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蒸汽机车梦回故里，再牵矿车经典重现
在欧洲，几乎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许多的蒸汽机车活动，在此期间时常可见蒸汽机车牵引列车在干线铁路上运行。但是这些动态保存的蒸汽机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牵引旅客列车，通过活动期间车票的收入支持蒸汽机车的运维。然而今年夏天，在北极圈内的午夜阳光下，有一台蒸汽机车时隔100年后重新回到了它为之而生的地方，牵引着1298吨的铁矿石列车再次出征。它便是本文的主角，瑞典最强劲的蒸汽机车R 976！
本文主角——瑞典铁路R 976号蒸汽机车
在主角登场前，有必要先说说此次蒸汽机车行驶的线路：这条线路名为Malmbanan，直译为“瑞典铁路矿石线”。顾名思义，Malmbanan铁路的日常运输就是以外运此地生产的铁矿石为主。线路全长473公里，南起于瑞典的吕勒奥 (Luleå)，向北途经耶利瓦勒 (Gällivare)、基律纳 (Kiruna)，跨过瑞典挪威边境，最终抵达挪威港口城市纳尔维克 (Narvik)。除本线外，还有基律纳 (Kiruna)至Svappavaara矿区的支线。
Malmbanan铁路线路示意图，可以看到大部分线路地处北极圈以内
Malmbanan铁路在瑞典版图中所处的位置
作者注：Malmbanan铁路在挪威境内部分被称为Ofotenbanen，出于便利，本文统称为Malmbanan；文中出现的瑞典语地名，如有中文翻译的将用中文+瑞典语表示，如无中文翻译将直接使用瑞典语表示。
Malmbanan铁路历史悠久，其始建于1884年，1891年被瑞典政府接管，几经周折于1902年末全线贯通，1903年7月14日，当时的瑞典国王奥斯卡二世主持通车仪式。1922年，全线电气化改造完成。2000年初，铁路升级为30吨轴重，IORE型电力机车与载重100吨的新型矿石货车也开始投入使用，让这条年逾百年的电气化单线铁路在货运重载时代焕发了新的生机。
1900年，正在修建过程中的Malmbanan铁路（Via：维基百科）
Malmbanan铁路升级后使用的IORE型电力机车，这款机车与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后面会详细介绍
LKAB矿业公司生产的铁矿石在Malmbanan铁路分为南段与北段两个相对独立的交路进行运输。南段耶利瓦勒 (Gällivare) 附近矿区出产的矿石由铁路南下，至瑞典的吕勒奥(Luleå)海港码头和附近的炼钢厂；北段基律纳 (Kiruna) 附近矿区出产的矿石则由铁路北上，出境后在挪威纳尔维克 (Narvik) 港装船外运。
Malmbanan铁路瑞典段交路示意图，绿线为南段交路，红线为北段交路，蓝线则是连接Svappavaara矿区的支线
这其中，北段不仅自然风光极为壮丽，且是R型蒸汽机车当年主要服役的路段，故而此次展示活动也是在Malmbanan铁路的北段进行。
Malmbanan铁路的北段位于北极圈内，自然风光极为壮丽（Via：维基百科 Kabelleger / David Gubler 摄）
1907年，瑞典国家铁路（Statens Järnvägar ，也称SJ) 订购了5台强劲的R型蒸汽机车，用于在Malmbanan铁路北段线路条件最苛刻的区间，即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至里克斯格伦森站(Riksgränsen) 间牵引矿石列车。
R型蒸汽机车的资料照片（Via：维基百科）
得益于R型蒸汽机车强劲的功率，以前该区段需要2至3台SJ - Ma型蒸汽机车重联牵引1400吨铁矿石列车爬升上的巨大的坡度路段，R型蒸汽机车单机就可完成。在边境的里克斯格伦森站(Riksgränsen) ，R型蒸汽机车摘挂后，挪威铁路的机车将继续牵引列车至纳尔维克 (Narvik)。
R型蒸汽机车的资料照片（Via：Svenska-lok.se）
附：R型蒸汽机车主要技术参数
长度：19.85米
机车满载全重（含煤水车）：130吨
华氏轮式：0-10-0
最大速度：50km/h
最大功率：1435马力
在1908至1909年间，共有五台R型蒸汽机车（编号974 - 978）出厂并交付瑞典国铁。但随着1915年Malmbanan铁路北段电气化升级的完工，瑞典国铁没有继续增订。1922年Malmbanan铁路全线电气化后，R型蒸汽机车转至国内其他线路运营。其中，R 975于1963被移交给丹麦国铁，用来置换DSB - E 964客运蒸汽机车，并于同一年在丹麦报废。至1973年左右，瑞典国内已经处于封存状态的R型蒸汽机车陆续退役。
