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文 譯 | 見證錄：波蘭當代詩選輯（下輯）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1997年2月第38期
見證錄：波蘭當代詩選輯（下輯）
米洛殊
Czeslaw Milosz (1911-2004)
隨意道來
──我的過去是一只昏頭昏腦的蝴蝶漂洋過海
我的未來是一個花園，裡面有個廚子在割雞的喉嚨
我擁有什麼，憑我所有的苦痛和反叛？
──來吧，就一會，當那亮麗的殼，
那雙合掌，緩緩張開
你看見什麼？
──一顆珍珠，一個瞬間
──當無常的風停息你可看見什麼？
──地球，天空和大海，滿載的貨船
露盈盈的春曉和遙遠的領地
看著這寧靜的光輝
我無欲而安
梅席斯洛·雅茨朗
Mieczysław Jastrun(1903-1983)
人
我看見一個人
被天使謀殺
被問題刑訊
被壓抑的哭泣脹起
一塊行屍走肉
道德的受害者
我也愛莫能助
因為他不值得一點同情
況且那點同情也早已溜掉
而我還不得不和天使們一道
給他最後一擊
踐踏、撕扯，宰割者
他那卑賤的
但畢竟屬於人類的
──心髒
安娜·斯娃茨辛斯卡
Anna Swir (1909–1984)
我凶猛地喘息著
能呼喊
就不要說話
能奔跑
就不要行走
能燃燒
就不要活著
我在奔跑和呼叫，為了歡樂
我在奔跑和呼叫，為了絕望
我凶猛地喘息著
我的肺就要發狂
有暴烈的感覺
才好，所以我聽到，你的健魄
殺 我
不要吻我，愛人
不要擁抱我
如果你 愛我
殺掉我，愛人
Stanisław Barańczak(1946-2014)
斯塔尼斯洛·巴洛斯扎克
Stanisław Barańczak(1946-2014)
從未真正
我從未真正感覺過寒冷，從未
被蟲子吞吃，從未知道
真正的飢餓、羞辱和生命的恐懼
我總是奇怪，我究竟有什麼權力寫作？
愛娃·裡普斯卡
Ewa Lipska(1945-)
忠 告
我告訴你要留意你自己
別相信自己
你隨時會
槍擊你的後腦
或者你繞過你自己
你可以忘掉自己
並留在裡面
你能做到這一點的
別相信你的右手
它會簽署你的死刑
也別相信你的左手──
它完全能充當你的右手
小心你的思想
它會突然離開
彈射出去
從你燃燒著的大腦表面
避開寂靜
你常常使用它──
它會解開你的舌頭
Ewa Lipska(1945-)
傑西·哈拉席馬維奇
護 照
你擁有護照
總統
鍍銀的大名擔保
這就是你
你擁有護照
高原鳥
棲居橡皮圖章上
如同在山巔
它們守護你的財產
你那一磅的胸肌
不要怕
你不會迷失
總統在關照著你
你擁有護照
因此你存在
赫伯特
Zbigniew Herbert(1924-1998)
舌頭
一不小心，我越過她的牙齒，把她那機靈的舌頭吞了下去。它現在長在我身體內，像一條日本金魚。它拂擦我的心髒和膈，像拂擦魚缸的壁，它把淤泥從底部攪起。
那個被我奪去了嗓子的她，睜大眼睛瞪著我盼我說話。
然而我不知道該用那一只舌頭對她說──是偷來的那只，還是早已長在我口腔，過份良好的那只？
摘自神話
最初是夜和風暴的神，一個無眼的偶像在那些蹦蹦跳跳的人面前，赤裸、沾滿血污。然後，在共和時代，就有許多神了。帶著老婆、孩子，吱吱嘎嘎作響的床，並無惡意地響著雷霆。到最後只有那些迷信的神經過敏者，在口袋中裝著風趣的小塑像，像徵是譏諷的神。那時候已經沒有偉大的神了。
然後巴伐利亞人來了。他們也看重那譏諷的小神，他們用腳後跟把它踩碎，放進菜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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