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观 | 说不尽的普希金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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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在普希金的一生中,发生过和没有发生过的决斗共有 29 次。
诗人是个出色的枪手,他能在 20 步内击中子弹。但在决斗中,他从不让对手流血,在无数次决斗中,他都没有先开过枪。他知晓决斗法典,显然也遵循了莫扎特所表达的原则:“天才与凶恶概不相容。”决斗是普希金性格中的一个奇怪的特征。生性不恶的他,突然无缘无故地显出荒唐可笑的狂妄自大。他经常表现得具有挑衅性。以前的警察有这样的特殊名单,其中包括对公共安宁来说让人不太放心的人。而这些名单就包括亚历山大·普希金的名字。并且绝不是因为他的思想自由和其它崇高的事情而受到指责——他在这些名单上的显著位置之一是作为押赌注者和决斗者。这当然可以用他自由天性中的反抗行为来解释,被无尽头的、倒霉的命运所触犯,但对现实命运的揣测总是徒劳无益的。
普希金决斗的历史,也是他一生历史的写照,同时也展现了他的全部性格,一切都是仓促、轻浮、悲剧的偶然事件、专注的决心、高度的冲动,绝望的挑战……
丹特士——22岁的骑兵团少尉,是一个有两个名字和三个祖国的外国人,在灾难发生前两年半闯进了普希金平静的充满了创造性的生活。
丹特士是法国人,在法国七月革命推翻波旁王朝几年后来到俄罗斯,他的特定目标是寻求仕途发展。在这里,他成了荷兰驻圣彼得堡大使海克伦男爵的养子。他在圣彼得堡受到特别的关注。尼古拉一世皇帝亲自将丹特士介绍给了骑兵团的军官们。他拉着丹特士的手说:“这是你们的战友。把他视作自己人,爱他……这个年轻人认为在骑兵团服役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他会努力赢得你们的爱,我敢肯定,他不会辜负你们的友谊。”
但丹特士在骑兵团里玩忽职守,且因犯错而受到四十四次处罚。当丹特士来到圣彼得堡时,他还是个空虚的男孩,他缺乏教育与天生的聪慧相结合,并且总的来说,在道德和精神上都完全无足轻重。但海克伦男爵收养了他,原因尚不为社会所知。海克伦男爵是一个聪明人,是天底下最文雅的好色之徒,他轻而易举地掌控了丹特士的思想和灵魂。这两个人,不知怀着什么恶毒的企图,开始死磨滥缠地追求普希金夫人,在一年的时间里,以至于差点把她逼疯,损害了她在大众舆论中的名声。
丹特士有着无可挑剔的、标致的、漂亮的五官,但没有任何神采,正如人们所说,眼睛无神。他的身高中等偏上,骑士般的优雅的骑兵制服非常合体。漂亮的外表还应该加上无边的吹嘘、自以为是、空谈......丹特士被那些不是特别庄重和挑剔的女人所吸引。
早在 1834 年,丹特士就遇到了普希金。诗人有时会谈笑,听他的双关语,但丹特士对他厚颜无耻的举止和对女士们放肆的语言感到厌恶。丹特士喜欢普希金妻夫人娜塔莉亚·尼古拉耶芙娜。他开始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注,而她轻浮,卖弄风情,被光鲜耀眼的近卫重骑兵求爱而受宠若惊。这甚至没有引起普希金的嫉妒。他爱他的妻子,无限信任她。毫不奇怪,在当时世界上盛行的道德规范下,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不加思考地把上流社会对自己的赞许告诉了她的丈夫,说丹特士崇拜她。
与此同时,丹特士公开向普希金的妻子求爱。普希金背后幸灾乐祸的讥笑和窃窃私语愈演愈烈。普希金虽然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但他的社会处境却日渐艰难。
丹特士的求爱得到了他的养父、荷兰驻圣彼得堡特使海克伦男爵的支持。这是个好色的老头,总是含糊其辞地笑着,放肆地开着玩笑,什么都想插手。普希金看到妻子对丹特士越来越迷恋,他从她信赖和率真的讲述中知道了他们在舞会上和晚上见面的细节,但对她的纯洁却深信不疑,直到当时他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做出任何决断。当然,对这一切他也不能无动于衷。但是直到一个方便的时刻,他才放弃了他的干预。
