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枣宜会战的抗战神剧：湖阳镇大捷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湖阳镇大捷，即枣宜会战中的湖阳镇战斗，发生于1940年5月15日。 

拳打、掌劈、飞腿、飞石都是杀敌利器，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见惯了横店抗战神剧，朋友们对电视剧主角们职业打鬼子的招数早就见惯不惊。

话说我们在接受黑白电影洗礼的当年，电影出场的日军，不过是小队长、中队长等角色。而在现在，生活水平提高，抗战神剧横空出世，出场的日军也就水涨船高。

动辄旅团长、师团长，不过瘾时，甚至搬出了筱冢义男、冈村宁次。

打鬼子，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更多——旅团长、师团长、筱冢义男、冈村宁次这些日酋，无不焦头烂额。

可是，当年的鬼子，真的不是这样打的。

熟悉抗战史的朋友通常知道，抗战期间，由于日本国力、军力优势，日军在中国战场通常以大队、联队作为战役基本作战单位。大多数时候处于攻势。

与之对应，多数时候处于防守态势的国军，通常以嫡系部队的师，以地方部队的军，作为战役基本作战单位。

换言之，国军以军、师对抗日军联队、大队，大致是抗战时期的战争常态。

在1940年枣宜会战前后，日军1个野战大队通常在1100人左右，编配有步兵中队、运输中队和机枪中队。

根据作战任务不同，日军大队还经常配有70mm九二式步兵炮2门到6门。

反观国军，按照抗战老兵回忆，当时普通部队单兵武器装备步枪不过60%上下。之外因为后勤薄弱，需要调战斗兵担负本部队后勤，精锐国军1个野战团真正有效战斗兵，可能也仅在1000出头。

通常，少量迫击炮、战防炮之外，他们没有配属70mm火炮。

石觉，湖阳镇大捷指挥者。

日军1个大队看似和国军1个团持平。然而，在现代战争中，火炮威力非常重要。

日军以经过系统、实弹训练的战斗兵，在配属70mm火炮近3公里距离，即可向国军开火，其压倒性优势可想而知。

这还不算日军大队呼叫的联队、旅团、师团及军属各类炮火、战机等支援。

所以，无论国军那支部队，要在正面1V1去对抗日军，几无可能。

说到这里，权当为相信亮剑、雪豹等等影视剧里面的那些影视剧大捷的朋友们说一下抗战的艰苦，同时，也为人们了解，当年国军取得湖阳镇大捷，尤为不易。

湖阳镇大捷，可谓国军在抗战时期取得极佳野战交换比的胜仗之一。

回到1940年5月，枣宜战役鏖战正炽。

彼时，日军第3、13、16师团全部，第39、40师团主力，第15、17师团各1个联队，第5、34师团各一部，以及战机100多架、战车200多辆、野战重炮100多门，对国军第五战区枣阳及襄河以东发起闪击作战。

战至1940年5月中旬，重庆统帅部和第五战区向汤恩伯第31集团军发出命令，要求汤部由豫南南阳附近南下，会同第五战区其他友军，在枣阳、宜城一线，向孤悬枣阳附近的日军第3师团发起攻击。

第31集团军是最早参加抗战的国军嫡系，经历南口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冬季攻势等等大型会战。

在不久前的冬季攻势中，第31集团军即与日军第3师团多次交手，互有胜负，被日军第11军视为劲敌。 

冬季攻势结束，第31集团军由第五战区调归重庆直辖，为统帅部机动作战部队。

日军最早筹划枣宜会战，即以歼灭、打击第31集团军作为战役目标。

当时，第31集团军以王仲廉率第85军向枣阳运动。

第85军先头部队，即为汤恩伯的爱将石觉率领的第4师。

汤恩伯，枣宜会战期间任第31集团军总司令。

第31集团军在北线运动同时，在南线的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已亲率集指直属队及第74师2个团，东渡襄河，进至襄阳峪山一线。

是时，战况绝非第五战区判断。

以日军第3师团之强悍战力，吸引第五战区主力20余万在枣阳附近激战，顿时给日军第11军集中优势兵力，长途穿插、奔袭、聚歼国军的战机。

第31集团军向枣阳急进同时，日军第13、16师团全部，第39、40师团主力，第15、17师团各1个联队，第5、34师团各一部，以大队、联队规模，分路穿插，也正往枣阳急进。

