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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韩贤强:辛酸苦涩的乡村爱情往事

韩贤强 新三界 2020-08-25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韩贤强,江苏扬州人,66届高中毕业,1968年安徽汀溪下乡知青,1975年招工进芜湖搬运公司汽车队当汽车电工,1978年考入安徽劳动大学茶叶系,1982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88年调入华东冶金学院,发表《名茶与佛教》《农业科技文章中的非语言符号系统》《关于我国茶叶教育改革的设想》(合作撰写)《一元二次函数在单一肥料效应中的应用》等文章或专著。


原题
爱情故事:
几多辛酸、几多苦涩





作者:韩贤强



 
1、正确的书本、真实的现实

 
山里的小伙难娶亲,姑娘都想嫁到山外。然而,山川虽古老,活力却常在。造物主造人时,是人分为男女的,并将这两类人,按照一定的程序,编辑着喜悦、悲伤、狂欢、绝望……数不清的情感故事,繁衍下一代,生生不息。这就是自然法则,谁能够逃脱得掉?谁能不遵循这样的自然法则?性冲动仍然是生活的原动力,贫乏的山里生活,更加助长了这种事,常有各种艳闻伴随着古老的传说,在大山里流传。

半个多世纪前知青插队时,一群男女青年人被散落在汀溪大山里,散落在这种闭塞的自然和文化的氛围中,朝夕相处。知青们十七八九,二十出头,充满着青春活力,是人生情感的多事之秋。无须启蒙,知青们对“食、色,人之性也”的古训就有了朦胧认识,开始演绎恼人的新一代所谓爱情故事。

书本是正确的,现实是真实的。在两性关系问题上,知青们虽然读了一点书,知道个么二三,但是,“生活之树常青,而理论是灰色的”,理论是从生活实践中吸取动力和资源的,反过来就不行,就好像不能用人类发展史的理论,来指导、处理今天发生的具体事件一样,放置四海而皆准的爱情圣经,对形形色色的爱情事件,必然束手无策。一如陆游《冬夜书示自律》所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切还得慢慢来。
 
从两个实例,看看汀溪的知青们是如何初闯这个情感领域,被碰壁,甚至碰得头破血流的。

第一个故事

知青小孙与同村的姑娘小王相恋。小王眉清目秀,待人真心诚恳,对远离家乡、亲人,来到山里的同龄人,非常同情、关心。年轻女子的同情和关心,往往总是会闪烁着母性的光辉,是母性的最初表现。小王常来帮助知青洗衣、缝衣、做饭,还从家里带来咸肉、咸魚、蘑菇、木耳,成了这个知青点实际的“女管家”,帮助他们料理生活上的一切,俨然就是一个比亲大姐还亲的亲大姐。

小孙是生产队里二十几个孩子的老师,教室设在队屋里。队屋是个多用途建筑,兼具生产队开会、学校、知青的厨房与卧室等多种功能。小孙与另外一个知青同住,另外一个知青要上山做事,家中常常只剩小孙一人。小孙与小王久处生情,情感在不知不觉地发芽、生长,多么顺理成章的事,知青们都心里有数,羡慕小孙的桃花运。

很快,小孙就主动放弃了这件被别人羡慕的事。问其原因,他说:“我借过好几本书让她看,她看几页就看不下去了,都没能看完。将来,晚上我看书,她看什么?只能看我,我有那么耐看吗?”他还举了个例子,说:晒着的衣服掉在地上了,我将它捡起来,又掉了,我又捡起来,结果还是掉了,我发现是绳子不行,我不能没有结果地这样永远捡下去。

这个小孙,中书的毒,太深了!完全用书本来指导生活,将生活想像得过于简单,对生活的丰富、复杂,毫无认识,除了看书,不知其它,太没有包容性了。但是,是否会因此而减少了一个“村里的姑娘叫小芳”呢?也未必可知。

第二个故事

小张看中了生产队崔队长的女儿小崔,小崔生得山里人的小巧身材,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一脸聪明相,好学。小崔常来知青点,瞪着大眼睛听知青天南地北地胡吹,讲故事,也常来借一些世界文学名著看。有不懂的地方常请教小张,不知是否是受到名著中爱情故事的刺激或撩拨,后来,连看得懂的也当作不懂,来请教小张了——感情,在渴望感情的季节里成长。

有一天,小张要我去帮他说亲。谈恋爱,都是悄悄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应该谈些什么,但是总归得谈吧?不能一点迂回也没有,就直奔主题,就谈婚论嫁了?这个,不关外人的事。心想:做个媒,有何难?也还很想去试一试,做一回正经媒人。知青在山里人眼里是有面子的人,哪家有个红白喜事,还要请知青去撑个门面呢!

