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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科研评价体系的绑架

胡中柱 群言杂志 2022-07-27

原载《群言》2017年3期


看过卓别林经典电影《摩登时代》的人都不会忘记一个镜头,流浪汉主角在某公司找了个只需要把流水线上产品的某个螺丝紧一紧的工作。结果,机械动作变成机械思维,他下班后看到任何东西都不假思索地上前紧一紧,包括老板的鼻子。这种“带着眼泪的笑”的喜剧艺术,将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作了形象的表述,告诉人们,创造了人类历史的劳动也可以成为毁灭人类思维的恶魔,关键在于制度,在于这个制度用它强大的力量使得制度之下的群体不得不默认其观念框架或价值体系。如果说这是艺术作品的夸张,那么可以看看史实。清兵入关之后,无数汉人是宁可杀头也不愿剃发梳辫子的,可到了清末民初,同样有人则是宁死也不肯剪去那根被人嘲笑了几百年的“猪尾巴”,这当中包括像王国维、辜鸿铭这样的大学者。

 

当今高校科研评价体制不正是这样一套被扭曲的教条吗?从教者职称虽是教授或讲师,却既不在乎教,也不在乎讲,在乎的是论文的发表,而且是必须在所谓的核心刊物上发表。原本是希望通过数量考核,打破论资排辈的陋规,也可以避免权力因素、人情关系的干扰,尽量做到客观公正。应该说这套机制在当时有一定的进步意义。然而,大约20余年,竟成了高校评价体系的指挥棒,成了没有任何单位与个人能够撼动的游戏规则,在这规则之下的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绑架而无法挣脱。在一个如此缤纷繁复的时代,科研院所却整体性地被一个如此简单的方法套得动弹不得,到底是人为操纵,还是造化弄人?



由于没有一个客观、全面、准确又有针对性的指标系统,也因为行政管理人员可以通过简单的数据统计进行考核的需要,于是,所有的高校教师、科研人员都在这个论文流水线上紧螺丝了。可是,如果任由这单一评价模式持续下去,后果将是荒谬的场景:高级职称的人员都是论文制作的高手,然而,医生不会看病,不能拿手术刀;农艺师面对病虫害束手无策;教授无法在讲台上浑洒,让学生信服地汲取知识……不要说不可能,这个趋势已经出现了。

 

没有人会否定科研的重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那些献身科学工作的人永 远令人景仰。相较之下,现在那些量产的论文,不要说能够给相关学科增加知识量,连有无读者都成了问题。当然,要责怪的应该是那个“堵着鸡窝硬要蛋”的机制,因为这个机制把职称评定、奖金发放,甚至工资评级都与论文挂钩。都是凡夫俗子的高校教师与科研人员有几个能够淡然洒脱对之?

 

更严重的是,这套机制也带来了空前的学术泡沫与学术腐败,因为管理部门及人员对于学术是隔膜的,对于教师及其论文作真正的学术水平的考察实非其能,但是统计一所大学有多少院士、博士,发表了多少论文,是否核心刊物,那是可以胜任的,至于这论文是抄、是买、是挂名,是否纯属学术垃圾,可就无人关心了。那些年产论文数十篇、专著若干本的快枪手,代写论文、保证发表的一条龙网站多不胜数,遍地皆是。然而打假的却只有方舟子这样的民间人士或知情人的揭发爆料,这个体制及其执行者反而缺位了。

 

当下的核心刊物,除了北京大学与南京大学各有一份名单目录外,更有境外的SCI被认为是核心中的权威,能够有论文发表其上,什么职称评定、经费拨给、项目授予都不在话下。坊间已将这一切称为愚蠢的中国指数(Stupid Chinese Index)。在大众的心目中,核心刊物的评价体系已经与卓别林影片中的流水线和清人脑后的“猪尾巴”作同等看待了。如不加以纠正,摆脱这套只重论文数量的评价机制对于高校的绑架,备受关注的“双一流”战略很有可能重走老路,走入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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