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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人生

王芝腾 西局书局 2022-03-21

一个男人(我不认识)拿着打火机在玩儿,打火熄灭,打火熄灭,乐此不疲。突然打火机出现了问题,在他手上烧成了一团火,这是打火机爆炸的前兆。

男人并没有扔掉打火机,几秒钟以后打火机在他手里爆炸了,满天都飘散着黑色的灰烬。是打火机的灰烬,玩儿打火机的男人并没有被炸死,他仅仅是被炸黑了。他一脸焦黑地被一群男人裹挟着朝前走去。说“裹挟”并不太准确,他也许是自愿加入他们的队伍的。

这是一群待挑选的男人。至于为什么待挑选挑选出来干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在待挑选前已经是被挑选过的了,也就是说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加入这支队伍的。至于谁挑选的他们,挑选的标准又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男人们都沉默地朝前走着,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也许他们被挑出来就是为了‘朝前走’的,‘朝前走’本身就是目的。至于哪里是‘前’,那就看读者你理解的方便了。

但我认为他们更有可能是有待挑选来当女人的伴侣的。(为什么不呢?)

这些行走着的男人很快就被挑走了(你不必惊讶他们在行走中就被挑走了),只剩下那个玩儿打火机的男人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我觉得这很有可能跟其他男人都很健康,只有他被烧得面目全非有关。当然,这是他咎由自取和他人没有关系。

我毫不犹豫地牵起了玩儿打火机的男人的手挑走了他。他朝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当然那笑容在外人看来十分狰狞。

别误会,我并不爱他,我十分清楚自己并不爱他。我只是执意要跟这个我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别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更加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另一个男人(我同样也不认识)朝我们走过来也牵起了玩儿打火机的男人的手并向我沉默地微笑示意。我立刻愉快地决定和这两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起。

是啊,人为什么非得跟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呢?为什么就不能跟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比如朋友?我们难道非得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生活吗?难道就不能因为“友谊”之类的什么?

我将和我的这两个朋友共度余生,以“友谊”之名。

那么我们该不该做爱呢?我想那个玩儿打火机把自己烧坏的男人我是一定要跟他做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跟他做。至于后来的那个没有被烧坏的男人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每个梦都像是艺术品,没法儿像电影一样如实复制而只能用“记一漏百”的文字去记录实在是太遗憾了。更何况人一晚上会做很多梦但是能记住的只有快醒时的那个,这更加加重了这种遗憾。

这个梦能否证明我是一个十分具有同情心的人呢?完全不能,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人。这个梦只能证明梦证明不了任何东西。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梦里的我才是真实的。


我认为最具艺术品特质的梦应该是恶梦,因为恶梦里有一种极富悖论的东西——梦里的情节本应让我害怕至极,但梦里的我通常没有那么害怕甚至十分放松。这太符合我认为的好的艺术品的特质了——用玩笑去表现忧伤,用放松去替代紧张。

是的,恶梦里总是有一种可命名为“无所谓”的东西放松着我的情绪稀释着我的恐惧。“无所谓”只是一种“文艺化”的表达,我更愿意把这种“无所谓”的东西命名为“狂欢”。既绝望又开心的“狂欢”,类似于毁灭前的饕餮以及临死前的微笑。

任何艺术都应该露出这种开心的微笑,我觉得。

我经常做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的恶梦,而且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如果是在现实中有恐高症的我肯定早就吓死了,但是在梦里我走的健步如飞义无反顾。恐惧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深陷迷幻的惊喜与开心。再比如,我还经常做从很高的楼上跳下来的梦,我说的是主动跳而不是失足,这的确是我在现实当中考虑的最多的一种死法。我想如果是在现实当中我肯定是还在半空中就被吓得心脏病突发而死了,但是在梦里我下降的总是十分平静而悠然,甚至有一次我还在空中说了一句“我爱你”,当然,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我的平静与悠然当然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有恃无恐,与之相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以一种身处现实的投入感严肃而认真地下降着。

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来就没有如此平静和悠然过,我总是神情紧张神经兮兮的。当然,你同样可以认为梦里的我才是真实的。

我彻底醒了,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老公。

我老公长的很帅,所谓的“帅”就是指他是人们眼中公认的美男子——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有点儿像日本男星泷泽秀明。

我觉得男人长成这样十分可笑。

我觉得男人应该长得像一只“狼”至少也得像一只“狼狗”。如果你长成了“狼”或者是“狼狗”,丑一点儿也没关系,甚至越丑越值得骄傲。但如果你不小心长成了一只“泰迪”,你应该为你的“好看”觉得羞愧。