拍摄于1920年前后的照片，一辆R型蒸汽机车停靠于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当时的机车在冬季会安装有巨大的雪铲用于清除线路上的积雪。另外可以看到，此时线路已经完成了电气化升级，机车头顶上方的接触网清晰可见（Via：瑞典铁路博物馆）
幸运的是，其中一台R型蒸汽机车在退役后被瑞典铁路博物馆征集为馆藏，并一直维持着可运行状态，这便是本文的主角——生产于1909年，迄今已113岁高龄的R 976号蒸汽机车。
馆藏的R 976号蒸汽机车，维护状态良好，博物馆对其的介绍是“只有在需要真正强大且令人震撼的蒸汽机车时才会被使用”（Via：瑞典铁路博物馆）
R 976号蒸汽机车能在Malmbanan铁路建成120周年之际重返舞台，除了瑞典铁路博物馆和LKAB矿业公司的密切合作外，基律纳 (Kiruna) 政府也借此来庆祝最后一次在老城区中心举行的基律纳节（由于采矿造成的严重地面沉降，城市中心将由老城区整体搬迁至三公里外的新城）。在此次活动上，R 976号蒸汽机车将和许多从博物馆中拉出来的馆藏机车一起，重走自己当年曾经奋斗过的线路。
除了R 976号蒸汽机车，还有许多从博物馆中拉出来的馆藏机车一起参与此次活动
举办这次活动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瑞典交通管理局正在Malmbanan铁路上安装新的铁路信号系统ERTMS，从明年开始，没有安装ETCS车载信号系统的列车将无法在Malmbanan铁路上运行。包括R 976号蒸汽机车在内，许多动态保存的馆藏机车不会加装新的车载信号系统，因此这将是他们在Malmbanan铁路上运行的最后机会。
R 976号蒸汽机车驾驶室内部安装有GSM-R通讯系统，但只负责语音通话，此外没有安装任何车载信号系统
此次活动自6月30日至7月3日共计4天，作为重头戏的蒸汽机车牵引矿石列车运行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天。之前，R 976号蒸汽机车和其他前来参加活动的机车将进行开放展示、牵引客车短途运行等丰富多彩的热身活动。
前三天的热身活动同样丰富多彩：R 976号蒸汽机车除了开放登车参观外，还在每天上午开行绕Luossajärvi湖运行的旅游列车。旅游列车从基律纳 (Kiruna) 站出发，沿Luossajärvi湖东岸北上，到达湖的最北侧后转而南下，通过联络线进入LKAB矿区，随后经过湖南岸的LKAB Kiruna矿区到发场后再次回到基律纳 (Kiruna) 站。由于平时这段矿区铁路不对外开放，加上载客的车厢也都是从博物馆中拉出来的馆藏客车，因此受到了大批铁路爱好者和游客的欢迎。
R 976号蒸汽机车驾驶室内部，布局与我国的蒸汽机车类似，正驾驶位于右侧，副驾驶位于左侧
在欧洲零碳目标的大背景下，此次R 976号蒸汽机车使用的是一种名为Ecoal 50的合成燃料，由50%煤和50%橄榄核加工而成，可减少煤烟的排放（Via：瑞典铁路博物馆）
绕Luossajärvi湖运行的旅游列车
而与R 976号蒸汽机车同场亮相的机车伙伴们也同样都是经典车型：其中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当之无愧的“第二主角”。Dm3型电力机车于1960年代开始投入使用，至2013年之前一直是Malmbanan铁路的主力机型。Dm3型电力机车采用三节设计，首尾节设有单驾驶室，中间节为无驾驶室的动力车，全车为B0-B0+B0-B0+B0-B0轴式，共12对动轮，全车功率近10000马力，是当时欧洲最强大的电力机车之一，可单机牵引5200吨重的矿石列车。其庞大的身躯加上巨大且充满工业力量的连杆传动动轮，给人一种粗犷的独特美感，且与Malmbanan铁路北段的旷野风景非常相称。
动态保存在博物馆中的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Via：Järnvägsmuseet Ellok 摄）
而现今Malmbanan铁路的主力机车——IORE型电力机车则派出了107号机车参加活动。IORE 107号电力机车是第一台进行现代化改造的IORE型机车。这里多说一句，IORE型电力机车与中国铁路有着很深的渊源，它就是中国铁路现在的主力电力机车HXD3B的原型车。
