯，又开始互相吹捧。我们正直的人特别看不惯这样。把媳妇儿凑在一起，就变成控诉会了。我注意到，赵赵的衬衣兜露出半个猫脑袋。老葵见狼媳不愿意说，便让高大师发言，高大师分析了一番老唐摄影的特点。高大师近年写的文论较多，逐渐陷入技术性套路。这种套路的特点是说着顺口，听着舒服，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那天赵赵还带来了一个叫王肥宁的中青社的美女编辑，她在会上也说了几句，后来就突然不见了。赵赵说，王肥宁本来想跟大家吃饭，但被她妈妈一个电话叫回家去了。她为什么这么怕她妈，我问。因为她妈是军人。赵赵的回答倒也干脆。

杨葵：李晏，该你了。哎，李晏在哪儿？

李晏闻声从楼道进来。

李晏：啊，我还要说吗？在座的肯定有搞摄影的，我这种摄影业余爱好者不要班门弄斧了。我就一句话：我觉得大年的照片特别有灵气，所以我喜欢。发言完毕。

时间到了六点，多数人饥肠辘辘，但老葵还是没散会的意思，有让大家聊创作。这时，接到小蜡人严虹的短信，说她已经从美术馆出来，正在停车场停车，马上就要到了。

我说我最近的创作是头天写的《包子公园》，四天之前我跟翻滚酱、唐大年他们约饭，我当时去得有点早，那天天气特别好，我到庆丰公园看了，我觉得庆丰公园这个东西真是吸引我，但是有些东西是错的，当时的记载说是千帆竞过，但是实际在这么窄的河道千帆是不可能的，通惠河上大概有十二个闸，船的行进要靠开一个闸关一个闸产生的水的动力控制船的速度和流数量，而不是靠帆，我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它能一下子吸引我，能让我的兴趣派得上用场。

唐大年问狗子写东西选择题什么题材是怎么考虑的？这是老唐的一贯风格，哪壶不开提哪壶。狗子说他为什么写这些不写别的，某种程度有点是被动选择，并不是说了解了它本身有什么意义，或者会在人生中占什么份量。我觉得狗子自从《空谈》后，开始刻意追寻终终极答案。

杨葵又问尹丽川、阿美，你们俩当年都写了那么多好小说，现在一个做了导演，一个是编剧，小说还写吗？此时的老葵，似乎意犹未尽，拿出了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的架势。狼师傅和狼媳起身，狼师傅说对不起先走一步，还要去抢钱。我说没事没事，抢到钱别忘了撒些。

看狼师傅出门，阿美有些走神。

杨葵：阿美。

阿美（涨红了脸）：我没写。

杨葵：你们对于狗子现在还坚持小说写作怎么看？

阿美：我觉得狗子不只是坚持写小说，各种事都在坚持，坚持喝酒，狗子就一直没变。我看过一篇狗子采访唐大年，问了好多问题，我说狗子这么多年过去，关心的问题还是喝酒和谈恋爱。（狗子：我也觉得特别枯燥乏味。）狗子一直还是挺青春期的，一直没变。那本书我看了，写得还是特别好。

杨葵：你看狗子小说的时候，自己想写吗？

阿美：我没有狗子的勤奋。

狗子：我之所以坚持写，就是因为没有人找我写剧本。

唐大年：狗子写不了。

杨葵：小尹看过老弛最近的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