我的男人像一只“泰迪”,一只别人眼里长相完美的“泰迪”。

不光长相,这个男人的身材也堪称完美——一米八二的身高,体重五十四公斤。这得益于他每天下了班儿都会在单位的健身房练上一个多小时。

不光长相和身材,这个男人的事业也堪称完美。他在我们县公安局工作,去年刚提了“正科”,是我们县最年轻的副局长。

不光长相身材和事业,这个男人的性格甚至也堪称完美——没有脾气,对我好的没的说。

但所谓“完美的性格”是什么意思呢?——没有脾气?对我好的没的说?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一只蚊子落在了他的长睫毛上,它伸了伸腿,疑惑地看着眼前黑色的“芦苇丛”,把针扎进了他的眼皮。我看着它吸饱了血然后踹了身边熟睡的“泰迪”一脚,把他踹醒了。

“老婆,抱会儿。”他睁开了眼睛,把我搂了过去。蚊子飞走了。

“我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我说的是真心话,他那么完美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老婆,今天大礼拜咱们出去玩儿吧?”

“去哪儿?”

“我想想。”

“带上爸妈一块儿去吧,他们给咱们看孩子挺累的。”

我生完二胎两个月就回学校上班儿了,我公公婆婆搬了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帮忙照看孩子,准备等孩子两岁之后再回去。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跟老人住在一起,但我无所谓,他们就是永远不搬回去一直跟我们住下去也没什么。我跟两位老人相处融洽,婆媳关系尤其完美。

“要不咱们去雾灵山吧”他说,“我哥们儿在那儿当负责人,可以免门票。”

“你这是腐败,我要举报你。”我说。

“我这只是‘微腐败’。我从不贪污受贿,不就免个门票吗?”

“‘微腐败’也是腐败。你别得罪我,得罪我我就举报你把你送进监狱。”

“那你当老师校外办班儿算不算腐败?你也别得罪我。”

“好啊,那咱们互相举报吧,监狱里见。我觉得一对夫妻互相举报把对方送进监狱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呵呵,说好了,监狱里见。”

“说实话我还真挺想进监狱的,至少换一种活法,不像现在这么没意思。”

“你觉得现在很没意思吗?”他问。

“我想一会儿把吸顶灯擦擦,太脏了”,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这个吸顶灯跟百叶窗一样一行一行的,每一行都得擦。”

“你当时为什么非要买这么一个像百叶窗一样需要一行一行擦的吸顶灯呢?”

“为了一行一行擦它们。”

“好吧。”

“我觉得桌子上那摞书有点儿倾斜,会不会倒?”

“不会吧?我没觉得倾斜啊。”

“哦。”

“让我再抱会儿你,你挣脱什么?”

“搂着太热了,我起来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出了卧室门,看见婆婆正在厨房里忙活。她退休以前跟我一个单位,都在县一中当老师。她教语文我教音乐,我跟她儿子的婚姻就是她介绍的。

她每天早晨都坚持起来给我做早饭,不管我早晨上班多早。她说外面吃不干净,自己做的早饭又营养又卫生。随她去吧。

“妈,做什么呢?”我一脸谄媚地走了过去。

“面条。”

“真香。”

“我做什么你都说香。”

“我爸呢?”

“去早市买菜去了。”

“哦。”

“今天休息你怎么起这么早?”

“起来伺候您宝贝儿子呗。”

“得了吧,我就看见过你支使我儿子。”

“呵呵,您就向着您儿子吧,您就看见我支使他,从来看不见他使唤我。”

“呵呵,帮我递一下蚝油。”

“妈我昨天梦见出殡了。”

“给谁出殡?”

“一个男的,我不认识。”

“梦都是反的。梦见死人是好事儿,你今天要发财。”

“那我今天要是拣着钱分您一半儿啊。”

“呵呵。”

“妈,我去洗脸刷牙了啊。”

我洗漱完去大女儿的卧室把她叫了起来。她今年八岁,上小学一年级。去年我生完二胎就让她自己一个人睡了。

她被我叫醒之后立刻跑到了爷爷奶奶的卧室去逗弟弟。她弟弟一岁零五个月,公公婆婆怕影响我和他儿子休息一直让他跟着他们睡。

“姜彤你别逗弟弟了!赶紧洗脸刷牙练琴去!”我大声斥责她。

“我不!”

我除了在县一中教音乐还自己租场地办了一个钢琴辅导班。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可能不让自己的女儿学琴呢?我每天早上都要逼迫她练琴一个小时,晚上再逼迫她练两个小时。等儿子大一点儿我也要逼迫儿子练。

“别玩儿弟弟了!赶紧洗脸刷牙去练琴!”我更加大声地斥责她。

“我不!”她已经哭了。

“您把嘴给我闭上!再哭我打死你!”我说。

“至于吗?至于吗?”她爸爸从卧室里出来了“不就练个破琴吗?还要打死我们?过来闺女,爸爸抱。”我闺女走过去,她爸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哭!一个女孩子这么软弱怎么行!再哭我打死她!”我说。

“女孩子爱哭怎么了?女孩子爱哭很正常。”她爸说。

“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做人应该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尤其是女人。”

“她还是个孩子。”

“总有一天会变成女人。”

“变成女人也不至于天天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吧?”

