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的塔中之塔:成都读者沙龙第十期
天地君亲师,缺了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自古以来,人际最神圣美妙的伦理,其实正是我作你读、你作我读的精神交往。
我虔诚地想象着我的读者们,老的,少的,八十八岁,十二岁,男的,女的,俊的,丑的,憨的,傻的,富的,贫的,健美的,残废的,教师,学生,店员,公仔,水文站的,税务局的,卖豆酱的,开汽车的。
我曾说艺术是无对象的慈悲,然而这一群群的读者正是我艺术的对象
——选自木心遗稿
从第一期木心先生的读书会开始至今,正好做满十期。我坚持每周一期,有朋友劝我说,这样频率太高了,会没有读者来参加……其实,每一期的开场前,我一直都在担心没有读者报名,或者报名人数过少。
事实也是,做到第四期,现场只来了三位读者,我把精心准备的专题,换成了现场观影,几个人就这样畅快的聊了一个下午。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公众号读书会一栏里,没有第四期的公众号推文,我当时是准备了,但事后确实没有什么可写的。
从第五期开始,读者渐渐多了起来,第五期报名了十六位读者,我的信心一下又重拾起来。接下来几期,读者数量一直在十个人左右,来到第十期,报名的读者人数突破了二十。
起初,我并不确信这样小众的读书会可以一直做下去,只是单凭一腔热血,对木心先生的爱,现在回首十期走过的路,回想那些让我感动的读者,一张张热切的脸在我脑海浮现,我开始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读书会得以持续下去。
天地君亲师,缺了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自古以来,人际最神圣美妙的伦理,其实正是我作你读、你作我读的精神交往。
读者多了起来,我也变得异常兴奋,整个下午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一点半开始放先生的视频,两点钟开始,中间休息了三个时段,分享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仍觉意犹未尽。
我花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这次的专题,分享主要以先生的生平细节为主线,贯穿先生艺术世界的三大版块:文学,绘画与音乐。此次只讲了先生的文学世界,接下来的两期,将分别着重分享先生的绘画与音乐世界。
整理先生生平的这段时间,我也私下里再次回望自己的人生,忽忆起东坡的那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作为常人的一生,伴随物理生命的终结,其泥上指爪终不复存在。而如先生这般的人,活过行过,纵如飞鸿踏雪,亦如茨威格笔下的人类群星璀璨,星光忽明忽暗,却会一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抬头仰望苍穹。
先生在台版《同情中断录》原书有序云:“'我曾见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以示我希望有所“完成”的个人和时代的出现,这是一个额外的残剩心愿,挥之不去……"
行过也好,完成也罢,这于先生皆是极高的要求,尽乎不合情理,先生善下断言,看一下他在《文学回忆录》里,臧否的人物多是赫赫有名的文学巨擘;在《双重悲悼》里,对老师林风眠的惋惜;在《飘零的隐士》里,对同代天才张爱玲的悼念。
时代过去一个又一个,完成的生命又有几个?
读书会现场来了一位坐轮椅的读者,一个人不知坐了多久的公交与地铁,现场她话不多,一个人静静的阅读,观看先生的视频,又一个人默默的流泪。来的时候我们把她抬上二楼,结束后又抬到一楼,送到地铁站,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不知道全国有多少这样的读者,很早之前,我在看先生乌镇追悼会与北京追思会的时候,同样是这样一群陌生的读者,自发的赶过去,在现场,默默的观望,流泪,然后悄悄离开,消逝在人群中。
如果说这世间有一份真情可以打动我,那么这一定是其中一份。
读者一瞥
这期读书会的读者有远至都江堰赶过来的,也有连续参加过五期以上的,还有带着小礼物过来的……,许多读者,我至今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微信昵称),职业,年龄……
但我确切的知道一点,他们是先生的读者,情真意切的读者。如今的社会,生活节奏快了,人与人的感情却淡了,先生的小诗《从前慢》之所以会被谱上曲子后,唱遍大江南北,皆源于人们对过去那种慢节奏生活的追忆与向往。
人与人如此,人与书,人与古往今来的圣贤,也开始若即若离起来,而做先生的读书会,让我看到了这样一群读者,仍旧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在阅读。先生在回国后写了一篇纪念鲁迅先生的文章:《鲁迅祭:虔诚的阅读才是深沉的纪念》。
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道理,唯有虔诚,方显珍贵。先生说,虔诚的阅读才是深沉的纪念,我想说,虔诚的阅读,才会真正的有所收获。当下,过多的阅读是为了装点门面,太多的社交无非是附庸风雅,而真正能够在自己内心深处留下的东西却少之又少。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本次活动的场地提供方:木来精品酒店。第一次来现场谈合作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氛围,最终决定在这里做活动,是因为酒店的名字,照老板的说法:木来,取自英文moonlight的音译,又取其“慕名而来”之意。
而我看到这个名字,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木心来了”,而且是先生在大雪纷飞中,迎面走来的景象。活动当天的现场,还给了我更多的惊喜,一簇一簇的鲜花,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我带过来的先生作品与相框,终于找到了绝佳的背景与之搭配。
一天,我忽然疲倦了,眼看别人也都是疲倦了,疲倦极了。
我躺着,躺着想,天堂是怎样的呢,在天堂里走一天,脱下来的袜子,纯粹是玫瑰花的香味。
天堂无趣,有趣的是人间,唯有平常的事物才有深意,除此,那是奥妙、神秘。奥妙神秘,是我们自己的无知,唯有奥妙神秘因我们的知识而转为平常时,又从而有望得到它们的深意。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除此》
天堂无趣,有趣的是人间。先生还说过,人间真可爱,实在值得天使下凡历劫。人间之可爱,是因为我们有眷恋的人,还有我们喜欢做的事,找到这样的人,找到这样的事,就不枉人间走一遭了,哪怕只是曾经。
接下来的两期活动,依然定在了木来,一个一个周日的下午,读者们将在这里再次相聚,为了一个不曾谋面,已经逝去的老人,先生会知道吗?
先生在诗歌《五岛晚邮》里写道:
人被思念时
知或不知
已在思念者的怀里
先生在这里应该是指活着的人之间,那活着的人思念已经逝去的人又是怎样的情景呢?先生在写给同窗席德进的悼文《此岸的克利斯朵夫》的结尾这样写道:
死者,沉睡在青色的宫殿里,当世上有人怀思时,眼睑徐徐而启……怀思淡去,眼睑又闭合了——梅特林克是这样写的。
鹤无粮
2019年7月23日·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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