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真 | 谁动了我的学籍？堂姐顶替学籍事件四大疑点核查
第一百一十一期
记者 | 杜闻馨 高雨田 夏艺菡
美编 | 高雨田
责编 | 冼芷卉
近年来，“高考造假”、“学籍顶替”相关事件几乎隔段时间就会爆出新闻。2018年11月24日，河南都市频道报道了名叫黄海霞的女子表示自己的学籍被堂姐顶替，她自称在1993年以498分考取许昌师范学校，但一直未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来发现顶替她上学的人竟然是她大伯家的女儿。此事随后引发了网友热议。在11月24日至11月30日，7天之内，“堂姐冒名顶替学籍”一事便出现了多种说法，实情扑朔迷离。
对此，核真录围绕黄海霞事件整理其证据及疑点，同时对近年来出现的“假学籍”相关事件进行分析，并试图了解该类事件发生的背景，对已有的相关管理机制进行梳理。
事件核查：“黄海霞事件”各方存在哪些疑点？
通过对“黄海霞事件”多方信源整理，核真录记者对在该事件中存在的不同疑问信息点判定事实可能性或结论梳理如下：
基于对各方证据信源的梳理，目前已经能够确定的是黄风玲确实顶替了“黄海霞”学籍参加中招考试，但事件还存在3个核心疑问点，接下来核真录将逐一进行核查。
疑点一：黄伟霞是否是被顶替的“黄海霞”？
结论
存疑
在11月27日风视频中，黄风铃丈夫张宝成就提到“借用”的学籍是否为黄伟霞的还有待考量。他给出的解释是，被“借用”的学籍上出生年份为1977年，而黄海霞属兔，出生年份为1975年。同时他认为被“借用”的学籍文件上的姓名有涂改痕迹。在风视频采访中，黄风铃也称黄伟霞一直都叫黄伟霞，并未使用过黄海霞的名字。
（黄伟霞方提供的“初中毕业登记表”，姓名一栏存在涂改痕迹）
针对此问题，黄伟霞在风视频的采访中回应称：自己的乳名是黄伟霞，上学后改名为黄海霞（她提到身边人都知道，包括自己的堂姐）；而自己当时办理身份证时上报的信息为“黄海霞1977年”，但最终得到的身份证上的信息为“黄伟霞 1975年”。而凤凰网风视频采访中，黄伟霞婆婆则表示不清楚儿媳妇的具体姓名及属相。在11月30日长葛市教育体育局官方微信发布的调查结果通告中写道：“经初步查证，黄伟霞曾用学籍名为黄海霞”，但并未说明在该事件中被顶替学籍的“黄海霞”就是黄伟霞本人。
关于黄伟霞的身份信息，由于多方表述均不相同且并没有提供直接证据，因此关于黄伟霞是否就是被顶替的“黄海霞”仍有待进一步核查。
2
疑点二：黄伟霞是否参加了中招考试？
结论
存疑
在11月24日河南都市频道的报道中，黄伟霞称自己1993年以498分的成绩考取许昌师范，却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而后11月26日，黄风玲丈夫在梨视频中提出质疑称：黄伟霞1992年秋随父一起去郑州做猪肉生意，不会参加当年的中招考试。同时，法律博主韩东言也在微博上发布相关证明人提供的关于黄伟霞1992年去做猪肉生意的证据。
（韩东言提供的手写证明之一）
11月27日，黄伟霞本人在接受梨视频采访中反驳黄风玲丈夫的质疑，称自己在1993年中招考试后去打工，同时黄伟霞也在风视频中提供她表哥朱振国（卖猪肉者）的手写证明证明自己是在1993年底去郑州卖猪肉的。在采访中，黄伟霞明确表示自己确实参加了当年的中招考试，但还未联系能证明自己的同学，同时对于记者提问的与考试时间、地点等相关细节问题，均未能答出，因此黄伟霞本人未能提供出有效证据证明自己参加了考试。
（黄伟霞方证据）
黄伟霞方和黄风玲方对于黄伟霞去郑州卖猪肉的关键时间节点上说法存在矛盾，并且都提供了相应证据，哪一方为事实仍有待进一步核查。
11月30日，根据澎湃新闻报道，黄伟霞对于长葛教体局公布的“黄风玲中招考试成绩系本人考试所得”的调查结果并不接受，她仍然坚持当年自己参加了考试，还表示会要求继续调查。
3
疑点三：2010年和2011年长葛市公安局和长葛市教体局给出调查结果是否存在矛盾？
结论
不矛盾
根据河南都市频道官方微博报道，2010年，长葛市公安局对于此事的答复意见书表示：黄风玲存在顶替官亭职中的学籍档案问题。而2011年，长葛市教体局的调查结果认定则是，黄凤玲不存在顶替许昌师范学籍一事。
（长葛市公安局2010年答复意见书）
（长葛市教体局2011年公布的调查结果）
根据长葛市教育体育局官方微信2018年11月30日发布的调查结果通报：“1993年中招考试中黄风玲顶替黄海霞学籍名参加中招考试，冒用学籍属实，黄风玲中招考试结果系本人所得。”
（长葛市教体局2018年发布的调查情况通报）
由此可知，实际上2010年和2011年长葛市公安局和长葛市教体局给出两个调查结果的表述对象不同，长葛市公安局2010年得到的结果显示黄风玲存在顶替官亭职中的黄海霞学籍档案属实；由于中招许昌师范考试成绩为黄风玲本人所得，对于长葛市教体局2011年认定的不存在顶替许昌师范学籍也属实。
因此，这两个调查结果不存在相互矛盾的情况。
“顶替学籍”为何频繁发生？
整理以往报道，记者发现黄海霞事件并非个例。此前，由于规范学籍管理系统的缺失、高考制度漏洞、公权力滥用等因素，“顶替学籍”现象曾屡屡发生。其中，2009年的罗彩霞事件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将“顶替学籍”事件从个人维权上升到对于学籍管理制度性的反思。