其中，日军第13、第39师团正按照日军电讯侦察指示，直扑襄阳峪山一线张自忠第33集团军集指。

看似空旷的枣阳、宜城、襄阳一带，陡然间杀机密布。

5月14日午后，第4师先锋万宅仁第11团抵达唐河县城南边的湖阳镇，所部3个步兵营放出警戒哨后，开始造饭宿营。

当晚11时许，3营哨兵发现了由西北方向乱哄哄奔来的逃难民众，于是，3营得迅日军入侵湖阳镇以北约3华里王庄。

3营长韩声涛立即报告团部，并向王庄派出侦查哨，查明王庄日军大约1个大队。

第11团万宅仁团长是汤恩伯黄埔军校第六期学生，颇具胆略久经沙场。

接到报告，他一面令各营做战斗准备，一面派出通讯兵向第4师师部报告敌情，及预备发起王庄作战决心。

第4师师长石觉少将以机敏擅断而受汤恩伯、王仲廉器重——因将军之子石齐将军信任，我有幸阅读过将军论述军事的笔记，确信将军确为优秀之战术家。

是年，石觉32岁，正值血气方刚却非常清醒。

按照国军与日军战力差距及抗战战斗经验，在湖阳镇开阔地带，贸然向日军发起突袭，一旦失利，遭日军战机、战车反击，后果不堪设想。

接到万宅仁团长报告，兴奋之余，一面向军部请战，要求军部速调军属山炮2门支援，一面向王庄两翼及纵深派出侦查哨。

这是由平汉线信阳、确山向西急进，企图在枣阳、宜城一线参与围歼国军主力，由平汉线南下路过唐县的日军第40师团之第234联队。

驻扎王庄为日军第234联队之昭上大队。

王庄之后翼，则是第234联队本部及其余2个步兵大队。

枣宜会战期间的日军士兵。

彼时，日军自东北而西南，分进合击，多路穿插。正巧，与自北而南驰援枣阳的国军狭路相逢。

情况探明，已过子时。

第4师在冬季攻势中多次主动对日攻击作战，冬季攻势结束，又经过数月休整训练，官兵士气高昂。石觉当即决定，展开全师3个团，对日军实施夜战攻击。

万宅仁第11团配属2门山炮，以及师、团属战防炮，迫击炮，向王庄正面日军发起突击。

张荣田第10团机动至王庄东北，骆振韶第12团机动至王庄西北，预备迎战日军第234联队本部及其余2个步兵大队，以掩护第11团攻击。

命令一下，第11团迅疾展开部队，以第1营作为预备队向西南放出警戒哨，以第2营由王庄以北向南，第3营由王庄以南向北，钳击王庄日军。

15日凌晨3时，第2营、第3营先头部队刚刚接近王庄，即被日军发现，战斗打响。

湖阳镇攻击大致示意图。

睡梦中的日军绝非措手不及。

枪声一响，夜幕下，日军迅疾展开兵力，据守王庄村内建筑有利地形，组织防御火力，与迎面冲来的国军激战起来。

这股日军配属山炮，训练有素，应变迅速，火网严密，尤其顽强。

然而，第4师为抗战时期国军精锐，师、团、营指挥官久经战阵多为黄埔生，这次攻击，第11团配属军、师2门山炮、战防炮和迫击炮火力支援，在火力对比上占据优势。

接战不久，日军炮火即被压制。

第2营、第3营的壮士在营、连长带领下拼死冲锋，激战一夜，不分胜负。

天明，阴云密布，绵绵细雨。

天气状况限制，日军战机无法支援；泥泞道路，王庄日军想要全身而退也很困难。同时，第4师和各团似乎发现，这股日军似乎成为被日军大部队遗忘的孤军。

这对第11团无疑是极好的征兆。

如此白天到夜间，王庄战场，国军占据优势火力，兵力，日军显然在劫难逃。

在北线湖阳镇战场鏖战的国军并不知道，此刻，南线张自忠将军第33集团军集指部队千余人，正陷入日军南下第13、第39师团合围。

这天，日军第11军专注、企图完成南线合围张自忠将军所部。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湖阳镇战场并没有得到日军重视。

战至下午2时左右，在兵力人数和火力占优的国军2营、3营反复冲杀下，日军收缩防御。

激战中，2营营长沈金生中弹阵亡，2营北面攻势一时受阻。

入夜，雨歇。

张荣田第10团、骆振韶第12团在王庄以北，各自与意图支援王庄的日军第234联队主力2个大队相遇，开始激战。

此刻，如是夜间无法歼灭日军，天明之后一旦放晴，日军战机赶至战场，日军援军势必向王庄突击，战局尤为凶险。

情急之下，第11团万宅仁团长亲自指挥火炮急袭王庄。

3营长韩声涛亲任突击队长，集中副营长、连、排长和部分班长组成突击队，每人1挺机枪或冲锋枪、600发子弹、4个手榴弹。

黄昏，冲锋之前，韩声涛愤然誓言：

今晚以前必须解决战斗。如果明天无雨敌机轰炸，如果敌增援到达，这仗就难打了。

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这次冲不进去，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要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说完，韩声涛营长当先手提机枪，带领20余位壮士愤然向日军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失去营长的2营也派出了突击队由北向南参与攻击。

