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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无毒(外二篇)

佟惠军 西局书局 2023-02-18


香水无毒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午后独自躲在城市的一隅,享受几个小时宁静的读书时光。今天吉斯咖啡店的人不多,我的心一直追随着梭罗在《瓦尔登湖》上漫步。纪梵希海洋香榭独有的淡淡檀香,从身后飘来。我转过身,一个矮胖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那一瞬我竟有想哭的冲动,原来我的生命里并没有出现躲不掉的宿命。

大约十年前,一个叫“虚拟情人”的网友加我QQ。

——情人怎么虚拟啊?画个画挂在墙上?还是在心理虚拟一个形象?我戏谑地问。

——把一个完美的形象留存在心中,让她永远做自己的情人不好吗?他答。

慢慢地我们熟悉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跟他说诸如“我在单位和同事生气了”“我发现闺蜜竟然和别人上床了”“我喜欢读昆德拉的书”之类细细碎碎的小事,他总是认真地听我絮叨,然后告诉我他的看法。有时他也会讲些他的成长经历和最近发生的事情。

从聊天中得知,他出生在一个很远的小镇,父亲很早过世,家里很穷。他从小就立志要让妈妈和弟弟过上吃饱饭的好日子。十七岁工作后,发现自己的薪水完全不能达到他的愿望,便辞去工作,考上一家“艺专”。那时候他深深爱上一个女孩儿,虽然最终没能在一起,但那段美好的爱情却在他心里扎下根。毕业后,他辗转来到省城,先给一家公司做设计,两年后自己开了一家装饰公司。赚了钱就把妈妈和弟弟接过来,并给弟弟娶了亲。他很坦率地告诉我,他奉行独身主义,需要的时候找个女人一夜情,过后会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开始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信了。

聊了大约有半年的光景,有一天他对我说,咱们见见吧,我想喝酒了。

我说,好吧。

那是个寒气袭人的冬夜,我先到饭店,坐在那里有些紧张地盯着门口。一会儿,一个长长头发、带个黑色框架镜、穿着黑色皮夹克、一款A.P.C牛仔裤的男子走了进来。当时我非常明确地感到走进来的就是他。俊朗的面部线条和优雅的举止完全符合我的想象!

他毫不犹豫地坐到我身边,微笑。

——你身上的香水味真好闻,可惜我不懂香水。

——纪梵希代表开拓、冒险、浪漫的勇气,我喜欢。

我们点了几样小菜,像经常见面的老友,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了起来。他送我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夜。

到了楼下,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用微凉的唇触了一下我的脸庞。


我们仍然还像以前一样在网上聊天。我仍然事无巨细地和他说我的事,他也会告诉我一些他的事。他泡妞的时候会给我发一个害羞的表情,也许我会等他也许不会。

一天,我流连在电脑上,写那些轻飘飘哀伤的文字,他说很晚了,你得休息了,我说睡不着。

——去疯?

——好,蹦的去。

在疯狂的音乐中,在伏特加的刺激下,我的身体像蛇一般扭动放纵着。他搂住我的腰,附在我耳边说,你是狐狸精。


我眯起眼睛,吊住他的脖子,将身体偎进他怀里,用手指轻触他的鼻子、他的唇,他下身的悸动更增了我的微醺。我说,抱抱你的狐狸精。

回家的路上,清冷的月光从车窗映进来,照着两只交缠的手。

还是我家楼下,还是微凉的唇轻触我的脸颊,轻声道声晚安。


有一次我问他。

——想过和我一夜情吗?

——想过啊,但我不能,我知道你不喜欢。

隔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他又说。

——我若和你做爱,我们就完了。


第二年情人节,大约午夜,他上线看我的QQ亮着。

——为什么没和男朋友出去?

——他在国外没回来。

——你等我。

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是他打来的。

——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我兴冲冲地跑下楼,一束盛开的玫瑰在他手里妖娆地绽放着,眼泪不争气地从我的腮边滑落。他紧紧地抱了抱我,吻我的额头:快上楼吧,很晚了,回家就睡觉,听话。


之后他一直没有上线。我犹豫很久打电话过去。

——怎么很久不上线,是不是特忙?