1836年 11 月 4 日,那一刻到来了。一群世俗的家伙随后开始向戴绿帽子的普希金发送匿名信——这就是丈夫被开玩笑地称为妻子背叛他们的方式。普希金收到了邮局发来的三封匿名诽谤信,侮辱了他和他妻子的名誉。
当天收到同样一封信的除了普希金,还有他的七八位朋友和熟人。所有这些信件的内容毫无二致:“绿帽骑士团一级团员、高级骑士团团员和团员们在德高望重的总团长纳雷什金阁下主持下在大会馆举行会议,一致选举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为绿帽骑士团总团长助理和绿帽骑士团史官......”收到信后的第二天,即 11 月 5 日,普希金向丹特士发出了挑战,认为他是对自己造成冒犯的罪魁祸首。当天,丹特士的养父海克伦男爵来找他,要求将决斗推迟24小时,第二天他又要求将决斗推迟两周。普希金表示碍难从命,但被叶卡捷琳娜·冈察洛娃的眼泪和兴奋所打动,他便同意了推迟决斗。
但几天后,事实证明,甚至在被召唤决斗之前,丹特士就打算与娜塔莉亚·冈察洛娃的妹妹叶卡捷琳娜·冈察洛娃结婚。丹特士和冈察洛娃让普希金注意到了这一新情况,但他认为这令人难以置信。每个人都知道叶卡捷琳娜·冈察洛娃爱上了丹特士,但他却被她的姐姐,普希金的妻子迷惑住了。海克伦男爵为普希金的朋友们消除决斗的努力做出过努力,但普希金看到了丹特士想要完全避免决斗的懦弱愿望。这种做法让他很反感,他大肆宣扬丹特士的卑鄙,并没有做出任何妥协。
与此同时,海克伦坚持普希金和丹特士之间需要见面,以查明丹特士与普希金妻子的妹妹结婚的愿望是否被视为避免决斗的懦弱企图。然而,普希金拒绝与丹特士见面。
“越血腥越好。不接受任何解释!” 普希金强调。他说话严厉,意志坚定。普希金的朋友、诗人索洛古布伯爵后来解释了他的行为:“他是在通过丹特士寻找死亡或对整个世俗社会的报复”。然而,情况的发展使得普希金被迫放弃决斗。但丹特士要求普希金以书面形式说明拒绝的原因,但并未提及他与叶卡捷琳娜·冈察洛娃结婚的意图。普希金写了一封信,满足了丹特斯,决斗的问题就不了了之了。丹特士认为,之后他将有机会拜访普希金并会见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
普希金家和丹特士家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共同点。一切都是徒劳,这永远都不可能, 普希金激烈地说。
在舞会和晚会上与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见面,丹特士仍然对她表现出格外的关注,而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本人则表现得很轻浮。普希金无比的恼怒和愤慨。诗人想在萨尔蒂科夫的舞会上公开侮辱丹特士,但有人提前警告了丹特士,后者并没有出现在舞会上。
一天晚上,娜塔莉亚·尼古拉耶芙娜从剧院回来了,走在后面的海克伦问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丈夫。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把这件事告诉了普希金,他决定采取行动。
普希金重写了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信件草稿,并将其寄往目的地——荷兰大使馆大楼内的海克伦男爵。在这封信中,用维亚泽姆斯基的话来说,普希金倾诉了他所有的愤怒,他那被激怒的、被冒犯的心的所有悲伤。因此,决斗变得不可避免。
深夜,丹特士的决斗者证人达西亚克出现在普希金面前,给了他一封信,要他决斗。上面有海克伦的签名,最下面是决斗者证人的附言:“已阅并批准。”普希金甚至没有阅读信就接受了挑战。
茹科夫斯基在日记中简要概述了普希金在决斗那天的状况,并特别强调了他的心情:“普希金8点起床——喝茶后写了很多文字——11点前一个小时。从中午11点开始,他异常欢快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唱起了歌儿……这是一种紧张的兴奋、无法估量的疲劳、以任何方式摆脱这种局面的渴望和极大的克制,这使他能够在决斗前几个小时为 《当代人》撰写文章,写回信。决斗者证人出来并签署了决斗条款。一份给了丹特士,第二份丹特士带给了普希金。决斗条件:(1) 对手相距二十步,与界线(译者注:决斗者射击时不得越过的)相距五步(每人),之间的距离为十步。(2)持手枪的对手,在这个标志上,一个对抗另一个,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越过界线,可以射击。(3)假设对方开枪后不允许改变位置,使先开枪的人在相同距离下暴露在对手的火力下。(4)当双方开枪时,如果失败,决斗就象第一次一样重新开始......(5)在决斗场上,在对手之间的任何解释中,决斗者证人都是必要的中间人。(6)决斗者证人,以下署名者,全权负责,确保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名义,以他们的荣誉,严格遵守此处规定的条件。”