于是,我胸有成竹,来到崔队长家,把事先编好的词,很流利地说了出来。大意就是:我们小张和你家女儿相好已有时日,是你女儿的福气,也是你全家的光荣。我这次来,就是通知你这件事的,你也表个态吧。

山里的生产队长,个个都是精明鬼。崔队长只是嘿嘿笑着,笑起来的满脸皱纹,有些僵硬,并不生动,只听我说,不插嘴,不回应,因此,你就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不同意?临了,他丢给我一句:“农村有句话:拴牛,也得拴在一个有草的地方。”呵!什么意思?还不同意啊!

这话,当时的我,也还是能够听得懂的。这句话,使我想起《马克思的青年时代》中的一个片断:每次搬家,马克思的母亲都要先去看看厨房。她认为:厨房是家庭幸福的基础,幸福的道路弯弯曲曲,从肠子一直走到胃。这时,我们才真正认识到,山民对我们也只不过只是“看”得重而已。他们可以把你当儿子,但绝不会把你当女婿,儿子可以是假的,女婿却假不了。知青是什么人?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还想娶媳妇,娶我女儿,是在做梦吧?知青也就是个没根的萝卜,说滚就滚,哪能托付自己的女儿呢!我们还是显得有点嫩。
 
也有这样的情况:男知青找到女知青,说:“我们都到了该娶该嫁的年龄了,彼此已很了解,没有必要再打游击战,直接打阵地战吧。嫁给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一句话。”一般人都会以为男知青是在背台词。胆小的女知青会被吓跑,胆大的女知青会说:“神经病!你自己看看你那个样子,配吗?”

深更半夜,大队妇女主任常到住女知青的队屋的窗下听动静,究竟听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据说这是对女知青的关心爱护,也算是大队妇女主任的一项工作职责,我怀疑,这与“窥私欲”有关。女知青确实也是高压线,碰不得的。

那时的男女知青,在一起相处,即使显得很亲热,除非声明在谈恋爱,一般都不是谈恋爱,一般朋友而已。就如同今天青年男女在一起,除非声明不是谈恋爱,一般都是在谈恋爱。当年男女知青的恋爱率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因为大家都心存期望:有朝一日要回城,不想节外生枝。文革前的高中,对学生中的男女关系抓得很紧,虽然现在没有了监督和管束,惯性使得他们还是谨慎、小步慢跑地进入这个领域。
 
与此相对照的是农村男女关系的状况。生活无言,却是最好的老师。也从两个实例,再看看汀溪大山里,当时男女关系的风气。

队长看中了一个山民的老婆,这个老婆也无所谓,哪个男人都一样。队长为了和这个山民的老婆无障碍往来,将这个山民安排到玉米棚里看守玉米,这是个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要在山上蹲守的工作,晚上必须在棚子里住,要防野猪。一天,天刚蒙蒙亮,下弦月还挂在树梢上,这个山民下山回家拿衣服。到了家,敲门,无动静,再敲,里面传出队长的吼叫:“妈的,回来这么早,老子还没起来呢!去转一圈再来。”这个山民,就去转了一圈。

一个山民去汀溪街上办事,预计夜里才能到家,不想事情办得顺利,下午就回来了。走近家门一看,门关着,门前一辆自行车,车上还挂着一件外套。一看,他认识,大队会计的。大队会计是他老婆相好的,因为有这层关系,对他家也挺照顾,对这些照顾,他心里也是领情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真的遇上了,心里还是有点窝囊,堵得慌。走近自行车,摸摸外套口袋,里面还有一包烟,拿出来一看,上海产,飞马牌。在以旱烟为主的年代,这种纸烟,还是稀罕之物,平时抽抽几分钱一包的“大铁桥”就已经不容易了,飞马牌,多香啊,都是干部抽的。不用客气了,拿出来抽吧。这位山民,一边贪婪地享受着飞马牌,一边心里想:“你搞我老婆,我抽你香烟。”扯平了,心里不堵了。

书本教育和当地实际的风气及由此反映出来的山民们的两性观念,都深刻地影响着知青。两相比较,后者,即对两性关系无所谓的态度,可能更真切、更生动,因此影响也可能更深远。随着知青年龄的增长,这种影响也在促使知青们慢慢地发生变化:从正确的书本,走向真实的生活。渐渐地,知青中的男女关系慢慢泛滥开来,有点乱。
 
2、我的儿子,叫我叔叔

 
从战岭流下来的水,经猫儿岭到大坑大队茶叶专业队,从马家岭流下来的水,经小坑、大坑,也到大队茶叶专业队。水流到这里,已经汇聚了途中沟沟壑壑流下来的水,水面略显宽阔,河面三四丈宽,河水一两尺深,水流潺潺,河床全是鹅卵石,随着河水波纹闪光。两股水在这里汇合,将猫儿岭、大坑、大队茶叶专业队,地分三块,各置一方。