枣宜会战期间日军一处重机枪阵地。

这两个营的两支突击队，都是国军久经沙场的勇士。此刻打的眼红，冲锋更是用命。

王庄村内不过方寸地盘。

国军所到之处，手榴弹丢掷，20余挺机枪、冲锋枪猛烈火力扫过，才被国军猛烈炮袭打得东倒西歪的日军残部虽然顽强抵抗，但靠三八大盖步枪毕竟不是对手。

彼时，日军昭上大队长见局势危急，在战地日记草书战况，才写到“支那军弹如雨……”未及写完“下”，便被冲锋国军突击队乱枪击毙。

晚9时许，国军2、3营主力跟随突击队发起总攻击，从西北、东南冲进村内。

晚10点，王庄枪声完全停止。

是役，第11团伤亡官兵近400人，在王庄毙敌400余人。后来，据附近民众报告，约有5、60名日军自王庄突围四散逃跑。

当时，国军打扫战场挖掘出日军埋藏的被拆卸的两门山炮。

同时，国军还在战场发现用白布包裹的一具尸体。

尸体着装军服和随身战地日记显示，这便是日军进犯王庄的大队长尸体。

——经查询日军编制序列，确认是战死者为日军昭上大队长。 

王庄攻击得手，国军第4师师长石觉当即调集配属第11团的火炮，对湖阳镇及王庄东北两翼激战的第10团，第12团实施火力支援。

入夜，第10团在炮火掩护下，向正面日军发起突击，混战中，当场击毙日军野篠大队长，野篠大队混乱溃退。

王庄枪炮声平息，野篠大队也已溃退，战至此刻，第234联队再无斗志，终于向东北胡乱溃退。

1940年5月16日，天明，第4师各团清点战场，师长石觉汇总各团战报不觉大喜。

是役，国军第4师主动对日军1个联队发起攻击，伤亡1000人，即毙敌过千，实为刷新抗战以来敌我伤亡交换比之记录。

这次大捷，国军以一师之力野战日军1个联队，歼其1个大队，击溃2个大队，一举击毙日军2名大队长，缴获山炮及其他武器物资颇为丰富，更是堪为抗战军兴以来的一场罕见的战术性大捷。

然而，也正是这天，在南线南瓜店十里长山南麓，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遭遇日军合围，力战殉国。

此后，合围南线第33集团军张自忠将军总部的日军主力第13、39师团星夜北上，闪击国军集中枣阳主力，枣阳战局直转之下，汤恩伯第31集团军之王仲廉第85军各部按照第五战区命令，再度迎战日军第3师团一部。

碍于第五战区已经全局崩溃，在日军转向急袭宜昌之后，汤恩伯第31集团军按照重庆统帅部命令，星夜南下。

此后，第31集团军由宜城转战荆门、当阳一线，与第18军及江防军，第2集团军，遥相呼应，与日军进犯宜昌主力进行了枣宜会战最后的宜昌会战。

枣宜会战，张自忠将军壮烈殉国，确实为民族之英雄。

然而，第31集团军各部自唐县、枣阳、宜城而荆门、当阳一线，连日激战，牺牲者无数，实为枣宜会战国军各部里战绩最为出众一部。

想来，如是了解这段历史，同样也应该尊第31集团军官兵是民族之英雄吧。

此图可见枣宜会战期间，南线张自忠将军壮烈殉国，北线第31集团军作战英勇。

后记：

石觉将军后任国军第13军军长、第9兵团司令、台军联合勤务总司令等职，陆军二级上将。

石觉将军在抗战久经战阵，回忆规模不大的湖阳镇大捷，却尤为自豪：

抗日战争为一劣势装备对优势装备之不平等战争，常以五、六个师对抗敌军一个师团，仍感十分吃力。

今我以一师兵力，全歼其一个大队，击溃两个大队，整个二三四联队惨败于我铁拳之下，指挥官之意志知识能力，部队之士气战力，作战效能发挥无遗。

在抗战中，战场上压倒歼灭敌军，确属少見，如斯往迹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应足引为自慰。

湖阳镇大捷主攻第11团团长万宅仁战后叙功升任第4师参谋长，后为第13军新编第16师师长，浙江省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青年军第204师师长。

1949年，万宅仁到台湾。

参战湖阳镇大捷，击毙日军野篠大队长的第10团团长张荣田，后任第4师副师长、鲁苏皖豫边区特派员。

1942年3月，张荣田将军（追授少将）突遭日军包围，力战不屈，重伤后以佩枪自戕，殉国。

参战湖阳镇大捷第12团团长骆振韶，后任国民革命军13军第4师师长，13军军长，台军北部防守区少将副司令。

湖阳镇大捷主攻第11团2营营长韩声涛，后来参战豫南会战、豫中会战，平津起义后，任四野第45军第135师副师长。

1951年任第一高级步兵学校教务处副处长。1955年被转业到湖北省襄阳高中任副校长。

后于襄樊四中离休。2010年3月22日在襄樊逝世，享年9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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