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旧事(18)有关书信之类的往事杂谈(阿玉)
版纳旧事(18)
有关书信之类的往事杂谈
作者:阿玉
语音:仙子
如今网络科技发达,我们想进行的活动和交流都可以通过手机、网络平台来完成。可当年我们都是通过书信与家人亲友同学传递信息、联络感情的。“一封家书抵万金”是那时身居异乡客的最贴切的写照。
到版纳住进嘎拱寨竹楼,安顿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家人写信,将通信地址和我们所处的地方告诉父母家人。没有可以供我写信的地方,就坐到竹楼木梯上,膝盖上放上一块搓衣板,用临走爸爸给我的金笔奋笔疾书。将十几天来,路上的所见所闻,遇到的点点滴滴一一汇报给父母。至于思念、泪水、委屈和艰辛只字不提,只写旖旎景色,山河壮丽,风土人情……哪怕到了连队一切出乎预料也轻轻一笔带过。告诉家人住老傣家是更好地体验边疆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对边疆能更深入体验和了解,能够很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等等,等等。一封信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七张信纸,这是我到云南后的第一封家信。
写信时泪水不断地汹涌而出,将一条手绢全濡湿了,又担心泪水滴在信纸上爸妈看出来,使他们担心,虽然伤心不已,字里行间似乎表现得还很坚强。深知给家中写信是报平安,必须报喜不报忧。随后又是亲戚长辈,又是同学朋友,空闲的时间就是不停地写信。很快从家带出来的三十张邮票,几本信纸信封都写完了,还没等到发工资。赶集那天将临出发时父母长辈给我以备不时之需的钱拿出来,到那嘎拱供销社买了信纸信封邮票。
刚到兵团时每星期给家一封信,父母每每收到信后即刻就写回信,所以我和家中的来往书信总是在路上。收到家信一展开来信,只要看到信首爸爸所书“英儿” 两字,泪水就情不自禁地涌出来,一封来信总要反复看上几遍,还要逐字逐句推敲。后来正式施工了父亲担心写信影响我休息,让我十天写一封信,只要写两张信纸就可以。爸爸每次给我的信,从工作学习身体各方面都顾及、叮咛到,但他一定只写两张信纸。
那时我通信的范围很广,家里亲人在我之前已到外地去了好几个,有安徽、江苏、甘肃、宁夏……同学们又都去了黑龙江、江西、浙江……我在和亲友们的通信中知道了上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和他们的生活状况。舅舅原本该留校任教,毕业时正好运动开始就全国统配,那时他已害怕当教师最后去了大别山。那里是部队军工单位,物质供应、生活条件较好,但交通也很不方便,大雪封山时一年总有几个月书信来往都不畅。我在云南时,舅舅经常会邮寄包裹和学习资料给我,寄的最多的是他自制的猪肉干、牛肉干,他说山里新鲜牛肉才0.28元一斤。寄来的学习资料和板报绘画资料,比父母寄给我的学习资料更全面。阿姨他们在蚌埠,堂叔在昆明铁路上,也不时给我写信,邮寄包裹,寄些食品、生活用品、劳动防护用品和常用的以及防蛇虫叮咬的药品(有一次我们女生排遭遇马蜂攻击,全排没人幸免,阿姨寄来的季德胜蛇药,正好派了大用场)。家中所有的长辈都关心我,当时对我的精神和生活上的帮助极大。
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大表姐,被下放到甘肃天水地区劳动锻炼,她是母亲家族第三代中第一个孩子,所以“万千宠爱集一身”,从小被长辈宠坏了,即娇气又任性,在家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下子到了大西北对她的考验确实过于严酷了。到甘肃后她来信告诉我,山里缺水,他们的生活用水需翻几座山坡,走上十来里地的山路去河里挑水。没多久大表姐就病倒了,她不敢告诉家里,写信和我说了,我和大表姐彼此惺惺相惜。过后不久她又来信告诉我,他们都被安排工作,大表姐被分配在兰州铁路局,我真为她高兴。三表姐是我们几个女孩中最能干、最厉害,也最能吃苦的,上山下乡时她回了父亲的老家无锡。无锡是鱼米之乡,但农田作业也非常辛苦,她在书信中谈到,“三抢”时,别人回家能吃到现成的饭,可她回家必须自己做饭,还得照顾她那双目失明的奶奶。她还像村上的农妇一样,也养了满屋子的桑蚕,晚上要起来几次照看这些蚕宝宝。她说有次睡熟了手臂露在蚊帐外面,因太累了燃着的蚊香头将手臂上皮肤都灼伤了,第二天起床才发现。但她还是充满了乐观。读着她的来信,暗自庆幸,我们到边疆虽然艰苦,在兵团没有为一日三餐忙碌发愁的后顾之忧。