“怎么不至于?现在是一个竞争的社会,不努力就会被淘汰。人必须对自己狠一点儿,尤其是女人。”

“她才多大?你就让她对自己狠一点儿?”

“多大怎么了!别哭了!赶紧刷牙洗脸去练琴!要不然我打死你!”我继续斥责她。她又哭了。

“行了行了,不就练个琴吗,还要把我们打死?”她爸说。

“她不好好练琴将来就得上街要饭。”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现在的就业形势多严峻?”

“那也不至于上街要饭吧?”

“我爸妈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唉,难怪。”

“她长大就知道我是为她好了!到时候她就该感谢我了!”

“那我要是万一没长大就死了呢?”姜彤问。

“那也没什么,只不过你的琴就白练了。”我说。

“唉,每天练琴她都得哭一鼻子。不就练个破琴吗?”她爸说。

“破琴?你说破琴?这个房子是哪儿来的?你的车又是哪儿来的?”我问。

“是我老婆挣的,我老婆最有本事行了吧?”

最近两年县里学钢琴的孩子越来越多,作为县里唯一一个会弹钢琴的老师我的钢琴辅导班越办越大,教室由原来的两间租到了十五间,钢琴也由原来的两架增添到了十五架。

我用辅导班挣来的钱买了车买了房,。

“我们家小倩本来就有本事,我走到哪儿都跟人说我儿媳妇有本事。”我婆婆端着面条从厨房出来了。

“我走到哪儿都说我有个好婆婆。”我笑了。

“我就看你们俩互相吹捧到什么时候。”孩子她爸也笑了。

“反正咱们俩要是吵架妈肯定向着我。是不妈?”我问。

“那当然。”婆婆说。

门开了,我公公买菜回来了。

“我今天在早市碰见老丁了,他假装没看见我。”公公退休前是我们县的副县长,对退休之后的人走茶凉十分敏感。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买个菜还要别人夹道欢迎你不成?”婆婆问。

“那倒不至于。”公公说。

婆婆摆好了碗筷,我们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

“爸妈,小倩说你们看孩子辛苦了,今天想带你们出去玩儿。”孩子她爸说。

“你们俩带着彤彤去吧。我跟你爸在家看小森。你们好不容易休个大礼拜,好好玩玩儿。”婆婆说。

“是啊,我们带着小森出去也不方便。你们去玩儿吧。”公公说。

“一起去,一起去。”我说“爸妈给我们看小森每天还得接送彤彤上下学辛苦了,我今天就是想带爸妈出去玩儿的,爸妈不去我就不去了。咱们去雾灵山,中午我请。”

“是啊,小倩是特意想带你们出去玩儿的,我们俩自己去算怎么回事儿?”孩子她爸说。

“是啊,爸妈不去我就不去了。”我再次强调。

“那好吧,一起去。”婆婆说。

“太好喽!太好喽!一会儿出去玩儿喽!”姜彤欢呼起来。

“那我一会儿去楼下挖两条蚯蚓钓鱼用。”公公说。

“爸,您看您供的这个观音菩萨上面是不是有一层水珠?这个地方是不是太潮了啊?”我看着博古架上的观音菩萨说。

“真的哎,我还真没注意”,公公说,“观音菩萨显灵了。”

吃完饭,姜彤去客厅练琴,婆婆去厨房刷碗,公公去楼下挖蚯蚓,我在卫生间刷卸下来的吸顶灯,孩子她爸在卧室打游戏。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出发了。孩子她爸开车,我坐副驾驶,公公婆婆姜彤坐后面的三个位置,公公抱着小森。

我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循环播放肖邦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和卡农的《绿袖子》。我还是喜欢这类抒情的音乐,始终无法接受后现代主义的音乐比如斯特拉文斯基和雅纳切克的“反抒情”作品。

我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我看到了翟井昨天发的朋友圈。翟井是我表妹,我一直都觉得她脑子不太正常。她昨天的朋友圈发的是左小祖咒的两首歌:《黄泉大道》和《让我再见一次大夫》。我十分接受不了左小祖咒的“反优美”“反和谐”“反旋律”音乐。我认为音乐必须拥有优美和谐的旋律,而左小祖咒完全是反着的。

生活也应该优美而和谐,我认为。

翟井最近还每天都在朋友圈转一个叫乌青的人写的诗,昨天转的那首叫《动它》。

我盯着这首《动它》看了半天。

“《动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动它它

动它它动哎呦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哎呦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它动它它

动它它动它哎呦它动动它它

哎呦

哎呦”

“乌青到底是谁?”我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给翟井发信息。

“一个诗人。”她回了过来。

“新男朋友?”