前三天的开放参观中，IORE 107号电力机车和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连挂在一起。瑞典有给每一台铁路机车和动车组取名的习惯，图中可见两台机车都在车身侧面喷涂了自己的名字，IORE名叫“SVAPPAVAARA”（即上文说过的矿区），Dm3则名为“OSKAR”
除了上文提到的短途旅游列车外，瑞典铁路博物馆还开行了往返基律纳 (Kiruna) 与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间的午餐列车，以及往返基律纳 (Kiruna) 与比约克利登 (Björkliden) 间的晚餐列车。这两趟列车由1955年制造的Da888号电力机车牵引，该机车以前也曾服役于Malmbanan铁路。列车的车厢则是同样由来自博物馆的1950年代馆藏客车车厢组成，包括一等座车厢、餐车和酒吧车。甚至大厨还会在餐车上现场烹饪美食，重现目前瑞典现代客车上已经几乎绝迹的服务。
餐车的大厨在工作间隙和机车司机聊天
此外，Kalmar Veterantåg火车协会也在活动上开行了自己组织的旅游列车，机车为1953年生产的Ma 828号电力机车，车厢也均来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众多经典机车在活动上济济一堂，成为了当地乃至整个瑞典铁路爱好者们的节日。
Kalmar Veterantåg火车协会组织开行的旅游列车
7月2日星期午夜，本次活动的重头戏如期上演。深夜23:55，R 976号蒸汽机车牵引重载铁矿石列车准点从基律纳 (Kiruna) 站发车北上。列车车次特别编为50976次，意在呼应976的机车车号。全列车共编挂了14辆货车，总计1298吨，略低于R型蒸汽机车的设计牵引重量1400吨。列车装载的矿石由LKAB矿业公司提供，且是货真价实的出口货物。
由于R 976号蒸汽机车使用的是传统的链式车钩，而现在的矿石货车使用的是SA-3型车钩，所以50976次列车头尾各加挂了一节过渡车，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过渡车的位置
50976次列车主要途径站点示意图，以红色标记表示，蓝色标记的则是列车出境的站和最终的终点站
由于地处北极圈内且恰逢夏季，因此这次活动出现了在十分精彩的一幕——午夜时分，太阳高悬，深夜的阳光下，蒸汽机车喷云吐雾的运行在北欧的大地上，展现出了一往无前的澎湃气势。相信对于很多国内的朋友们来说，这绝对是一幅难得的奇景。
50976次列车由基律纳 (Kiruna) 站开出，此时是深夜23:55，但天色依然大亮
随后，7月3日凌晨02:42分，本次活动的第二主角，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牵引另一列总重4554吨的铁矿石列车由LKAB Kiruna矿场出发。由于R 976号蒸汽机车只被允许以30km/h的最高时速牵引矿石列车，并且在几处长大坡道车速只有10~15 km/h，所以按照时刻表安排，两趟矿石列车都将在上午九点左右先后抵达瓦西尧勒 (Vassijaure) 站。
牵引另一列铁矿石列车的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
凌晨02:18分，R 976号蒸汽机车牵引的50976次列车提前10分钟抵达托讷湖 站(Torneträsk) ，停车一小时进行常规检查以及关键部位的润滑油加注。活动期间，已经关闭了客运服务的托讷湖站 (Torneträsk) 还特意重新开放了站台区域供游客和铁路爱好者们近距离拍照。
托讷湖站 (Torneträsk) 附近的线路沿湖而行，景色优美
在托讷湖站 (Torneträsk) ，司机拎着油壶为机车加注润滑油
托讷湖站 (Torneträsk) 临时重开的站台，聚集了许多专程赶来的铁路爱好者和游客
出托讷湖站 (Torneträsk) ，线路开始攀山而行
湖光山色之下，各位是不是仿佛已经通过照片听到了悠扬的汽笛声呢？
列车经过一处瀑布
沐浴在北极圈内午夜阳光下的蒸汽机车开足马力冲坡，几公里外便能看见喷吐着的白烟，可惜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无法通过照片表现
清晨05:02分，50976次列车准点到达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原计划停靠一个半小时后于06:38分出发，但因为加煤补水以及清除煤渣的过程超出了预计的时间，列车最终晚点一小时后发车。
