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养娃”热情，撑起了一个10亿规模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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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只棉花娃娃蹲坐在追星女孩桃子的办公桌上，齐齐整整，颇为显眼，来往的同事有时会好奇地问桃子，这都是谁呀？此时桃子会热情介绍：这些都是时代少年团的崽崽们。
桃子最喜欢的是队长马嘉祺，不想让娃娃孤单，她又买了六只娃凑齐了整个团，而代表马嘉祺的娃娃则获得独宠，常常被她装在口袋里一起上下班。
桃子的时代少年团属性棉花娃娃
如今，棉花娃娃正出现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学校的课桌、上下班的路上、追星现场……
娃妈们非常用心地养着自己的棉花娃娃——给崽崽们拍“娃片”（带娃出门拍照）、和姐妹们一起带娃聚会、线上线下给娃买新衣服、给娃装骨架打腮红做发型——养一只棉花娃娃，投入的金钱和时间并不比养一只人类幼崽要少。
据棉花娃娃主要交易平台微店发布的《2021棉花娃娃玩家洞察报告》显示，棉花娃娃的受众，98.1%是女性，养娃大军中，00后占比高达43%，微店平台粉丝数TOP10的棉花娃娃商家的粉丝总数接近300万，2021年棉花娃娃线上交易额已突破10亿元。
未婚年轻女性已经开始“养娃”了！她们的热情，撑起了一个10亿规模的产业。
娃妈毛豆是白宇的粉丝，同时也会接别家粉丝的画稿需求，在娃圈多年，她练就了一身凭细节认娃的本事——比如白宇的娃娃即使没有胡子，也可以通过嘴角的痣外加一单一双的眼皮确认，比如同样是有痣，易烊千玺娃的痣在眉心中间，王一博娃的痣在右边眉毛旁边，肖战娃的痣则在嘴角。
易烊千玺、王一博属性娃娃，图源网络
不过，除了毛豆这样的娃圈专家，很多人还是认为，除了卖娃的和买娃的，没人看得出来娃的属性。
在娃圈，以某个明星为原型进行设计的娃娃，被称为“有属性”娃。的确，除了极少数五官特征极其明显的娃娃，大部分娃都长得很类似，很难看得出来代表谁。
很多娃妈也同意这个观点，但她们都表示，有偶像的神韵是她们挑娃的一种标准，但无论在外人看来像不像，买有属性的棉花娃娃本身就是一种精神寄托。
在《2021棉花娃娃玩家洞察报告》中，58%的受访者在回答“为什么玩棉花娃娃”时，选择了“情感寄托”。
在桃子看来，马嘉祺的棉花娃娃对她而言就是一种符号象征，她会把自己对于爱豆的爱投射到娃娃身上，“因为艺人不是总能见到的，比如顶流艺人相对活跃度比较低，时代少年团这种需要中高考的闭关时间可能长达很多个月，娃娃对我来说是一个摆设，但也是一个象征。”
桃子带马嘉祺娃娃上下班
白宇的粉丝毛豆说，很多圈外的人可能不能理解为什么娃妈们会对棉花娃娃投入这么大的精力，甚至父母也会觉得这种行为幼稚、会催“有时间玩娃不如真的去生娃”，但在她心里，棉花娃娃并不是一坨棉花，而是真的有灵魂。
“我就不会把他们当玩具，而是真的当成一个个小朋友，虽然有属性，也不会把他们当成爱豆的替身。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跟宠物还不一样，不用吃喝拉撒，买回来之后最大的开销可能就是给他买衣服打扮，你看着他心情就会很好。”
白宇粉圈的顶流娃“北小宇”
娃妈依依经常把郑云龙属性的娃带去剧场和自己一起看剧，在她看来，娃也代表着一种粉圈的身份认同，“我是因为喜欢郑云龙才逐渐开始走进剧场，看郑云龙演的剧，我肯定会带娃去，但不是他主演的剧我也会带娃去看，而且经常会遇到带娃的同担，大家心态很类似，一方面是想带娃来看一出好戏，另一方面也在表达一种态度：看剧最初是因为追星，但现在我们也会支持其他演员的戏。”
相较于普通的毛绒玩具，明星属性的棉花娃娃还承载着社交属性。娃妈们往往有粉丝群，如何rua娃、怎么给娃打腮红装骨架、给娃买什么衣服，都成为可讨论的话题；私下约出门带娃拍照，再把拍的“娃片”发在超话里和同担们分享，因为棉花娃娃，粉丝之间可聊的话题增多了，距离也变近了。尤其在线下活动中，娃妈们可以通过娃娃认亲，如果某个娃妈拥有饭圈顶流娃，还可能吸引其他粉丝过来求rua娃求合影。
依依带郑云龙属性的娃进剧场
正因为追星女孩们对娃有各种各样的精神寄托，这个产业逐渐风生水起。
各家粉圈都有最受欢迎的顶流娃，有的开卖后就一秒售罄，有的在二手市场炒到了几千甚至上万的价格。
微店是卖娃的主要平台，娃妈们在微博做完开团的宣传后，买家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点去付定金，一些顶流娃妈的作品，必须第一时间去抢。