“不是。”

“那你干嘛老转他的诗?”

“我是想看看大家有多讨厌他。”

“你是来拉仇恨的啊?”

“是啊,我每转一首都有很多人出来骂他。”

“我也想骂,他写的这叫什么啊?这也叫诗?”

“当然叫。而且是非常棒的诗。”

“我觉得乌青是神经病。”

“你骂的跟无数骂他的人骂的一样。他们也骂他神经病。”

“我觉得你也有神经病。”

“谢谢表姐,我一直以我的病为荣。”

“乌青的这首《动它》想表达什么啊?完全看不懂啊。”

“诗非得表达什么吗?这首诗什么也没想表达,所以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动它’这个节奏本身就很有诗意,乌青发现了它的诗意。”

“靠,我就是学音乐的,我怎么没发现‘动它’有什么诗意呢?”

“那是因为你长了一个没有诗意的脑袋表姐。你不觉得‘动它’这个节奏很‘好玩儿’很‘有趣’吗?‘好玩儿’和‘有趣’就是诗意啊。”

“诗还是应该表达一点儿什么吧?这首诗一点儿深意都没有啊,也太通俗了吧?”

“你刚才不是说乌青的诗‘看不懂’吗,现在怎么又说乌青的诗‘太通俗’了呢?到底是‘看不懂’还是‘太通俗’了?”

“既‘看不懂’又‘太通俗’了,总之不喜欢。”

“好吧表姐,我没办法说服你喜欢上乌青的诗,虽然我自己很喜欢。”

“这种诗我一天能写一百首。”

“你说的跟骂乌青的人说的一样。他们也都说这种诗他们一天能写一百首。”

“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乌青的诗很棒,我十年也写不出来这么一首。”

“你也太笨了吧?”我说。

“是的,我现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翟井的业余爱好是写小说。

“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了?”我问翟井。

“我跟他已经散了,我前几天给他介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新女友——小冰。”

“小冰是谁?”

“一个机器人美女诗人。”

“到底是‘机器人’还是‘人’?”

“她是个虚拟的电脑程序,但是会写诗,而且长得十分性感。我前几天把小冰性感的身体和她的诗集从电脑上给我的前男友发了过去。他现在已经疯狂地爱上了小冰,小冰也疯狂地爱上了他。作为回报,他也给我发了一个虚拟男友,是他花了一个比特币给我买的。”

“啊?这也行?你们现在都跟虚拟程序谈恋爱了?”

“是的,因为现实中的恋爱总是会有各种麻烦,而且现实中的恋人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无法让我们百分百满意。虚拟恋人不会带给你任何麻烦,你不想让他黏着你的时候关闭程序就可以了,你甚至可以设定永不黏人程序,他对你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相对于现实中恋人的不尽人意,我们可以通过改变程序把虚拟恋人任意改变成我们想要的类型。总之‘虚拟恋人’堪称完美,我们的生活将会越来越完美。”

“现在的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啊?”

“是啊表姐,你落伍了。”

“但是虚拟恋人也没有感情啊,没有感情的恋爱能算是恋爱吗?”

“表姐你真的落伍了,我们人类的情感也跟快感一样是可以量化的,研究证明‘情感’事实上就是一种‘快感’,是‘快感’的一种。我们可以通过服用药物来获得‘情感’,就像通过服用药物来获得快感一样。现在有各种各样获得不同‘情感’的药物,比如我今天早晨就服用了一种会对乌龟产生‘情感’的药物,我现在已经对我养的乌龟产生了强烈的情感,甚至想嫁给它。当然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服用让我对‘虚拟男友’产生情感的药物,所以我现在很纠结,不知道是嫁给乌龟还是虚拟男友。”

“我觉得你还是嫁给乌龟比较靠谱。”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吧,你先忙,以后再聊。”

“表姐再见。”

“翟井真是疯了。”我关了手机对话框对孩子她爸说。

“我一直就觉得你那个表妹不靠谱。”孩子她爸说。

我转发了三条朋友圈。

我每天都会转发三篇来自一个叫“完美女人”的公众号里的文章。今天转的这三篇分别叫《如何做一个精致优雅的女人》、《这才是女人该活成的样子》、《到头来男人都娶了这样的女人》。

婆婆也在玩儿手机,她立刻给我点了赞。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一家六口到达了雾灵山风景区,孩子她爸的哥们儿出来迎接我们并把我们领进了收费口里面。

