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吞噬:一场命中注定的败局
这是寻瑕记第105篇文章。
巨亏、欠薪、天价诉讼,暴风正在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风暴的中心,冯鑫只身一人。
从酷热,到暴风
1998年,中国互联网的黄金时代浪潮开启。
张朝阳的搜狐正式诞生;四通在线并购美国华渊咨询,创建新浪网;网易从软件销售公司转型为门户网站;马化腾和张志东创办了腾讯,“腾讯五虎”相继加入。除了四大门户网站的陆续成立及转型,刚刚创立京东的刘强东还在中关村卖光盘。
那一年,冯鑫加入雷军的金山。
当时金山毒霸才刚推出,已经有十年历史的瑞星杀毒软件200多元一套,冯鑫放出风声“3个月试用版,5元钱”,几乎占据了所有山头。
之后冯鑫屡出奇招。卖软件变成租软件,198元租回去,3个月无条件退货。一时间,金山毒霸一天在全国卖两万套,冯鑫在成都就能卖一万套,名震西南,冯鑫很快就升至市场总监、毒霸事业部副总经理。
2004年7月,冯鑫离开金山,被周鸿祎拉入雅虎中国,出任雅虎中国个人软件事业部总经理。第一单广告合同,只有一句话,易趣一年就投了180万,这笔没有库存没有物流的广告,让冯鑫见识了互联网的威力。
“我要做一个互联网软件帝国,做一切。”
一年后,雅虎中国卖给了阿里巴巴,周鸿祎走了,冯鑫也走了。
2005年,冯鑫开始创业,那一年也是中国互联网浪潮发端之后,第一波视频热。
2005年情人节,三名PayPal前员工创办的YouTube上线。
2005年4月15日,“中等家庭”出身的王微在上海创办了国内第一家视频网站土豆网。
5月,周娟从网易离职,创建56网,光买域名就花了几十万。
同在5月,姚欣在上海注册成立了上海聚力传媒技术有限公司,也就是后来的PPTV。
6月,雷量、张洪禹在上海推出PPS。3个月后,风行网上线。
2005年年底,冯鑫在北京推出酷热影音。
2006年,Youtube作价16.5亿美元,卖身Google。消息传回国内,400多家视频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最火的时候一天就有30家。
拿钱、烧钱、再拿钱、烧出更大的规模,直到熬死其它对手,这样的创业范本直到今天都在复刻。
2006年3月,北大数学系的刘岩做起了六间房,然后靠着《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等短视频,一度成了中国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
2006年6月,李善友创立酷6,古永锵创立优酷。
2007年,迅雷看看和快播相继推出。王欣的快播和冯鑫的暴风有诸多交集,IDG一度还想让暴风影音收购快播。
从时间上,暴风影音比上面这些公司都要早,2003年就推出了视频播放器。冯鑫曾经和暴风影音的周胜军联系过,但这位哈尔滨的软件工程师不愿意把公司卖给冯鑫。
后来,蔡文胜亲自找到了周胜军,仅凭一个口头协议,拍下1200万现金买下暴风,一转手加价近一倍卖给了冯鑫。
2007年1月,酷热影音和暴风影音整合,冯鑫的新公司暴风网际创立了。
当时,IDG还投了另一家播放器公司超级解霸,但是干不过已经有2000多万用户的暴风,IDG就追加了一笔投资,让冯鑫把超级解霸买下来。
为上市,跌跌撞撞
在资本运作这条道路上,冯鑫一直跌跌撞撞。
2006年,冯鑫就以赴美上市为目标,搭建VIE架构,引入IDG的美元投资,想在纳斯达克上市,结果遇到中概股危机;改道港交所,也未能成行;彼时华谊和乐视成为创业板明星企业,暴风决定拆除VIE,回归A股。
2009-2011年,酷六被盛大收购,成为全球首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视频网站,乐视、优酷、土豆也相继在创业板、纽交所和纳斯达克上市。
2010年5月,冯鑫联手当时还在中信证券的毕士钧拆VIE,这一过程被冯鑫形容为“蜕了一层皮”。
