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我同花神一天生日”——瞿蜕园《花生日诗》书法成扇欣赏

安健  资深媒体人、文史随笔专栏作者、中国南社研究会会员

“我同花神一天生日”

          ——瞿蜕园《花生日诗》书法成扇欣赏

文\安健

今天是农历二月十二，旧时江南一带把这一天当作百花的生日。俗称花朝日、花神节。其它地区亦有花朝日，时间略有不同，但相差无几。清代秦味芸《月令粹编》卷五引《陶朱公书》云：“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无雨，百花熟。”说到百花生日，我便想起书柜中有一柄书法成扇，上面是近现代知名学人瞿宣颖书写的《花生日诗》。他作此诗，是因为他的生日与百花生日是同一天。瞿宣颖这个名字，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而在老辈文人中，他的声望是很高的。笔者也是有缘收藏了他的书法墨宝后，才关注其人其事的。

图为：瞿蜕园七十岁造象，周錬霞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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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宣颖，字兑之，晚号蜕园。湖南善化人，清代军机大臣瞿鸿禨之子。诗人、掌故家、文史学者，早年师从王湘绮、王葵园、曾广钧等湘籍名宿耆老，后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通晓英法德俄等多国语言。民国初年起，便在报刊上陆续发表掌故笔记，都是些谈官制、谈风俗、谈绘画、谈史实等文章，大都结集出版，但许多著述建国后没有再版。解放后，任上海文史馆馆员。一生著述颇丰，刊有《同光间燕都掌故辑录》、《人物风俗制度丛谈》、《汉代风俗制度史》、《历代官制概述》、《方志考稿》、《中国社会史料丛钞》、《中国骈文概论》、《楚辞今读》、《汉魏六朝赋选》、《古史选译》、《左传选译》、《秦汉史纂》、《战国楚简文字编》、《燕都览古诗话》、《刘禹锡集笺证》、《李白集校注》等30多种，其学术的涉及面甚广。我亦留意其著述，书箧中亦有其作品集多种。但其诗词稿始终没有正式结集出版，殊为遗憾。

图为：瞿蜕园的部分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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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民国以来各家诗话中收录瞿兑之诗甚多，沪上陈声聪《兼于阁诗话》录其诗10多首。青浦沈瘦东《瓶粟斋诗话》录其诗达数十首之多，并称：“瞿君兑之，风流淹雅，倾倒一时，余每以不得尽读其诗为慊。庚寅春，海上莺弦室宴集时，袖出所著《补书堂诗稿》四厚册见示，并郑重委去取。携归，乃畅读之。兑之骚国雄才，宗臣遗胄。湘绮、葵园二王氏为湘中耆宿，又皆师之。学有渊源，交多贤俊。其诗，五言古宗选；近体宗少陵、义山，沉雄博丽，一洗近代嚣凌纰缦之习，信长沙嫡派也。”蜕园老人手钞《补书堂诗稿》四册，文革前曾有友人向他借阅，后不知所踪，经文革一劫，未知尚在人间否？蜕园还曾以七绝形式，评论《全唐诗》中的诗人，大概有数百首之多，惜文革中被抄没而不知去向，否则会是一本别具特色的以诗论诗之作。如今能够约略体现其诗学观点的，只剩下与周炼霞合著的《学诗浅说》。上个世纪六个年代初，瞿蜕园与李蔬畦、周炼霞等用“烟”字韵作浣溪沙词调，反复唱和，后出油印本，题为《春雨集》。另撰有《晚抱居诗话》，未见行世。

文坛耆老周劬曾说过：“论本世纪二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半个世纪中，中国学术界自王海宁、梁新会之后，够称得上‘大师’的，陈（寅恪）、瞿（兑之）两先生可谓当之无愧。但陈先生‘史学大师’的称号久已著称，瞿先生则尚未有人这样称呼过，其实两位是一时瑜亮、铢两悉称的。”陈、瞿两人是世交，民国初年，陈寅恪客居长沙时，曾寄寓在瞿氏旧宅。两人虽不同年，但同寿。陈寅恪稍长几岁，两人都是活了七十九年。两人常以诗词相酬，《陈寅恪诗集》中有多首赠予瞿兑之的诗作，其中有一首《寄瞿兑之》：“独乐园花入梦秋，诗简惊喜见公休。儿郎涑水空文藻，家国沅湘总泪流。此日人天无上策，旧京宫苑有边愁。论交三世今馀几，一别沧桑共白头。”说的就是两人之间的情谊。瞿兑之与衡恪（师曾）、寅恪兄弟俱友善，对师曾的画甚为推崇，他藏有师曾的多幅画，特别喜欢一幅《藤花》，后题诗并赠予寅恪，其诗跋云：“辛卯春暮，久雨新晴，见藤花盛放，因忆师曾大兄夙工写此，悬拟一二，赋数韵纪之，以寄寅恪六兄。”据说，此画曾长期悬挂在陈寅恪书房中。

瞿兑之解放初期的境况远不如陈寅恪，陈寅恪处于高等院校学术研究的前沿，并有着称心的学术助手黄萱和可“名山之托”的弟子蒋天枢，还享受着比高级干部还要好的生活待遇。而瞿兑之那时却常处于困顿潦倒、饥不果腹的状态，基本生活都无法保证，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学术研究的条件，只能勉强鬻文为生，为出版社写些文史普及之类的著述。而这些为“稻梁谋”的文字，仍使他的生活捉襟见肘，有时亦只能不顾知识分子的清高与矜持，托人向出版社催讨稿费。后因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的关照，被聘为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特约编辑，享有津贴，生活才有所好转。但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即被取消津贴，生活顿形拮据。后又蒙冤，惨遭牢狱之灾。倘若没有这种“斯文扫地”的日子，瞿兑之的学术成就原本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蜕园先生爱花，尤喜玉兰，爱它淡雅皎洁，冲寒早放。先生爱花，更因为自己的生日与百花生日相同。他说“我同花神一天生日，也同林黛玉一天生日。”每逢春季百花生日，他园中的玉兰都会赶在花朝时节开放，对于晚年蛰居小屋的老人自是一种安慰。蜕园曾作《花生日诗》，传诵一时，和者如云。笔者所藏蜕园老人书法成扇一柄，即为其六十岁时所书《花生日诗》十二章，正反面各书六章，其诗序曰：“癸已赋《花生日诗》，既成，和者迭至，因重用此韵，复赋六章。”诗中有“红豆生须把酒人，木兰元是此花身；人间同命惟词客，天意无私与好春”之句，乃其自喻也。此扇面书法，书体在行楷之间，隽雅遒美，诗可诵读，字可品鉴，时而赏之，不亦悦乎。今天正好是花朝日，诵其花生日诗，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图为：笔者所藏瞿蜕园书写的《花生日诗》成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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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蜕园之父瞿鸿禨，晚清重臣，因貌似已故同治帝，唤起慈禧母爱而受宠，先后任工部尚书、军机大臣、政务大臣、外务部尚书等职，又授内阁协办大学士。后与清宗室大臣奕劻发生矛盾，被劾而罢斥回籍。著有《止庵诗文集》、《汉书笺识》等行世。书法亦佳，我收有其一纸手札。父子翰墨同赏，亦颇有情趣。

图为：笔者所藏晚清重臣瞿鸿禨手札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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