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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行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02-09

相声大师侯宝林说过一段《改行》,说的是清末光绪皇帝驾崩后“国服”,一百天禁止娱乐,艺人改行的故事。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可说是百听不厌。什么“我大爷”的酒糟鼻子不是现弄的、唱大鼓的刘宝全卖粥敲碎砂锅、唱老旦的龚云甫卖黄瓜吆喝时先来一声“苦啊……”吓跑了买主老太太,到最后唱花脸的金少山卖西瓜,手拿西瓜刀要起一个“爆头”:“我的西瓜赛砂糖,真正是旱秧脆沙瓤,一子儿一块不要谎,你们要不信请尝尝……你们吃啊……”捧哏的接一句:“全吓跑了!”结束。


“不知道国服吗?”

“……这鼻子是红点儿,可它是原来当儿,不是现弄的”


评弹里把改行叫“转业”,古往今来改行的艺人太多,真能坚持下来的很少,能坚持下来并成为响档、名家,进而开宗立派的,更是少而又少、千里挑一。多数艺人,要么学艺不精吃不了艺术饭,要么为了生活不得不从事其他行业……但一般来说,成名成家的艺人改行的很少。但在特定的历史年代,一些艺人不得不从事他们不熟悉、甚至无法胜任的工作。如果说侯宝林的相声《改行》是笑话,那么这些艺人的经历就是真实的人生了。


陈卫伯


知道陈卫伯还是在八十年代,当时他表演的不是评话而是独脚戏,一个人说的独脚戏,比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早了几十年。《汤司令》说一个青工省吃俭用,吃饭不吃菜,只喝一碗免费的咸菜汤,人称“汤司令”,还有《康福寿》,最后一句“同~志们,这种老婆,大将老婆,一级老婆,真正叫老!pu……”当年是说到路人皆知的。后来才知道,陈卫伯是说书出身,是从杨莲青说《包公》的,难怪他的单口独脚戏里有不少评话的元素,多少还带有苏州口音。陈卫伯在某个特殊年代,被安排到粮食局工作,在静安区一家粮油商店柜台上卖腐乳、拷酱油。这个营业员能说会道,常有顾客来和他聊天,等于是“蹭书”,商店领导又把他调到切面工场切面。1978年陈卫伯调入上海广播电视艺术团,开始滑稽演员生涯。后来他又“重操旧业”,开讲评话、业余唱京戏,甚至八旬老人还在剧场里表演“海派独脚戏”,相信他的那段坎坷经历赋予他不少艺术灵感。


薛小飞

(1939-2012)


弹词名家薛小飞是唱《珍珠塔》的,这部书是评弹一代宗师马如飞创作的,历代出过无数名家,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薛小飞只有二十多岁,就靠《珍珠塔》这部书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小飞调”,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但在1971年,只有32岁的薛小飞正处于艺术的成熟期,却不得不到苏州人民灯泡厂当了一名工人。原来唱《珍珠塔》的一张巧嘴,开始吹起了电灯泡。苏州的人民灯泡厂在临顿路和干将东路交界处,下放到这里的沪剧、评弹、越剧、京剧、滑稽、歌舞等剧团的文艺界人士有108人。要知道老底子做灯泡全靠“吹”,对工人的技术要求相当高。薛小飞吹灯泡技术如何?他自己曾放过一个噱头:“做出来灯泡亮不亮,主要看额骨头亮不亮,额骨头亮的话,灯泡也一定亮……”


薛小飞弹唱《珍珠塔·诉恩人》


薛小飞的艺术生涯很短暂,重回艺术舞台后,他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难再焕发艺术青春,其实他比陈卫伯还小六岁。薛小飞好在还熬过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另一位弹词名家、人称“小描王”、“江南小铁嗓”的凌文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新民晚报》老报人秦绿枝写过很多关于评弹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忘不了》,写到1967年,人人自危的年代,他到巨鹿路小菜场买菜,在成都路口偶遇凌文君。粉丝见偶像,却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凌文君问了句:“还好?”秦绿枝不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匆匆告别,就此未再相见。


凌文君

(1915-1974)


凌文君“改行”以后的工作是在南京路西藏路口的工宣中学(原来的上海精品商厦,现在建筑已经拆除了)的门房间看大门。每天的工作是发送信件、上下课摇铃,每天一早还要生煤炉,为教职员工烧开水,有时还要拉劳动车搬书。当过门卫的评弹演员不少,像严雪亭、徐雪花给上海评弹团看过门,周玉泉、徐云志等给苏州评弹团看过门,周玉泉还出过噱头:“我是《玉蜻蜓》里的门公周青……”1974年年底,凌文君积劳成疾不幸病逝,年仅59岁。


凌文君与太太合影

因凌文君生不好煤炉

太太每早六点陪他一起上班

替他生好煤炉


九十年代的上海精品商厦

此处原为工宣中学


凌文君弹唱《潇湘夜雨》


云烟烟烟云笼帘房

月朦朦朦月色昏黄

阴霾霾一座潇湘馆

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呼啸啸千个琅玕竹

草青青数枝瘦海棠

病恹恹一位多愁女

冷清清两个小梅香
只见她薄嚣嚣嚣薄罗衫薄

黄瘦瘦瘦黄花容黄

眼忪忪忪眼愁添怀

眉蹙蹙蹙眉恨满腔

静悄悄静坐湘妃榻

软绵绵软靠象牙床

黯淡淡一盏垂泪烛

冷冰冰半杯煎药汤
可怜她是气喘喘

心荡荡,嗽声声,泪汪汪

血斑斑湿透了薄罗裳

情切切切情情忐忑

叹连连连叹叹凄凉

我是生离离离别故土后

孤凄凄栖迹寄他方
路迢迢云程千里隔

白茫茫总望不到旧家乡

她是神惚惚百般无聊赖

影单单诸事尽沧桑
见那夜沉沉夜色多惨淡

声寂寂声息愁更长

听那风飒飒飒风风凄凄

雨霏霏霏雨雨猛猛
滴铃铃铜壶漏不尽

哒啷啷铁马响丁当

笃隆隆风惊帘钩动

浙沥沥雨点打寒窗
丁当当钟声敲三下

扑咚咚的谯楼打五更
那妃子是冷飕飕冷风禁不起

夜漫漫夜雨愁断肠

从此后病汪汪病魔入膏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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