“谢谢你把我们领进来,你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转转就行。”孩子她爸对他哥们儿说。

“不用我给你们当导游吗?”他哥们儿问。

“不用了,谢谢你,已经很感谢了。”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你。”

我们四个大人轮流抱着小森,半个小时之后走到了歪桃峰景区。

“真美啊!”孩子他爸伸了个懒腰,“云彩都在脚下面。”

“是啊。”我说,“云彩都在脚下面。”

的确很美,那又怎么样呢,我想。

从歪桃峰下来我们继续步行半个小时来到了龙潭瀑布景区。

景色更加优美。

原谅我只能用“景色优美”四个字来形容。面对绝色美景我只能说出“景色优美”四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什么。

景色的确十分优美,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瀑布飞流直下,空气是透明的,山泉水也很干净,有不少游客捧起泉水直接喝,姜彤也要喝被我呵斥住了。

公公在龙潭边儿上钓鱼,婆婆抱着小森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休息,姜彤被我呵斥完在河边儿垒起了沙堡,姜彤她爸在吃火腿肠。我在偷窥大家。

公公每钓起一条鱼就又把它们放回河里。

“您这不是白钓了吗?”我问。

“不白钓,鱼已经死了。”他说。

原来这才是他钓鱼的目的。

“也是,西西弗斯推的石头虽然每次都从山顶上滚下来,但他每次都还是再次推上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说。

“神的指示。你以为西西弗斯愿意每天推石头吗?”公公说。

我走到岸边看姜彤垒的沙堡。她垒的沙堡很漂亮,有圆圆的屋顶,还有窗户。河里过来一排浪,沙堡立刻消失于无形。

“太可惜了,白垒了。”我说。

“不可惜啊,沙粒黏在一起很累,所以它们散开了。散开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姜彤说。

从龙潭瀑布景区下来我们又去了“清凉界”景区。每个景区的景色其实都差不多,在“十分优美”上更是没有分别。

从“清凉界”景区下来,我们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回到了雾灵山景区的收费口。

我们开车去了景区附近的一个农家院吃了中午饭。我请客。

我们一共点了六个菜:铁锅柴鸡,干烧鱼,酱爆鸭片,孜然羊肉,清炒笋丝,黄瓜拌豆皮。

非常好吃,我甚至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菜。

非常好吃,但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小倩,你评‘省级优秀骨干教师’有信儿了吗?”婆婆在饭桌上问我。

“还没,我上次交上去的材料上周被市里打回来了,因为缺课件,让我从新提交。我下个星期做个课件再从新提交一次。对了,我的高职评下来了,昨天通知我的。”

“太好了,我们小倩就是厉害。你是一中最年轻的高职了吧?”婆婆问。

“是。”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工资能涨多少啊?”婆婆接着问。

“五百多吧。”

“真不错。”她说。

是不错,我想,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对了妈,您不是爱躺着看电视剧吗?别用手机了,手机费眼睛,我昨天从网上给您买了一个Ipad,明天能到货。”我说。

“花那个钱干什么,多贵啊。”她说。

“没关系的妈,您开心就好。”

“还是我儿媳妇好。”

“那得说您儿子有本事,要不小倩能进咱们家?”孩子她爸说。

“那是,我儿子有本事。”婆婆说。

我们一桌人都笑了。

“爸,我昨天也从网上给您买了个东西,”我说,“您不是喜欢钓鱼吗?我给您买了一个海竿,今年暑假我想请咱们全家去海边儿玩儿,您可以用它去海里钓鱼。”

“花那个钱干嘛?我那个鱼竿挺好使,就在咱们家门口柳河钓钓就挺好。”

“海竿也能在柳河里钓的。”我说。

“谢谢你。”

“爸您太客气了。”我说。

“我也给你买礼物了,”我看了一眼孩子她爸,“我昨天下午去‘小雅建材’买了个浴缸,明天来人给安。你不是一直都想在在浴缸里面洗澡吗?”

“老婆你太好了,我想在浴缸里面洗澡已经想很久了,谢谢你老婆。”

“不客气。”

“我也要在浴缸里洗。我还要在浴缸里给弟弟洗。”姜彤说。大家都笑了。

大家都很开心,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伦之乐”吧。

确实很开心,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吃过午饭,我们开车往回赶,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家了。

彤彤在客厅继续练琴,公公在他的卧室逗小森玩儿,婆婆在厨房里忙活准备晚饭。

孩子她爸的同事打来了电话约他出去打篮球,他们每个周末都要约一场,他出去了。十分钟以后我的闺蜜陈欣也打来电话约我逛街。

我跟陈欣跟每次一样去了县里最大的商场——“多瑙河大厦”。名字起的挺吓人其实只有三层。里面的东西还算凑合,很多名牌都能买到。

我跟陈欣都喜欢名牌,每次买到自己喜欢的牌子都开心得要死。

是很开心,但是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陈欣和我今天的收获都不小,她买了三双鞋两件衣服。我买了两双鞋三件衣服。