——我的Q号丢了,有事电话联系。

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而我也没有打给他。


后来我结了婚。很多夜晚,一抹好闻的檀香味总会似有似无地把我包围,一个不知名字的面孔会挤进我的梦里来,带给我一场清晨不会忘记的春梦。


荇  菜

海航集团第一分厂是个上万人的大厂。厂长老张和书记老姜一起搭班子的三个年头里,厂子起色了不少,老张的热情简单和老姜的细致沉稳正好是绝配。他俩互相间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可是男人嘛,骨子里还都不太服气,既互相担待又互相压制。

后儿个就是乙未年的除夕了,一大早老姜就来到老张的办公室,和他商量把厂里的骨干找来聚聚,说说心里话,也为了明年更好地工作。一壶大红袍喝完,这晚餐的事儿就定了下来。

傍晚五点半,公关部的女经理赵第一个来到福临门酒店的包房,只见空荡荡的包房一个人没有,正思量着这两领导都请了哪路神仙,怎么一个都没到呢,厂长老张就走了进来。大概因为过年,老张把平时飘洒的长发剪成平头,还别说,感觉像换了个人,清爽年轻了不少。老张看着赵,眼神里流露出热情,手臂轻搭赵的肩头,轻声地说:“你今天真漂亮。”赵忸怩了一下,躲开了老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张厂长总是这样会说话,说得人家心花怒放呢。”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老姜挂着他特有地、有点沧桑味道的微笑走了进来。

看包房里只有老张和赵,老姜神色古怪地盯着两个人,戏言道:“没打扰二位吧。”赵白了老姜一眼,笑着说:“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人陆陆续续到齐,筵席正式开始。老姜是东道主,少不了新年致辞明年展望。老张接着又阐述了聚会的意义和友情的重要。大约七点左右,女会计胡走了进来。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一席嫩粉的毛衫,与四十二岁的年纪相衬,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老姜在女会计胡进门那刻皱起了眉。

酒至半酣之际,老张端起酒杯,大声言道:“这杯我和赵喝一杯,自从赵从总部调来咱们公关部,很多订单和售后的纠纷都迎刃而解。我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咱们的赵。”

赵站起身,微笑着对大家说:“我这点成绩还不是厂长您和姜书记的支持?还不是今天在座各部门经理的配合?借着厂长这杯酒我敬大家。”说罢一饮而尽。

女会计胡看着姜书记望着小赵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遍遍恨恨地骂着赵是“骚蹄子”。

赵从集团调来第一分厂没多久,就声名鹊起,各种绯闻弥漫在第一分厂的上空。有人说她和集团董事有一腿,有人说她和厂长老张有一腿,还有人说她和书记老姜有一腿,总之,这个离了婚的女人不简单,要不怎么会突然就来到第一分厂,坐上了很多女人觊觎的公关部经理的宝座。

女会计胡更是对赵恨之入骨,自从这个女人来以后,老姜对她就疏远了,看她的眼神明显和赵的眼神不同,她不明白,这个比她大五岁的女人,凭什么一下子就成了两大领导的宠儿?

老姜看赵把这杯酒喝完,马上端起酒杯,不顾女会计胡看他恨恨的眼神,说:“赵啊,这杯酒你得和我老姜喝,你的文字功底可是帮了我不少忙,不比咱们厂办的秘书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这杯我老姜必须敬你……”

还没等老姜把话说完,女会计胡突然站了起来:“这杯酒我替赵姐姐喝,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赵姐姐,干嘛都跟她喝酒,想要把她灌醉吗?”

赵看了一眼站起来的女会计胡,意味深长地笑了。“还是胡妹妹好,知道疼姐姐。”

销售部的文经理看赵坐下,夹了一口菜放在她的盘子里,对她说:“快吃点荇菜,这荇菜才是和你最配的。”

大家不解,都让文经理解释其义,文经理笑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十点左右的时候外面飘起了轻雪,害怕雪下得太大,老姜提议结束了饭局。走出酒店,赵一如既往地自己招手喊来出租车,不顾老姜老张的挽留,匆匆而去。


过了年上班,关于赵的传闻丝毫未减,有人说看见老张和赵一起下过班;有人说看见老姜和赵在饭店喝酒;更有人说,经常看见赵和他两人一起去酒店。

赵就似从未听过传言般,依然故我,每天都带着微笑面对所有人。

时间一晃就进了六月,老张和老姜带文经理去南方出差,为了节约出差费用,他们开了一个三人的房间。晚上,宴请客户吃饭,文经理为替二位领导担酒,左一杯右一杯与多位客户周旋,终于寡不敌众,醉倒在酒桌上。

老张和老姜左右搀扶,费很大力气才把文经理弄回宾馆的床上。他俩帮把文经理的外衣外裤脱下,又把脱落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到文经理的床头桌上。

躺在床上的文经理,这时早已人事不知酣然而睡。

老张和老姜正气喘嘘嘘时,文经理的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他俩不约而同把眼神向手机屏投去,见微信是赵发来的。

出于好奇,老张和老姜互相对视一眼打开了这条微信。

只见微信上言道:宝贝,今晚怎么没声?张和姜睡了吗?是不是你又冲前线了?