另外,为了避免新的冲突,决斗证人不能让对手之间有任何解释,但同时也不应错过和解的机会。
普希金甚至没有阅读决斗条件就接受了这一切。喝了一杯柠檬水后,他和丹特士一起来到外面,两人坐上雪橇,穿过特洛伊茨基桥,来到决斗的地方,黑河对面,即指挥官别墅附近。在宫堤上,他们遇到了普希金的妻子娜塔莉亚·尼古拉耶芙娜,她坐在雪橇上。这次会面本可以避免决斗,但普希金的妻子目光短浅,普希金看到的是另一面。
丹特士和证人达西亚克同时来到了指挥官的别墅。在他们选择决斗地点的时候,普希金坐在雪堆上,对这些准备工作漠不关心,但表示不耐烦。当丹特士问他是否觉得决斗的地方方便时,他回答说:“我绝对是无所谓的,只要尽快了断……”
一切准备就绪。对手各就各位。丹特士挥舞着帽子,他们开始交战。普希金立即靠近了他的界线。丹特士还没有到界线就开枪了,普希金随即倒下。
“我受伤了,”他说。子弹打碎了右上腿骨盆交界处的骨头,深及腹部,是致命伤。
决斗证人冲向普希金,但当丹特士想要靠近时,普希金阻止了他:“ 等等!我感觉足够力气开枪……”
丹特士侧身站在原地,右手捂着胸口。普希金跪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扣动扳机。子弹没有触及丹特斯的骨头,只是刺穿了他的手臂。根据同时代人的证词,是子弹击中钮扣后弹了回来。看到丹特士倒下了,普希金问证人达西亚克:
“我杀了他吗?”
“没有,” 他回答,“你伤到了他的手臂。”
“这很奇怪,”普希金说,“我以为杀了他会让我很满足,但现在我觉得实际并非如此。
丹特士想跟他说几句和解的话,但普希金打断了他的话:“无所谓。一旦我们恢复了,再重新开始......”
普希金感到了伤口的灼痛,说话变得断断续续,他感到恶心,经常连续晕倒。送他回家的时候,马车在晃动,不止一次地停下来。普希金对和他一起回去的丹特士说:“这似乎很严重。听我说:如果阿伦特医生发现我的伤是致命的,你要告诉我。我不会害怕的。我不想活了……”终于,载着普希金的马车到了家门口。当时著名的宫廷医师阿伦特医生也到了。
“坦率地告诉我,”普希金转向他,缓缓地说出这句话,“我的情况怎么样。”
“我必须告诉你,你的伤很危险,我几乎没有希望使你康复。”普希金点了点头,向阿伦特医生表示感谢,但要求医生不要告诉他妻子这件事。他对医生关于他的状况无望的陈述反应很平静,同时他要求医生不要给他妻子很大的希望。
当时有可能救活普希金吗?著名的苏联外科医生回答了这个问题。诗人去世一百年后,1937 年,布尔坚科院士向科学院宣布,普希金的医生采取的措施毫无用处,但今天即使是普通的外科医生也能把他治愈。
莫伊卡堤岸以及与它相邻直至宫殿广场的所有街道都挤满了人。为了维持街道秩序,甚至还派出了军队。
普希金的脉搏越来越弱,很快就感觉不到了,他的手开始变凉。在普希金死前大约五分钟,他要求把他转向右侧躺着,并轻声说:“生命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达里说。
“结束生命!......"普希金清楚地说道,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普希金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钟表时针指向夜里两点四十五分。诗人的呼吸停止了。
"他怎么啦?"茹科夫斯基轻声问道。
"一切都结束了!"达里回答。
诗人低下了他美丽的头,双手下垂。在场所有人都被普希金脸上那庄严而肃穆的表情所震撼。安德烈耶夫斯基医生轻轻合上了诗人的双眼。
翻译/尼基塔
图片/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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