2011年3月份,美元资本IDG和经纬中国相继退出,中信金石和IDG的人民币基金接盘,暴风完成VIE拆除,在A股的上市主体才算定了下来。
2012年3月份,暴风向证监会提交了IPO的相关材料。半年之后,IPO暂停,14个月的IPO空窗期,暴风从头赶到了尾。
为了满足3年盈利的上市要求,暴风科技一直维持4000万左右的低版权输出。在内容采购上暴风“不烧钱”,少买或不买独家、少买或不买首轮播出权;在内容制作上不花钱搞自制,“省”就一个字。
上市前,冯鑫无比煎熬:“国内上市是蛮痛苦的,要求比在美国上市高多了。有一阵,我几乎每天都去证监会大楼。每周去两三次,坚持了两三个月。”
在此期间,阿里曾经开价20亿(后续投资合计9亿美金)收购暴风,这是冯鑫唯一松口的一次,他和陆兆禧(阿里前CEO)谈了两个多月,但冯鑫认为只要有自己上市的希望就一定要自己上市。在毕士钧的回忆里:
“只要再晚2个月,那么暴风肯定就被卖了。”
2015年3月24日,暴风科技在创业板上市,敲钟的冯鑫终于意气风发:
“我是代表暴风5000万当日用户,2亿网民来敲钟的。”
40天里暴风科技拿下36个涨停板,股价从发行价7.14元暴涨至307.56元,市值飙升到369亿元。暴风内部也因此诞生了10 个亿万富翁、31 个千万富翁、66 个百万富翁。冯鑫的个人身价则超过100亿人民币。
现在想来,彼时的登峰造极,与其说是暴风本身的辉煌,不如说是时代造就的辉煌,它只是A股“疯牛市”的样本,和估值泡沫化的缩影。
“上市即巅峰”的暴风,高光时刻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反转犹如命运的捉弄。
风口上,亦步亦趋
2013年8月,金山旧部吃饭,饭桌上雷军兴奋又得意:“小米马上要完成一轮融资,估值100亿美金。”被雷军刺激到的冯鑫睡不着了,去问雷军:“你看我到底哪有问题?为什么我们做半天才做成这样,小米就100亿美金了。”
雷军说了三个点:“你找的方向不够大,你得找个人帮你,你对钱认识不深刻。”这被认为是冯鑫那一阶段追风口“顺势而为”的圭臬。
暴风魔镜诞生于2015年的VR热时期,暴风体育发展起点是2016年的体育产业热潮,暴风TV是2015年智能硬件热潮下的产物,其他诸如互联网金融、区块链硬件、小程序等风口,暴风都先后跟进,一一败下阵来。
2014年Facebook以20亿美元收购Oculus,引发“VR元年”概念,冯鑫也在2014年3月第一次体验了当时号称国内只有两台的Oculus Rift。
时至今日,VR行业依旧没能拉低硬件成本,没有解决沙窗效应、3D晕动症这些影响体验的顽疾,冯鑫预想中的BAT、小米、京东、华为等巨头也没有正式入场。VR眼镜最大的“刚需”应用场景,停留在了《流浪地球》“攒了50年的妹子”的桥段里。
当然,这并不妨碍先发押注的暴风魔镜把刚上市的暴风送上VR的风口。
暴风影音则变成了“活化石”,从装机必备软件,到“在线播放”客户端,再到视频网站,却没能拿到一张智能机时代的门票。在视频网站的大洗牌中,也没能占据版权和内容的竞争高地,被远远甩在三大视频网站身后。
2015年5月,冯鑫提出公司发展转型的“全球DT大娱乐”战略,正式宣布暴风从一家网络视频企业全面转型,成为一个包罗万象的互联网娱乐平台。
2015年9月暴风又推出了“联邦生态”五大业务群,分别为电视、VR、秀场(直播)、游戏、文化五个大项目。
这种“生态玩法”的堆叠,越来越有了乐视的影子。
当时已经是暴风CFO的毕士钧看了一年的TMT项目,试图收购一家影视公司、一家游戏公司再加一个游戏发行公司,靠并购做“影游互动”,也就是后来的稻草人影业、立动科技和甘普科技。
2016年3月,冯鑫在发布会上高调宣布这桩交易,要“为世界创造新娱乐”,并上台高唱《野子》,半个月前,贾跃亭刚刚在乐视生态年会上唱过《野子》,对于“撞歌”,冯鑫显得有些“固执”:
“这首歌是我们先用的,我要把这首歌要回来。”
但是监管的风向不容“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2016年5月,证监会祭出打击“脱实向虚”的大棒,叫停上市公司涉及互联网金融、游戏、影视、VR的跨界定增。6月,暴风与稻草熊影业等三家公司的重组被否。