列车到达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列车在到达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后，机车暂时摘挂，倒回车库尽头线准备进行加煤补水作业。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在车站东端设有扇形机车库以及三条尽头线供机车车辆停放
目前Malmbanan铁路沿线车站的煤水补给设备也早已不复存在，因此此次活动中需要轮式装载机为R 976号蒸汽机车加煤，所加的合成煤则由公路卡车提前运来
列车晚点让聚集在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的游客和铁路爱好者们因祸得福，长枪短炮对着列车算是让大家过足了瘾。而列车从阿比斯库东站 (Abisko Östra) 出发后天气急转直下，下起了雨的同时气温也下降了近10度，因此包括笔者在内，很多后续的拍摄计划不得不取消。之前晚点提供的拍摄时机，在此时又显得弥足珍贵。
列车通过沿途的小站，旁边的线路是前文提到过的Kalmar Veterantåg火车协会组织开行的旅游列车
列车经过Kopparåsen站时，雨势已经转为瓢泼大雨，R 976号蒸汽机车顶风冒雨赶往此次行程的终点站瓦西尧勒站(Vassijaure) 。
列车通过Kopparåsen站后，雨势逐渐加大
上午09:40，历经近十小时，50976次列车终于抵达此次行程的终点站瓦西尧勒 (Vassijaure) 站。一旁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牵引的29246次列车已先行到达。随后，两列列车在机车摘挂后合并，再由IORE型电力机车完成最后的行程。这趟由三代机车共同担当的重载矿石列车，也因此变得意义非凡。
50976次列车正在驶入终点站瓦西尧勒 (Vassijaure) 站，旁边线路上是早先到达的29246次列车
列车在二道停稳，背景中是瓦西尧勒 (Vassijaure) 站的站房，这座站房之所以建筑体量巨大，是因为除了承担旅客候车外，还同时作为变电站为接触网供电，巨大的站房建筑正是为了容纳变压器而设计。如今站房的变电站部分早已停用，但被设立为铁路电力博物馆，遗憾的是通常不向公众开放
两列矿石列车并排停靠在瓦西尧勒 (Vassijaure) 站内，明显能看见编组辆数的差距
瑞典最强大的蒸汽机车与曾经最强大的电力机车，在它们为之共同奋斗过的舞台上，时隔多年之后重逢
R 976号蒸汽机车摘挂后，正在将矿石列车首位的两节过渡车连接，准备之后的回送，图中可见过渡车的右端为SA-3型车钩
而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则负责将两列列车的货车车厢合并
IORE 104 + IORE 105号电力机车牵引合并后的矿石列车准备发车，值得一提的是，IORE 105号电力机车的名字正好是列车行程最终目的地NARVIK-挪威纳尔维克港，不知是否特意安排
“在午夜的阳光下和最后一段的大雨中，能再次看到两位老兵牵引着他们的重型矿石列车，这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 瑞典铁路博物馆火车交通部门负责人Henrik Reuterdahl的致辞为本次活动做出了完美的总结。
这次活动上，R 976号蒸汽机车能在100年后从博物馆重回Malmbanan铁路，原汁原味地重现了当年实地作业的情景，这恐怕在全世界的蒸汽机车活动中也屈指可数。但同时让人感到遗憾的是，这也可能是它最后一次驰骋在曾经战斗过的岗位上了。
对于R 976号蒸汽机车来说，这也是它与Malmbanan铁路的告别之旅
据了解，活动结束后，Dm3 1246-1247-1248号电力机车将牵引R 976号蒸汽机车无火返回耶夫勒 (Gävle)的瑞典铁路博物馆，继续在博物馆的维护保养下动态保存。青山不改，相信未来他们的身影还会出现在瑞典的某一条铁路线上，与我们后会终有期！
盼望它能有机会继续奔驰在其他的线路上
作者简介：何俊尧，铁路行业的从业者、铁路摄影爱好者，目前旅居于瑞典斯德哥尔摩，从事ETCS车载信号系统设计相关工作。
编辑：吕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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