逛完“多瑙河大厦”,我们俩去了旁边的“金路易咖啡”喝咖啡,这也是我们每次逛街的“必然节目”。“金路易咖啡”这个名字起的不错,充分暴露了它的土豪气质。

“这儿的咖啡真好喝。”陈欣喝了一口咖啡回味地说。

“是啊,哥伦比亚进口的咖啡豆,的确好喝。”我也喝了一口。

是很好喝,但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喝着咖啡聊着“衣服”和“彩妆”,非常地开心。

的确非常开心,但是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唉,我还是得减减肥。我好喜欢那条九分裤啊,但我穿起来显得好胖。”陈欣说。

“但你穿那条七分的就很好看。九分裤显胖七分裤不显胖。”我说。

“是啊,那条七分裤我拿了,你说配什么衣服啊?”

“我记得你有一件红蓝花的长款衬衣很搭。”

“我去年买的那件衬衣吗?配这条七分裤你不觉得太花了吗?”

“要的就是那种波西米亚的风格。”我说。

“呵呵,那好吧,明天我试试。”

“你说我这条半截裙配哪件衣服啊?”陈欣接着问我。

“可以配你那件牛仔上衣啊,今年最流行混搭。”

“我还是觉得你刚买的那件黑裙子最漂亮,今年流行性冷淡风,可惜我穿不下去,要不我也买一条跟你穿姐妹款了。”

“要不我现在去换上?”我说。

“好啊。”陈欣说。

我去咖啡厅的卫生间换上了那件黑裙子顺便画了个大红唇出来。

“哇,太漂亮了!”陈欣说“我都快被你给掰弯了。”

我照了照咖啡厅里的镜子。的确很好看。

的确很好看,但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从“金路易咖啡”出来又去了旁边的“春荣会馆”做美容。

“我觉得美容这种东西跟我擦我家百叶窗一样的吸顶灯有点儿像。”我敷着面膜对旁边也敷着面膜的陈欣说。

“怎么像了?”陈欣问。

“脏了还得擦,擦了还会脏,好像擦它就是为了让它脏一样。美容也是这样。”我说。

敷完面膜我们顺便又做了背部按摩。

“真舒服啊!”陈欣感叹道。

“是啊,真他妈的舒服。”我说。

的确很舒服,但是仅此而已,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俩本来还要再做个足疗,但是孩子她爸来电话了,他们刚打完球要带老婆们去吃晚饭。他们每周轮着请,已经成了惯例。

我跟陈欣告辞了。

我打车来到他们吃饭的“东方酒店”,孩子她爸正站在酒店门口四处张望。

“你在门口站着干嘛?”我问。

“等你。”他笑了笑,架起了胳膊。

我也朝他笑了一下,挽起了他的胳膊。

我们像结婚典礼一样挽着胳膊进了包间,引起了一阵骚动:“靠,你们俩也太甜蜜了吧?”

“秀恩爱,小心死的快!”

“你看他们俩多般配,这才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是给死人的。”我说。

“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咱们。”孩子他爸搂住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我跟孩子她爸入座,开始上菜。

今天是孩子他爸的一个同事请,他的这个同事没少点,我们十个人点了十二个菜:葱油蟹,啤酒虾,水煮鱼,菠萝炒牛肉,清蒸武昌鱼,桂花糯米藕,拔丝山药,孜然小土豆,脆炸牛奶,凉拌茄子,东北大拌菜。

最主要的一道菜是烤乳猪。被烤的乳猪睁着眼睛,十分地可爱。

“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嫂子,我敬你一杯。”请客的这位同事说着并朝我举起了酒杯。我把他命名为兄弟1。

“不行,我一会儿得开车送姜宇。你们喝你们喝。”我说。

“姜局,我敬你。”兄弟1把酒杯转向了孩子她爸。

“狗屁姜局,叫姜哥。”孩子她爸说,“你得自罚一个。”

“我喝我喝。”兄弟1干了。

孩子他爸的兄弟们轮番敬他酒,他很快就喝高了。

我们像每次一样仨一群俩一伙地聊起天儿来,兄弟1提议下个双休日几家一起自驾游去坝上草原玩儿。

“还是去海边儿吧。”弟妹1说,“去草原跟去海边儿的距离差不多。”