看罢微信后,老张和老姜都大眼瞪小眼。这时,老姜突然想起了春节前那次酒桌上,文经理讲的荇菜。

老姜忍不住立刻用自己的手机百度荇菜。

百度文之:荇茎白,而叶紫赤色,正圆,径寸余,浮在水上,根在水底。


南柯一梦

烛影摇红。烛泪堆积与烛台,清晰可见。

牡丹身穿一袭大红的旗袍,高绾发髻,一颗耀眼的珍珠嵌在发间,羊脂般的肌肤,被衬得出一层清丽的光晕。

“想我牡丹,从十六岁开始挂牌,十八岁成了这怡春院的头牌,二十岁不再接客,以琴棋诗画会友。能入得这闺房的恩客,唯你三人。”牡丹顿了顿,目光从三人脸上掠过,诸般往事,涌上心头。“如今我已是二十五岁,不想继续在这红尘中摆渡,前日将积攒的金银倾予妈妈,赎得自由之身。”

“牡丹,这些年我待你如何?金银财宝,只要你喜欢,无不赠你,方圆千里,谁不知我周家财势?你若嫁给我,虽不能娶你进门,但会在临镇购置良田千亩,兴建别院赠之与你,保你一世财富。”周钰迫切言道。

“周钰,你且住嘴,你凭什么娶牡丹?我是这古柳镇的镇守,敢跟我争牡丹,小心你家在镇上的商铺。”张猛厉声言道。

“牡丹,论财论势我都争不过他二人,但我相信,你会嫁给我的,只有我才懂你的才华和哀思,我会娶你进门,终生厮守。”李华均毫不退让。

三人热切的望着牡丹,心里都在想,牡丹一定会答应嫁给自己。

牡丹流着泪,哀哀切切继续言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残花败柳之身,蒙各位毫不相弃,牡丹在此谢过。”遂站起,对三人深施一礼。“可是诸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如今我虽是自由之身,却是沉疴之人。郎中断我不日就要离开这人世,我不想病魔毁去我的容颜,今日我把三位邀来,着此盛装是为和大家告别。”

话音未落,牡丹饮下早已准备好的毒酒。

“片刻之后我将死去,牡丹下世不想做娼门之人,更不想一世孤单,如你们哪位念及昔日情谊,为牡丹收尸,埋入自家坟茔,下世牡丹做奴做妾都会报答这世恩情。”

三人大愕,眼看着牡丹在眼前气断身亡,谁曾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顷刻。周钰仓皇逃离,竟未多看牡丹一眼。张猛大喝三声:“罢!罢!罢!”亦拂袖而去。

李华均抱起牡丹,轻轻擦去她嘴边的鲜血,将其尸身抱上床,盖上红被。边泣边诉:“牡丹,恕华均不能遵你遗言,你虽然已是自由之身,可俗人眼里,你仍脱不了一妓之称。母亲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把你的尸身埋入祖坟。”

这时,突然闯进一小厮将剩余毒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推开李华均,“你不要再碰牡丹姐,无论是人间地下,我都会照顾她的。”遂躺在牡丹身边,抓住牡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牡丹,等我,黄泉路上我不要你孤单。。。。。。”

牡丹的魂魄即将来到奈何桥边。突闻一熟悉的声音:“牡丹,等我,黄泉路上我不要你孤单。”弥留中最后一点意识,让她辨别出并不是周张李其中一人,而是怡春院旁中医堂的抓药伙计童欣。自从病魔缠身,童欣常送药熬药,忙于病榻前,可从未和她曾提及男女情事半句。

 

牡丹凄然一笑:“原来是你”。

牡丹匍匐跪在童欣面前:“童欣,你这是何苦,你还有大好青春。”

童欣凄然一笑:“你生前繁华锦簇,死后却无一人愿意为你收尸,我岂能看你如此孤单。今生生不能相守,死定要与你相随。”

孟婆清咳一声:“两个小家伙,你们的时辰到了,喝了这碗孟婆汤,忘掉今世,投胎去吧。”

 

“铃铃铃”,刺耳的闹钟响起,白牡丹恨恨地将手机闹铃关掉。梦境瞬间挤入脑海,怎是这般清晰?一直追她的几个男人模样顷刻与梦中的男人重叠,她犹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哪个才是真地爱她之人。

一小时后,白牡丹精神气爽地出现在财富大厦C座,她向同事宣布:本姑娘决定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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