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懂鲁迅,历尽沧桑才发现,我们都是闰土
作者 | 温伯陵
来源 | 温乎
小时候背课文,
总以为自己是写《故乡》的鲁迅,
在社会上经历世事后,
才发现,
原来自己只是闰土。
1
1921年1月,绍兴。
鲁迅冒着严寒,回到阔别20年的故乡。他以为故乡依旧像当年一样美好,没想到,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十分伤感,就写了一篇小说叫《故乡》。
80年后,其中的一段被选入小学语文教材,取名为《少年闰土》,成为小学生必背、必考的重要课程。
曾几何时,我们也把课文背的滚瓜烂熟。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
那是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
虽然我一见便知道闰土,但又不是我记忆中的闰土了。
通篇全是“我、我、我”,潜意识下就把自己带入鲁迅的少爷角色,对傻不拉叽的闰土,恐怕只剩下鄙视。
可是长大后才发现,我特么才是闰土啊。
文章还是那篇文章,只是当年的小孩长大了。
2
少年时的闰土,是个阳光少年。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他出生在农村,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小霸王游戏机、PSP、电脑...统统没有,早教班、课外辅导班等负担也没有,他甚至没有读书的机会。
闰土唯一的生活,是帮父亲干活。
父亲去大户人家打工,当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把他带去。既可以帮自己干活,也能给家里省点粮食。
夏天的晚上,别人在家里纳凉唠嗑,他还得跟父亲去田里照看西瓜,省得被小动物偷吃,卖不出好价钱。
按照现在的说法,闰土已经输在起跑线上。
但闰土的心里没有成年人的负担和顾忌,他依然没心没肺的活着,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惹恼了他,也敢抄家伙打一架。
这就是少年意气。
成年人被社会磨平棱角后,最怀念的东西。
所以,当闰土见到鲁迅的时候,没有工人见到老板的畏缩,也没有因为身份地位不同而自卑,反而把鲁迅当作朋友。
他很开心的跟鲁迅聊农村生活。
捕鸟、看瓜、刺猹、捡贝壳,闰土说的兴高采烈,鲁迅听的津津有味,他们的关系在热烈升温。
我们在学校读书时,不也是这样吗?
谁家多么多么有钱,关我什么事?
谁的父亲是局长、部长,不喜欢照样不喜欢!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只凭着自己的感情交朋友、做事情,不把一切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只求自己开心。
那是我们最怀念的光辉岁月。
3
20年后,物是人非。
他的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的通红。
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缩着。
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当初的少年,早已成了中年大叔。
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
闰土的主要工作是种地,但是收成却不好,即便田里长出一点东西来,也卖不出去,只能在家里烂掉。
他就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做着普通的工作。
没有高学历、没有天赋、没有背景、没有富亲戚、没有特殊机遇,甚至连走出去看看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从小逼仄的生活,禁锢了他的眼界。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读书出国,也没有人告诉他“知识改变命运”,他只能沿着父辈的道路,懵懵懂懂的往前走。
生活在羊群里,能生出搏击蓝天的雄心?
能做到的,恐怕万中无一。
慢慢的,那个聪慧、阳光的少年闰土不见了,他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成了“懂规矩”的中年人。
站在鲁迅面前,他不敢肆无忌惮的开玩笑,而是恭敬的叫一声“老爷”,还要解释“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当年的朋友,如今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
一家8口人的生活,还得仰仗老板的关照。
肩上有了家庭的负担,就没有任性的胆量,一旦惹的老板不高兴,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这是成年人的宿命。
4
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是:闰土成为了当初最讨厌的人。
少年时的闰土,或许也鄙视过自己的父母:“成天低头哈腰的,一点尊严都没有,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
他有理由看不起父母。
老板的儿子,是我的朋友,这是人脉啊;
我以后要把西瓜卖到全世界,没问题的;
我还年轻,以后一定有远大全程。
是的,不管他的梦想是“成为科学家”、“打进NBA”、还是“站在世界的最中心”,他都不想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但不管愿不愿意,他都成了当初最讨厌的人。
该工作的时候,接过父亲的锄头和钢叉,成为一名最普通的工作人员。该结婚的时候,通过相亲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凑合着过日子。
然后生6个孩子,为生活而奔波。
鲁迅要送他一些不用的东西,他选了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幅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闰土像领奖金一样开心。
几天后,还划船来搬走所有的草灰。
【鲁迅《故乡》】
(框内下滑看全文)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母亲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半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母亲说。“是的。”“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 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年;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的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捉小鸟雀的。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闰土又对我说:“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检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⑸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管贼么?”“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刺猬,猹。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他不咬人么?”“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这好极!他,――怎样?……”“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我们坐火车去么?”“我们坐火车去。”“船呢?”“先坐船,……”“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我愕然了。“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⑹。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⑺,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⑻似的,冷笑说:“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哥,――你来了?……”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了不得,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闰土说着,又叫水生上来打拱,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狗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栅栏,内盛食料,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底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劳累了一天之后,他看看熟睡的女人和孩子,或许依然会想起当年的雄心壮志,和暗恋过的翠花。
但是也只能想想罢了。
闰土觉得人生苦,但又形容不出来,只能像石像一般坐着、沉默着,拿起烟管默默的吸烟,然后上床睡觉,准备明天的工作。
那一刻,又有多少人会发出同样的叹息?
5
经常读史书的人,可能会有一种感受:“翻开书,满眼都是帝王将相;合上书,身边全是柴米油盐。”
这是一种落差,关于身份,关于理想。
不是人人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是人人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可是人生还要继续,不是吗?
与自己和解,就成为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懂得世界的复杂,
明白人生的艰难,
原谅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宽恕冷嘲热讽的身边人,
孝敬生养自己的父母,
照顾相互扶持的爱人,
然后,
尽最大的能力,给孩子留一点本钱。
让他比自己走的轻松一点。
所谓成长,其实就是接受自己的一切。
不再执拗的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也不再强迫自己完成什么目标,而是接受自己是普通人的现实,努力的活下去。
然后在不完美的生命中,不忘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 往期荐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