“去海边干什么?看你露点啊?”她老公兄弟1说。

“是啊,我新买的比基尼,还没机会穿。咱们县连游泳馆都没有。”弟妹1说。

“呵呵,你可以穿给我刘哥看。”兄弟2说。

“我才不想看,你可以穿着它去草原。”兄弟1说。

“还是草原好,去草原吧。”孩子她爸说。

“我跟崔姐一样,我也喜欢海。”弟妹2说。

女人们一致想去海边儿,男人们一致想去草原。可能是因为女人们都比较浪漫喜欢吹海风什么的,而男人们普遍喜欢吃喝,他们准备去草原喝白酒吃烤全羊。

最终还是我们女人妥协了,决定下个双休日陪他们去草原吃烤全羊。

坐我旁边的弟妹5是头一次见。她老公兄弟5是上周才调进局里的,他们夫妻俩是头一次参加我们的饭局。弟妹5小声地问我:“嫂子,你皮肤真好,平时都在那儿做美容啊?”

“春荣会馆。”

“哦,春容啊,春容是我弟妹开的。”

“是吗?这么巧?”

“可不,咱们县地方太小了。”

“是啊。”

“嫂子我加你个微信呗,我让我弟妹给你打折。”

“不用了,我已经是会员了。”

“加一个吧,我让她给你最低价。”

“那好吧,谢谢你。”

我只好加上了她的微信。

“嫂子你身材真好,平时健身吗?”弟妹5接着问我。

“偶尔。”

“在哪里健啊?”

“乱马健身俱乐部。”

“哦,二趟街的那个啊,你做的什么项目啊?”

“瑜伽。”

“它那儿还有什么其它项目吗?”

“肚皮舞,普拉提,民族舞。”

“肚皮舞多好啊,你干嘛选瑜伽?”

“因为我适合静止。”

“我也想去学,那我也选瑜伽吧。听说瑜伽特别容易减肥。你看我这肉长的,好想减肥啊。”

“瑜伽的动作倒不难学,但坚持下来挺难的,特别疼,所有的筋都需要拉开,全身的经络都会被打通,想不瘦都难。”

“太好了,我太想减肥了!我也要去学瑜伽!嫂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学吗?咱们俩还有个伴儿。”

“对不起,我喜欢一个人。”

孩子她爸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

“好吧,我下次去学叫上你。”

“太好了嫂子!那就这么定了!”

“好的。”

“嫂子我真的太想减肥了,你看我这一身的肉。”

“唉,她们女的聚在一块儿没别的话题,就是减肥减肥减肥。”他老公兄弟5说。

“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挑肥捡瘦?”弟妹5说。

“我可没挑肥减瘦,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兄弟5说。

“你还没挑肥拣瘦?嫂子我告诉你他跟那个小妖精……”弟妹5对我说。

“行了,你有完没完。”兄弟5打断了她。

“嫂子,我告诉你,”弟妹5继续小声跟我说,“他外头有一个情儿,都气死我了,我才不离婚呢,就跟他这么过。等我把肥减下来的,我也找一个。”

“你开心就好。”我说。

“嫂子你一定要带我去做瑜伽,我一定要把肥减下来。”弟妹5说。

“好的。”我说。

“嫂子,你最好还能帮她介绍个帅哥,我就太感谢你了。”兄弟5对我说。

“到时候你别哭。”我对他说。

“对了周亮,上礼拜跳楼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孩子她爸问兄弟3。

“还没结,下周结了算了,没什么可查的。”弟兄3说。

“就查不出一点儿原因?”孩子她爸问。

“没原因。”兄弟3说,“她跟她老公关系好的很。夫妻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在工地上干活,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跳了。她老公对她很好,她对她老公也很好。两个人甚至连架都没吵过。他老公说她死前还给他做了一顿他爱吃的红烧带鱼。他老公说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跳,没有任何原因啊。”

“那她为什么跳啊?不可能没原因。”弟妹3问。

“就是没有任何原因。她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生活太无聊了,没有爱情。但她跟他老公相处得很好啊。”兄弟4说。

“这个你就不懂了,相处得好不等于有爱情。”弟妹3说,“没有爱情难道不是跳的原因吗?”

