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越战：常风行动——最后的撤退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越战1975，正在撤退的南越难民。

1973年1月，西贡、顺化等等南越城市尚未在1968年北越的打击里复苏。城市纷乱，市井嘈杂，人们为生计奔忙依旧忧心忡忡，街头嘈杂、混乱。

那些勇敢的北越战士，会再次突然冲上街头，向他们袭来吗？

不会了。忽然，巴黎和约签订的消息传遍了世界和南越。

消息突然传来，总统、官员、军民并没有为此激动。他们目瞪口呆看着电视上、报纸上，非常意外出现的风度翩翩的尼克松和巴黎和约的相关新闻。

和平了？

像当年的张伯伦一样，尼克松挥舞着和约终于向国内反战民众有了一个交代：

我，尼克松，从越南为大家带回来了和平和小伙子们！

西贡，被1968年春季攻势打得墙壁残破的总统府内，神情疲惫的阮文绍黯然望着窗外渐渐袭来的阴沉的乌云，喃喃自语：

要变天了。

街头上往来的人们行色匆匆，摊贩们忙着收拾物件，吉普车飞快开过街头——远处，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字幕闪出：常风行动。

转眼，已经是两年后，1975年4月。

除了在西贡等地保留用于美国驻越单位的警备、防卫的极少的海军陆战队外，美军作战部队早已陆续撤回国内。然而，和平并没有降临越南。

而失去美军支援，南越军队不可描述地毫不意外“引发”了对北越的战争。

北越和北越潜入南越的南解集团四面出击，同样出于不可描述的原因，战争态势向北一边倒，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不管当初美国怎么预期，进入1975年后，南越命悬一线，全线颓废，兵败如山倒。

1975年4月9日，北越在数次发起南下作战，大占便宜而并没有得到巴黎和约约束后，再无顾忌，索性调集空前庞大正规军主力，直接向西贡北方门户春禄发起猛烈攻击。

此刻，在没有得到美国总统明确命令之前，驻越美军顾问团军官们强硬支持阮文绍总统反击。

于是，阮文绍总统决定调集南越政府能够指挥的大约2个师的精锐部队，临时构建春禄防线，与北越正规军进行最后的较量。

老虎钳行动中撤退的南越儿童。

春禄战役，血腥惨烈。

有着来自北方苏俄的源源不断的武器、军火支援，北越军队攻势如潮。按照苏军条令整训的北越正规军在正面轮番冲杀。

春禄原野，口哨、喇叭、枪炮声昼夜不断，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然而，防守的美援训练、装备的南越军，由空降兵、陆战队编组，作战尤其顽强，也得到了美军南越库存军火的接济。

两军恶战、鏖战数日，北越南越同室操戈，一时不相上下。

就在北越军队裹足春禄防线，损兵折将，攻势即将衰竭之时，美国、苏俄、中国等国也在为越南局势不断外交磋商。

迫于美国直接断绝军火、装备压力，阮文绍辞去总统，力求南北和谈的南越军政头脑门推选年老昏花的陈文香继任总统。

随后，信心满满的陈文香命令南越军队退出春禄防线，准备南北和谈。

然而，陈文香和南越军政头脑们却没有料到，有苏俄去强力支援，中美希望南北和谈意图，再也无法影响到具有铁一般意志的黎笋的南进决策。

现在可知，当年越战最后期间的南北和谈问题，使得黎笋更为靠近苏俄，敌视中美，也埋下了1979年中越边境战争的前因。

1975年4月21日，黎笋正式签署了发起西贡作战的命令。

北越武装文进勇、黎德寿、黎玉贤等前敌将领一声令下，当天，在苏援坦克、重炮、战机、导弹支援下，北越军队以16个师组成的强大部队突过春禄防线，由北方、西北、西南向西贡发起最后攻势。

越战1975，正在逃难的南越难民。

春寒未尽，这时的北京，文革焰火落撒一地，激情散去后，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佬们已经风烛残年。