桃子的第一只娃是“博君一肖”的CP大粉木鬼的对娃，据她回忆，当时第一批娃是限量发售，自己发动了身边六、七个朋友一起抢，结果全军覆没。木鬼是粉圈的知名画手，因为长期画CP漫画，在开娃团之前，已经在粉圈积攒了很高的人气，目前她的微店粉丝超过18万，开团时甚至需要微店扩容，还曾造成过系统崩溃。
木鬼做的顶流娃，图源水印
如果没能在娃妈开团时抢到自己心仪的娃，第二选择就是二手市场闲鱼。
很多娃妈都感慨，炒基金不如炒娃。绝大多数娃的出生价都在百元以内，但热门娃都可以溢价，桃子的马嘉祺娃是二手的，收价超过200元。毛豆介绍，白宇属性的娃北小宇因为有胡子，神韵一看就是白宇，所以也成为粉圈顶流娃，目前二手价格在800元左右。依依表示，郑云龙有一只CP属性的娃，在咸鱼的收价一般为1500元。
一些顶流娃甚至还遭遇盗版，在娃圈，盗版娃被称为“二舅”，盗版的品质却要按照二手市场的高价售卖，当然会被娃妈们抵制。
二手交易平台上，粉丝在求娃
棉花娃娃作为明星周边的一种，其制作和售卖，也常常受到饭圈规矩的约束。
桃子介绍，比如在时代少年团的粉圈，如果娃妈想开团卖娃，首先要经过后援会的审核，“包括审核你的超话等级，首先要确认你是一个粉丝，有没有说过什么对爱豆不好的话，然后做娃的流程和账面明细都需要公开，不可以用来盈利，所有的收益都需要捐出去，或者再花在这位爱豆的身上，这个有一整套流程。如果娃妈没有通过后援会管理层的审核，那么这个娃娃是不可以在粉圈开团的。”
在粉圈里唯粉和CP粉的争执，也延续到娃圈里，比如CP粉做的娃娃是绝对不能在单人超话里开团宣传的。因为CP粉没有官方的管理团队，所以CP粉卖娃，也会被唯粉盯得很紧，一旦在设计和钱款上出了问题，难免引发一场粉丝内部的“斗争”。
时代少年团cp属性娃，图源网络
野蛮生长还是官方下场？
棉花娃娃已经是明星粉圈内不可或缺的一种周边，粉圈内部也对棉花娃娃的制作售卖有诸多限制，但需要指出的是，从法律角度而言，如果没有拿到明星的授权，制作明星属性的棉花娃娃，仍然是一种侵权行为。
北京策略律师事务所的庞理鹏律师表示，如果以某明星为原型制作的棉花娃娃，能再现该明星的相貌综合特征，使得一般人可以直观清晰辨认该娃娃就是该明星的形象，那么，此类娃娃属于反映该明星肖像的载体，其制作、销售应当征得肖像权人许可，否则构成侵权。
为了规避粉圈内部的纷争，不少娃妈会选择开非营利团，或者公开明细，把盈利用于做公益，但庞律师指出，是否以营利为目的并不是判断侵权责任构成与否的前提条件，即使不以营利为目的，违法使用他人肖像也构成侵权。
顶流娃妈木鬼的对娃，图源网络
通常情况下，对于侵犯肖像权的侵权行为，其打击对象为制作和销售方，对于以使用而非二次销售或加工为目的的购买者，通常不承担相关侵权责任。因此，若相关明星遭受此类肖像侵权，是可以起诉棉花娃娃的制作者，以及微店等销售平台的。
或许会有人认为，棉花娃娃虽然有属性，但大多数都难以看得出属性，不能和明星本人联系起来。庞律师表示，如果棉花娃娃不能再现自然人的相貌综合特征，不能引起一般人产生与该自然人有关的思想或感情活动，这样的载体不能称为肖像，对该载体的制作或者销售不构成侵犯肖像权。但如果娃妈在开团时明确表示了娃的属性，那么根据民法典的规定，制作此类棉花娃娃并宣称其为某明星的行为仍涉嫌侵犯该明星的姓名权。
娱理工作室询问了几位偶像艺人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表示，棉花娃娃就是粉丝喜欢的周边的一种，制作棉花娃娃只是一种粉丝行为，大多数团队并不会在意。
其实从法律角度看，无论是棉花娃娃，还是印有明星照片的各种横幅、手幅等周边，如果没有拿到授权，本质上都是侵权行为。但因为此类行为属于民事侵权行为，如果明星本人对该侵权行为不予理会的话，则“民不举官不究”，其他主体无权要求侵权者承担相关民事责任。
某种程度来说，制作明星属性的棉花娃娃虽然涉嫌侵权，但的确是增加粉丝黏性、增强粉丝与爱豆情感羁绊的一种方式，艺人团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理解。某偶像艺人宣传表示，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小娃娃比较贵，如果涉及到比较大的金额纠纷，可能会影响艺人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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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娃圈，娃妈或者娃厂跑路的情况时有发生。