南京的姑表姐那时也和我书信来往,表姐很有文学修养,我非常佩服她的文字描述。爸告诉我,说二表姐学习特别好,从四年级跳到六年级,那时她可是我心中的达人。二表姐后来被分到丹阳插队,有一天我收到她写在很小纸片上的一封信,并用红色圆珠笔写得信和信封。通讯员发信时就有人在边上说:怎么用红色的笔写信,这分明是绝交的意思呀!我当时愣住了,以为二表姐不愿再和我书信来往,顿时很是沮丧,此后就不再写信给她了。直到回上海后同学聚会时,听一位男同学说,他在浙江山里插队,根本买不起信纸信封,而且就是有钱山里也无处买,他与亲友写信都是找到啥纸就用啥写。香烟壳拆开写在反面,报纸空白处撕下来写回信,别人寄来的信封,翻个身再邮寄回去,邮票也是发信人随信寄来的。那时我才明白插队的二表姐,应该是没钱或没地方买书写的纸笔,才拿到啥用啥写的信吧?!二表姐只比我大一岁,那时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凡事没想得很多,可我误解了她。
和同学书信来往大多写的都是满怀革命理想、豪言壮语,似乎共产主义马上就能实现了。我在班级里离开上海是算早的,同学们离开上海一年后陆陆续续就回家探亲了,好友们回家探亲会上我家看望我的父母家人,并将她们在黑龙江、江西等地的情况绘声绘色地介绍给我的家人。弟弟听了她们的描述,激动地写信和我说:他在上海就像养在鱼缸中的金锦鱼,不经风雨不见世面,以后也要去大风大浪中锤炼自己。收到弟弟的来信我顿时焦虑紧张起来,担心弟弟像我一样自说自话地瞒着父母报名上山下乡。在回信中一再叮嘱他,要他听父母的话,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又不敢写得太多,直到弟弟答应轮到他上山下乡时一定不会自作主张,一定会与父母商量,这才安心。
那些年在与家人、长辈、亲友的通信中,既得到了关心爱护,同时也得到了很多人生哲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父母的家信中我只报喜不报忧,而在与其他长辈来往的信中,我会坦诚地告诉他们我遇到某些问题,委屈和想不明白的事,长辈们就会耐心细致地给我分析、劝慰,帮助、甚至给予批评。在与家人、亲友、同学的来往信件交流的同时也是种学习,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懂得不少人文知识、做人的道理,吸取了不少经验教训,在我远离父母家人的实际环境中得到了锻炼,身心慢慢成熟长大。
在兵团的那些年我可能是连队里收发信最多的吧?每次通讯员从团部拿来的信件总有我的,碰雨季天,通讯员有时隔几天才去团部,好家伙一摞信中总有我的几封信。前几年连队战友聚会时说起当年往事,就说我那时老爱哭,也许吧,我读信写信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流泪。熄灯号吹响了我的很多书信都是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的,然后边写边流泪,第二天早晨起来,两只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眼睛也许就是那时弄坏的,我去云南时检查视力,右眼1.0,左眼1.2,回到上海进单位体检时,右边视力只有0.1,左边视力0.7,怕单位不接受,赶紧去配了眼镜。当年连队里的人来往书信、包裹都交给通讯员,由他跑团部,他都很认真、负责的做登记。通讯员说,那时他记录名单几乎每次会写到我的名字。在云南我花在写信、订阅报纸和买书上钱应该说占工资不小的比例。
当初报名上云南时,我们班主任李先成老师和汽车附件厂工宣队王师傅(一位退伍军人)都不主张我报名上云南,并竭力劝说我,可当时我缠着他们一定要去西双版纳。老师送我到车站时对我说,如果遇上什么困难去找他在景洪热带植物研究所工作的大学同学。可在版纳的几年中我从来没有去找过老师的同学,我不愿无端给人添麻烦。老师后来问我到云南后是否后悔过,其实我肠子都悔青了,但我却回答老师,从来也没后悔过。我的中学第一任班主任是华丽君老师,她有着慈母般的仁爱之心,当得知我父亲为了思念女儿而脑出血去世,特意去我家安慰母亲;当我对前途充满困惑和迷茫时,老师给我建议,愿意帮我想办法调往江西保密单位。想来我的两位老师都想帮我,由于我的固执辜负了老师的心意,但我还是很感激他们。李老师后来调回老家,去了他的母校任教,同学们也和他没有了联系,在此祝愿我的老师健康长寿!
忙忙碌碌穿梭奔波在时间的隧道中,转瞬间从懵懂离家,不谙世事的青春少女到如今已奔七的年龄,惊回首已有半个世纪。往事如烟,又并非如烟,过往的一切总不经意出现在脑海中,不觉热泪盈眶。刻骨铭心也好,沉渣泛起也罢,都说世事浮沉有如惊鸿一瞥,一路走来人性追求向往的真诚、善良、美好始终萦绕在生活中!哪怕在物欲横流金钱唯上的社会现象中还是崇尚真诚善良,品行端方,不迷失在混沌中。生活经历就是调味品酸甜苦辣咸,回忆以往,有颗感恩之心;不忘人的本性,做好自己,珍惜生活!
连队老照片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后转插到安徽凤阳的上海知青
版纳旧事(3)——我阻碍了连长对好友的“感情发展”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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