2004年，湖南省的王佳俊凭借其父王峥嵘（时任湖南省隆回县公安局政委）伪造同班同学罗彩霞户口迁移证等手段，顶替罗彩霞的学籍，通过高考招生进入大学。2009年4月，罗彩霞在天涯论坛发布长文《高中同班同学冒名顶替上大学，我的伤害谁给埋单？》公布了大量证据，并称在高考后王佳俊继续冒用其名，致使自己“面临无法正常毕业及以后一系列的问题”。此文获得了上百万点击量和上万条回帖，受到媒体和社会广泛关注。最终罗彩霞案在法庭上达成调解协议，被告王峥嵘一次性给付罗彩霞赔偿金4.5万元，原告放弃其他诉求。2009年10月，王峥嵘以犯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和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4年。
罗彩霞事件引发了一轮全国性学籍核查行动。2009年教育部高校学生司印发了《关于核实普通高等学校重名重身份证号在校生学籍的通知》（教学司〔2009〕19号），严格复核同姓名同身份证号在校生学籍。此次核查的结果惊人，据《南方都市报》2010年的报道《假学生产业链调查：一高校清退300多人》：“虽然最终数据尚无公布，但仅南都记者掌握的云南省2009年普通高校学历电子注册遗留数据中，就有1547名学生‘查无录取信息’。 ”仅在河南某二类本科学院，被清退的假学生就达300多人。
此外，“顶替学籍”事件的频繁发生还与特殊历史环境的高考制度密切相关。记者在《教育部关于一九八〇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的报告》和《教育部关于一九八一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的报告》中发现，我国从1980年开始试点实行高考预选制度，并从第二年起扩大推行。在此制度下，只有在预选考试中成绩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参与高考。根据《现代快报》2016年的报道分析，在高考预选制度下，应届生在预考阶段的过线分数比复读生要低，再加上学校背负的应届生升学的考核压力，复读生顶替应届生名字参加高考的现象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极为普遍。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1980年05期）
中国新闻网12月12日发布的后续《追踪“黄海霞事件”：8年前已查实 正追查责任人》一文中，长葛市教体局负责与媒体对接此事的原党委书记路绍卿对记者透露“在黄海霞、黄风铃上学的那个年代，因升学率等方面的问题，有可能会出现学籍被顶替的现象。” 文中还提到，按照路少卿的说法目前调查组正在进行调查，将调查清楚当时的问题出在哪儿，以及责任人是谁等问题，并追究有关责任人责任，以及学校与教体局的相关责任。
当前我们无法判断“黄海霞事件”是否真的是高考预选的时代背景下校方为了升学率造成的后果，但从目前来看这一因素有一定可能。
新生入学信息复查规定
近年来曝光的学籍顶替事件，也暴露了过去各方在学生信息审查工作中存在的缺失。如今高校学生学籍管理对于学生的身份信息是如何审查的呢？
2017年2月4日，教育部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令第41号》，宣布修订后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下称《规定》）从9月1起实施。该规定中明确提到新生入学信息复查。《规定》的第三章是有关学籍管理的规定，其中第九条和第十一条详细规定了新生入学时的信息审查：
（图片截自教育部官网）
这意味着，在新生入学之后，学校会对学生包括录取资格、身份证明、录取程序等在内的一系列信息进行审查，如果严格落实，冒名顶替他人上学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在第十一条的最后，核真录记者注意到“复查的程序和办法，由学校规定”一行，记者以录取黄海霞的许昌师范为例，它是如何规定信息复查工作的呢？
经过20多年的变迁，曾经的许昌师范现已成为许昌学院。记者在许昌学院官网查询发现自2014年起，新生入学时许昌学院会发布《新生入学资格复查工作安排》，其中规定了复查的对象、时间、要求，复查内容涉及学生的照片、学籍、毕业证书等。
（图片截自许昌学院官网）
综上，通过核查我们发现黄海霞事件中的确存在顶替学籍档案的情况，但根据现有证据，并不能证明黄风玲冒用的学籍是本次事件的主人公黄伟霞的。因此，黄风玲“冒用黄伟霞考试成绩，顶替黄伟霞上大学”的说法并不成立。本次事件跟罗彩霞事件中顶替他人分数和名字上大学情况有明显不同，个别网友认为的“互换人生”说法也由于事实的模糊有夸大之嫌。
参考资料：
1. 澎湃新闻：《【社论】对被“冒名者”毁掉的人生，必须有所交代》
2. 陕西都市快报微信公号：《“陕西女子被冒用身份20年”后续：当地再曝有人被顶替学籍》
3. 人民网：《罗彩霞17个月终于等到说法 核心问题未见下文》
4. 《北京晨报》：《罗彩霞处法庭后流泪 希望事情就此结束》
5. 《法制日报》：《期待学籍冒名事件销声匿迹》
6. 《法制日报》：教育部时隔12年修订高校学生管理规定，将堵住冒名顶替漏洞》
7. 《中国青年报》：《教育局官员冒用身份20年获准辞职 网友:这就算了?》
8. 《北京青年报》：《河南被顶替上大学者不愿公布假王娜娜照片：不想影响她生活》
9.《现代快报》：《举报信曝潜规则 江苏疑千人顶替学籍参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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