虽然碍于同一个阵营的情面，苏俄援助军火源源不断通过中国境内流向越南。然而，此刻看着墨香尚存的巴黎和约，他们如何唏嘘，如今无从得知。

彼时，北越方面更是向美国谈判委员会发出口气极为强硬的最后通牒。

越南人声称在4月28日之前，美国人必须一个不留撤离越南。

得知报告，福特总统大为震惊。

与中国低调应对越南局势直转之下不同，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辞职后，由副总统接替尼克松的福特总统半途接锅，同样要面对国内反战群众、爱心群众、国粹群众们等等各式各样群众们的各式各样的呼声。

鉴于越战残酷，尤其北越在1968年春季攻势，北越在1975年攻占顺化、岘港等南越主要城市，在军事作战之后存在人道主义灾难，福特总统不敢怠慢。

于是，福特总统在紧急会议后签署命令，要求军队在越南提出的最后期限，撤走美方谈判小组、美方驻越人员、美籍越裔人员及其家人。

4月18日，在福特总统、基辛格博士和马丁大使联合提议下，美国国会召开紧急会议，同意拨款2亿美元，用于撤离在南越的美国人以及“符合条件”且“处于危险中”的越南难民。

常风行动主角们。左一是马丁大使，右一是基辛格博士，背坐者是福特总统。

基辛格等一些美国智囊估计，附和这一规定而急于逃离南越的难民有26万之多。

其中，很大部分是华裔。

他们认为，在中美逐步走近态势下，美国撤退越南难民，无疑将促进中美未来外交发展。

是日，越南外海，碧波蓝天。

为应付柬埔寨局势，美海军珊瑚海号航母正在接应美军冲绳号、温哥华号及汉考克号军舰在柬埔寨撤侨。

昨天，在红色高棉冲进金边之前，这支特遣队已经安全撤离了84名美国人及205名柬埔寨或其他国籍人士。

执行撤侨的美军官兵还未来得及舒气，福特总统紧急命令到了。

同样在越南外海游弋的美军航母企业号、中途岛号也接到了相同的命令。

同日，在旗舰“蓝岭”号两栖指挥舰统领下，一支包括企业号、中途岛号珊瑚海号在内的，由26艘军舰组成的庞大舰队——第76特遣舰队，浩浩荡荡驶往西贡。

越战1975，在美军帮助下的南越难民。

美国总统签署的老虎钳行动开始了。

按照行动规定，第76特遣舰队将在有限时间之内，和平的，在西贡完成撤退工作。

这支舰队之强大，力量足以给暴露在西贡附近的北越军队以毁灭性打击——也正是忌惮第76特遣舰队战力，北越在西贡周围部署的苏式SA－2防空导弹阵地并没有启用。

是时，北越部署远程重炮，欲图轰炸西贡及西贡机场跑道。不过，在苏俄顾问们强烈建议下，北越重炮一直没有实施炮击。

越战最为吊诡莫过于此。

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忙着撤退，一支弱小的军队在奋勇进攻——政治和外交，便如小孩子的心情。

当时，受北越委托，驻南越波兰大使举办酒会招待美国驻南越马丁大使。

远处炮声隆隆，街上人迹罕见，波兰大使馆内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波兰大使与马丁大使碰杯：美国人向往和平，为什么还要在越南近海集结一支舰队呢？