暴风上市四年的三次定增都未能通过,丧失了作为上市公司融资并购的核心优势。用冯鑫的话讲,在股价疯长的2015年,300亿市值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只是“吃瓜群众”。
冯鑫也错失了为暴风融资的最佳时机,只能一次次质押股份、对外担保,完成暴风的收购理想。
收购MP&Silva,从冯鑫的幻梦变成了光大的噩梦。
2016年体育版权大战正酣,头部版权各有所属。乐视接连抢走亚足联、CBA、意甲、法甲版权,新英体育手握英超版权,NBA等资源归属腾讯体育,苏宁的PPTV孤注一掷,用2.5亿欧元的天价签下西甲独家全媒体版权。
为了“赋能”暴风TV,暴风体育应运而生。
MPS当时的估值一度高达14亿美元,定增融资连连失利的暴风与光大资本发起浸鑫基金,暴风出2亿,光大出资6000万元,撬动52亿优先级资金,收购MPS65%股权。
事实上,收购MPS之时,暴风内部不乏反对的声音,亦有外部人士向暴风推荐游戏资产,冯鑫不以为然:
“乐视体育现在200亿估值,我收一个游戏公司最多5、60倍估值,太低了。”
2017年下半年,MPS接连丢掉意甲、法甲版权,三大创始人相继套现出逃,另立门户,2018年10月,MPS被英国高等法院宣判破产清算。
2019年2月,浸鑫基金到期,兜底条款浮出水面。光大资本对招商银行和华瑞银行两家优先级LP提供了差额补足承诺,暴风集团及冯鑫则与光大签署了MPS股权的回购协议,冯鑫个人也提供了回购承诺,并将自己的1800多万股暴风集团股票质押给了招行。光大证券为此计提了15.21亿元减值损失,2018年净利润下滑96.57%。
2019年3月,暴风集团和冯鑫被光大证券告到了北京市高院,索赔7.51亿元。
除了浸鑫基金,那段时间暴风涉足的多个产业基金募资接近80亿,几乎都用了以小博大的高杠杆,和兜底担保的债性结构。
风暴后,大梦初醒
2019年4月26日凌晨,一季度亏损1.77亿的乐视网,正式宣布自当日开市起股票“停止交易”。上市9年,市值最高达1800亿元,25.7万乐视股民的希望,灰飞烟灭。
同一天,暴风集团发布2018年年报,2018年营收11.23亿元,同比下降41.34%;净利润巨亏10.9亿元,亏掉了过去五年的所有净利润。
2018年冯鑫提出的All For TV战略犹然在耳,目标是2018年暴风TV卖出200万台,到2019年实现盈利,并砍掉了暴风影音和VR两个亏损业务,全面转战硬件。
“我们以后不谈铁三角(暴风电视、暴风影音、暴风魔镜),只说一件事情,就是暴风电视。”
冯鑫也把办公室从13层搬到了6层,面积小了一半,但紧挨着暴风TV的产品会议室。
尽管冯鑫全盘压上,2018年暴风TV只卖出了70万台,销售收入9.02亿,占公司总营收的80%,毛利率只有-31.97%,卖得越多,赔得越惨。
在2018年的年报中,大华会计师事务所给出了保留意见,理由之一是“无法对暴风集团商誉减值测试结论的适当性作出准确判断”,遭到深交所问询。
如果按照暴风智能2016-2018年的连续亏损计提商誉减值,暴风很有可能触碰到净资产为负的暂停上市标准。有乐视暂停上市的前车之鉴,暴风此举可能是在减值和停牌之间求得平衡。
在乐视大厦开始崩塌之时,被视为乐视“生态玩法”追随者的暴风和冯鑫都急于撕下这一标签。但不同于乐视融资上的如鱼得水,资本运作上的大起大落,暴风在追风的路上,一再失去资本的支撑和风口的助力。
2015年3月24日,暴风上市,无数资本方排着长队,吵着闹着要借钱给冯鑫,如今,还是同一拨人,正催着他赶紧想办法还钱。
除了创业的“风口论”,雷军曾对创业后的冯鑫这样说过:
“到了金山你才开始有梦。”
暴风的风停了,这一场大梦,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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