随着棉花娃娃产业的发展，大批新厂入局，一些小厂不正规，就会卷款跑路。粉丝阿原现在拥有30多只娃，买得多了自然也难以避免踩雷，有一次她就遇上了娃厂跑路，娃妈带着买家们集体维权，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粉丝小茉至今提起几年前自己被骗钱的那只娃，仍然意难平。这只娃的首次售卖非常顺利，炸毛的发型让小茉非常心动，她幻想着给自家娃梳各种发型，于是在二贩时下了单，没想到这一次娃妈卷款跑路了。小茉回忆，群里大概有300个买家，每人付了差不多200元，最后没拿到货，娃妈还设置了全群禁言带着6万元跑路了。大家有苦难言，再加上爱豆当时官宣了恋情，粉丝们也无心维权，也不了了之了。
娃妈毛豆表示，在棉花娃娃圈，维权不成功的很多，但也有维权成功的，“比如大家发现情况不对，会成立维权群，通过网络上的蛛丝马迹发现娃妈的信息，可以报警，或者扒出娃妈的学校之类的，给学校打电话投诉。”
一只棉花娃娃的诞生，通常要经历以下的过程——娃妈找画手，画手出稿图，工厂把画稿变电绣稿进行打样；打样完成后，娃妈在微博等平台发起开团，达到一定数量则开团成功，买家付定金，有时候娃妈还会征集买家意见，做出二样三样；之后娃妈根据终样从工厂下单；最后由工厂制作完“大货”，发给买家。
玩家从下单到收到货，等待周期往往需要一年左右，这个时间能生下真的人类幼崽，却不一定能等到一只棉花娃娃，在这个过程中，娃妈有可能随时跑路。
毛豆介绍，之所以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首先是因为好的娃厂需要排队，从娃稿到打样需要排队，征集买家意见进行修改需要时间，流程都走完了做大货也通常需要两个月。
在毛豆看来，娃妈或者娃厂跑路很难规避，需要诚信和自觉，“我开团的时候就会把自证甩出来，比如我为偶像花过多少钱，证明我不是来圈钱的，我各社交平台的账号是什么，如果你在QQ上找不到我你还可以去哪里找我，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包括我会告诉你我是上班族成年人，我有一定经济能力，不会卷钱跑路。”
棉花娃娃市场前景好，侵权和资金风险两个问题也逐渐被看到，目前整个圈子也不再是野蛮生长的状态。影视IP已经和棉花娃娃圈开始合作，2020年，微店成立了“rua娃吧”品牌，称其是集IP商品研发、设计、生产、营销宣传及产品在线上线下渠道售卖于一体的平台，目前已经推出了《青春有你》《山河令》《开端》《与君初相识》等剧综的官方授权棉花娃娃。
但是，明星自身的官方授权娃娃在内娱仍是一个空白地带。在日娱圈，官方出周边是一个传统，而内娱圈的周边基本都由粉丝制作。如今不少明星开始开拓自己的虚拟形象，那么面对10亿规模的棉花娃娃市场，明星要不要进场，或许也是时候思考了。
《开端》娃娃肖鹤云、李诗情，图源rua娃吧
不止于粉丝经济
棉花娃娃的走红要追溯到2015年，彼时EXO的粉丝制作了以成员形象为原型的棉花娃娃，迅速在粉圈中受到追捧。随着韩国选秀节目《Produce101》的播出，棉花娃娃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明星周边之一。
2018年，从韩娱发家的棉花娃娃在国内开始流行，2019年3月，#棉花美娃娃#超话在微博建立，成为了喜欢rua娃的娃妈们的聚集地。
很多娃妈们入坑棉花娃娃，都是始于追星，但棉花娃娃经过在国内四年的发展，已经不仅仅是“粉丝经济”的一部分，也体现着“萌经济”的影响力。
微店有一个棉花娃娃博物馆，目前已经收录了超过13000只棉花娃娃，不仅有“有属性”的明星娃娃，还有多只“无属性”的娃娃。
如果说“有属性”的棉花娃娃是作为偶像的化身被喜爱，娃娃的人气也反映了偶像的流量，那么无属性的棉花娃娃，基本是凭借高颜值和可爱的外貌收获娃妈芳心。正如星巴克猫爪杯、迪士尼玲娜贝儿等一系列萌系商品的走红，棉花娃娃也在用可爱的特质，满足Z时代的情感需求。
根据《2021棉花娃娃玩家洞察报告》，59%的娃妈是本科/大专学历，85%的娃妈表示玩娃娃的原因是“外观软萌/可爱治愈”、55%选择了“收藏带来的快乐”、29%选择了“分享晒娃的快乐”，可见棉花娃娃作为高学历年轻女性的潮玩，集可爱经济、精神消费、社交属性、文化属性等于一身。
从微店棉花娃娃交易记录来看，商家从2017年的不到400家，发展到2020年年底近万家。相比于2017年仅有几万人在线上购买棉花娃娃及娃衣，2021年娃妈大军已经达到百万人级别。2020年7月，国内首场大型棉花娃娃展在杭州举行，之后相关的展会在多个城市落地。棉花娃娃从少数人关注的亚文化圈层，驶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这一以追星行为为开端的小众爱好，正在逐渐分化出新的可能性。
图源rua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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