马丁微笑回答：如果北越要干涉我们的撤离，你就会明白那些军舰的用途了。

是夜，被北越头脑们恨得牙痒，誓言要活捉归案的南越前总统阮文绍神情凄惶。他和家人在中情局官员的陪同下，登上了一架飞往台湾的飞机。

这时，第76特遣舰队抵达西贡外海，并开始向西贡及西贡以南的各个主要港口前进。

26日，美国司法部签署文件，特别批准了13000名越南人的避难申请。

越战1975，正在逃难的南越难民。

北越军队在西贡郊外震慑性开枪放炮，没有动用导弹、重炮直接打击西贡市内。然而，西贡街头升腾、弥漫的“末日”气氛，在夕阳渲染下，显得更为昏沉、惊悚。

西贡四周公路干线，数以百万计的难民、逃兵毫无目的四处奔逃，通往沿海港口的道路严重拥堵。

大量客车、货车、军用吉普和轿车被丢弃在道路上，恐慌和骚乱中，呼儿唤女的人们背向夕阳，机械、麻木地移动着脚步。

这天，美国中情局一位情报官在日记中描述当时美国使馆内诡异气氛：

西贡市内，危机引信一触即发。

大使馆内留下的工作人员之间忽然弥漫一种相互依恋的虚情假意。

当时，一批美国海军陆战队援兵赶到了美国大使馆，他们带来的陆战队的大使馆撤退方案引起了马丁大使激烈情绪反弹。

时间紧迫，老虎钳行动面临随时中止。为此，美军海军为大使馆撤退提出了“第四撤离方案”。

马丁大使和美国驻越大使馆人员们感到难以接受。

“第四撤离方案”，即假设北越破坏机场，无法以机场撤退情况下，动用运输直升机进行最后的紧急撤离。

“第四撤离方案”能够有效撤退的人员非常有限。这意味着撤退必将放弃绝大部分当时尚未撤离的南越难民。

熟悉越南国情的马丁大使认为，这些南越难民曾经长期为美国驻越机构服务，基本不被北越意识形态包容。

“末日”在即。

越战1975，美国大使馆。

在马丁大使坚持下，老虎钳行动继续着，由台湾、泰国和更远的日韩基地，更多的美军运输机飞往西贡。

仅4月27日，大约1.3万余名南越难民和200余名美国人由西贡新山一机场，幸运地搭乘运输机撤退。

这天，是北越最后通牒的最后时间。傍晚，北越进攻如约而至。

隆隆炮声、火箭弹爆炸声中，城外阵地里的南越军人，在街头负责执勤的警察开始溃乱了。他们纷纷脱下制服换上平民服装，往身后的市区、机场奔逃。

西贡，整个城市陷入迷乱、疯狂。

28日，滞留在西贡的所有人都在忧心如焚，他们想方设法着急切期待逃离西贡。这天，南越黑市购买护照或出境证的价格由500美元，直线飙升达3000美元。

惊惶、不安、哭啼同样袭击着美国大使馆。

马丁大使为安慰不知未来的越南籍员工，打开保险箱取出300万美元现金分发大家。然而，真的能够买票登机的，毕竟是幸运的少数。

看过后来周润发、梅艳芳等人主演的香港电影《夕阳之歌》吗？

在南越西贡大撤退背景下，即便如主角之富豪、神通，陷足乱世，即便有钱，也是一票难求。

遑论平常人？

绝望犹如狂风，每一个人心中珍藏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在摇曳着，熄灭着。

4月28日拂晓，北越前敌最高指挥官文进勇命令，以火箭弹袭击西贡新山一机场，向美国示警。

在夜幕掩护下，北越战斗部队隐蔽抵近机场，向飞机跑道发起突然性攻击。

是时，密集的火箭弹击伤了一架正待滑行起飞的C－130运输机，撤退人员出现伤亡，其中，包括阵亡两名陆战队员。

可能碍于外海游弋的第76特遣舰队，北越军队迟迟不对西贡市区、机场发起总攻，同时，也并没有以破坏力更大的重炮群袭击机场。

袭击机场的消息还是让河内总部非常紧张。

很快，河内总部致电前敌，要求文进勇约束军队，慎重对待美国人在西贡的撤离行动。

4月29日，西贡新山一机场遭遇袭击。

几乎同时，北越以火箭弹袭击西贡新山一机场，造成两名陆战队员阵亡的消息传到华盛顿。美国东部时间下午，正与开会的福特总统收到秘书递来纸条：

机场受到炮击，两名陆战队士兵阵亡，撤离计划搁浅。

福特立即召开紧急国家安全会议。会议在华盛顿时间22时40分左右有了结果。

基辛格博士受命用保密专线通知马丁大使：将采取第四撤离方案。

随后，福特总统签署命令，同意执行第四撤离方案。行动代号：

常风——Operation Frequent Wind。

4月28日，夜间，大约11点，美国电台向西贡突然播放了一首1940年代非常流行的老歌“白色圣诞”。

马丁大使，越南外海游弋的战舰上的美军官兵，以及更多的驻越美国军民机构人员们明白，这是“第四撤离方案”，即常风行动的行动暗号。

老虎钳行动结束了，常风行动开始了。

感谢朋友们支持、转发、点赞。常风行动，是越战最后的句号。本文以橡树视角回顾这一历史事件，希望朋友们喜欢。限于时间，本篇主要笔触老虎钳行动。更新将继续4月29日常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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