“靠,不是吧?”弟妹5说,“没有爱情就自杀了?她也太脆弱了。那我们都没有爱情,那我们岂不是都要自杀了?我们怎么都活的好好的?这个人也太奇葩了。”

“是啊,一般自杀都是有什么糟心事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之类的,她这个简直是没原因啊,日子过的好好的就跳楼了,我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兄弟4说。

“她会不会是有外遇,失恋了之类的?”弟妹4问。

“不会,她在遗书里反复强调没有外遇,没有爱情。而且我们调查了一溜够,确实没有外遇。她要真有外遇就不会死了。”兄弟3说。

“我是第一次看见跳楼死的人。都没人模样了,姜局下次有这样的任务你再也别派我去了,我吐了一晚上。”兄弟4对孩子她爸说。

“好的,以后这种任务就都交给你了。”孩子她爸说。

“我要是死肯定不采取这种死法。太恐怖了。”兄弟2说。

“你错了,”我说,“跳楼只是看上去恐怖事实上是最无痛苦的一种死法,因为速度极快。相比之下吃药开煤气之类看上去比较温和的死法事实上非常痛苦。”

“我觉得要么选择痛苦但短暂的死法要么选择缓慢但无痛苦的死法,但是你怎么解释有的人会选择上吊这种即痛苦又缓慢的死法呢?”兄弟2问我。

“可能是想感受一下窒息的快感吧。”我说,“这跟有人选择投河是一个道理。窒息是有快感的,你们当警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真的吗?”兄弟2问我。

“真的。”完全是我瞎编的。

“上吊或投河被救过来的人都说他们在窒息的时候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强烈快感。”我继续瞎编,“人在做爱的时候也会有快感,原因就是因为快要窒息了。只不过做爱时的那种快要窒息的快感比起上吊或投河来不知要弱了多少倍。这也就是为什么有很多人在做爱时会在脑袋上套上塑料袋。”

“靠,真的吗?”兄弟2问我。

“真的。”

“嫂子你可别告诉他是真的,他今天晚上就得给自己罩上塑料袋。”他媳妇弟妹2说。

“我觉得做爱做死也是一种不错的死法。”兄弟2说。

“很少人有那种福气。”孩子她爸说。

“我认识一个人他的死法最极端。”我说。

“什么死法?”兄弟2接着问我。

“把自己饿死。”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

“因为他不想忍受任何死亡时的痛苦。割腕或吃药之类的都很痛苦,所以他选择了饿死自己这种极端温和的死法。”我说。

“哈哈哈,他也太怂了吧?”兄弟2说,“那他最后死了吗?”

“当然没有。”我说,“他太饿了忍不住吃东西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我们的酒局一直进行到夜里十一点多,大家作鸟兽散。

我开车带着姜宇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她有强迫症。”我说。

“谁?”姜宇没听明白。

“跳楼的那个女的。”

“强迫症?是抑郁症吧?”

“是强迫症导致的抑郁症。抑郁之后原来的强迫症并不会消失。”我说。

“强迫症不是洁癖洗手之类的吗?她怎么会是强迫症?”

“强迫症不仅仅是洁癖洗手之类的,你把强迫症理解得太表面化了。”

“强迫症不就是谨小慎微小题大做觉得这个世界随时随地充满了危险吗?”

“我不确定强迫症是不是‘小题大做’,”我说,“因为事情有可能恰恰相反:强迫症患者的紧张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世界的某些真相,而所谓的正常人有可能是因为愚钝或者麻木看不见所以不会感到紧张。”

“呵呵,看不见不是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看不看得见是一个问题,看见好还是看不见好是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觉得那女的有强迫症呢?”姜宇接着问我。

“每一个想要‘爱情’的人都是强迫症患者。”我说。

“呵呵,为什么?”

“你知道强迫症患者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追求完美。”

“追求完美?”

“对,每一个强迫症患者都是完美主义者,她们不能容忍这个世界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而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完美就是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尽管这个世界看上去充满了‘意义’。虽然‘意义’本身并不存在,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冒充着‘意义’的虚假的‘意义替代物’。‘爱情’就是最主要的‘意义替代物’,有了‘爱情’我们会瞬间觉得世界充满了‘意义’。强迫症患者追求完美无法容忍‘意义’的缺失,所以他们无法容忍没有‘爱情’。”

“照你这么说跳楼的那个女的是个聪明人喽?她不小心看到了这个世界‘无意义’的真相?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还都被蒙在鼓里?”姜宇问。

“对,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我怀疑所有自杀的人都是因为看到了某些真相。当然我不是说他们的选择就是对的,我甚至不确定是看清真相好还是被蒙在鼓里好。‘能不能看见真相’是一个问题,‘看见真相好还是看不见真相好’是另外一个问题。”我说。

“你有强迫症吗?”姜宇问我。

“十分严重。”我说。

“呵呵,你有什么可焦虑的?你的生活堪称完美啊。事业、金钱你都不缺,你还有爱情,我爱你,你也爱我。”

“是啊,”我说,“我的生活堪称完美,我甚至拥有爱情,我很爱你。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有哪里不对劲儿。”

“少了什么呢?”姜宇问。

“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少了点儿什么。我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肯定是少了点儿什么。但是少了点儿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我爱你。”姜宇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也爱你。”我加大了油门,伴随着姜宇的尖叫从高架桥上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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