从战岭流下来的水到猫儿岭这一段,沿着大山的一边流,大山上长满竹子,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哗哗流淌的河水,形成交响乐。河的另一边,与大山之间,有一块狭长的平地,猫儿岭住户的三分之二都集中在这里,形成一个自然小村落。猫儿岭与马家岭不大一样。

山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平地,虽说平地,也是形成了几个阶梯的。在不同高度的地面上,有不同的安排:住房安排在最高的地方,鸡窝、猪圈随房而建,菜园一般在低处。如厕,每天必不可少,也事关文明。厕所虽然不是一家一户的主要建筑,但是,对厕所的重视程度,可以反映这户人家的生活态度和治家之道。有的专门给厕所盖个房子,兼堆柴禾、农具等杂物。有的将厕所和猪圈连在一起,猫儿岭的养猪户比马家岭多得多了。

大部分厕所建在屋外。有的建在菜园里,有的建在山边上,几个杉木做椽子,搭成圆锥体,门向山上开,可以避开人,一些还装有门帘。厕所主体构件是一只大缸,一半埋在土里,缸上面放两块木板,用作踏板,后面插根毛竹,大便落在上面有个缓冲,以免下面的粪便水溅到屁股上。缸的直径有大有小,缸大,就可能较高,蹲在上面,初来乍到的人,会有点晕,有些心慌。一则害怕踏不稳,掉下粪坑怎么办,二则也怕踏板朽坏断裂,先要试试踏板的承重能力。

改变农村面貌,改厕是重要内容。山里水好,门前就是清亮的溪水,也可从山上用毛竹接甘甜的山泉,直至厨房里的水缸,得天独厚。一户形成一个小单元。在一家一户的单元里,还会栽些枣树、枇杷树、石榴树、板栗树和棕榈树。有的还用竹木扎个篱笆围起来,或是用石头垒起一个围墙,形成有形的势力范围。
 
傍晚,专业队收了工,一人无事,淌过门前这道河,就到了猫儿岭生产队的地面,找知青小汪聊天去。

小汪单家独户,住的是生产队专为知青建的房,原来住着小方和小汪两个男知青,一年后,小方被招工,也称“上调”,走了,剩下一个小汪。虽然之后也有若干批招工、参军、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下来,但都没小汪什么事,因为小汪的母亲是现行反革命。

小汪母亲是陈村水库广播站播音员,据说,一次转播中央台新闻,播出的却是美国之音。那时的播音设备质量不好,“跳台”难免,但是,说你是有意为之,你就是浑身是嘴,能说得清吗?这个事件的政治影响是巨大的,必须要有人来承担。小汪的母亲被剃成阴阳头游街示众。阴阳头是文革期间造反派发明的头型,将头上一半头发剃光,一半头发留着,这种头型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女反革命的。当晚,小汪的母亲忍受不了这个侮辱,自杀了。

折磨你、侮辱你,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是,你以为“一死”就能“了之”?天真了,你这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罪加一等,还会殃及他人。这叫做“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还有一着更狠的,罪孽可以遗传,小汪就成了反革命的狗崽子,真正的永世不得翻身了!你就好好在农村改造吧,扎根农村吧。上面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但是,你要睁眼看一看,究竟是谁走了,谁留下了,这个“号召”到底是什么意思,逻辑有点乱。

小汪家门前有个石头垒起来的院子,穿过院子进了屋,屋里有点暗,小汪正和一个小朋友吃晚饭。一个澡盆反扣过来当饭桌,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地围着很丰盛的四、五碗菜。大人不停地给小孩子夹香肠、淘鸡蛋,慈爱,从夹菜的动作中,流淌出来,两眼凝视着小孩那张稚嫩的脸;小孩子享受着这份浓浓的爱,很乖,专心地扒自己碗里的饭。

小汪见有人来,端起碗就往外走。这个动作的用意很明显,不想让来访者呆在屋里,到院子里聊,行,就到院子里聊。在院子里,我们还未站定,只见那个小家伙,也端着堆满菜的一碗饭,跟了出来,真是活脱脱一个小小汪。我问:“小汤回来了?”小汪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情。

汤姓在猫儿岭是个大姓,小汤家也是个大户人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房子也很大,一长遛六排立的大瓦房,就在小汪住的队屋旁边。

建房用的椽子搭在木制的架子上,形成一个一个的空间。靠两边的椽子是搭在木架上,木架旁边再垒土墙,还是椽子直接搭在土墙上,房子的质量是大不一样的。一排木架,叫一排立,两个排立之间,就是一个单元。六排立的房子结构,是中间一个厅堂,两边各两个单元。像这种中间一个厅堂,两边各两个单元的房子,也可以是四排立,另外两间,两边的椽子搭在土墙上,这样的房子,质量就要差一些。房子虽然黛瓦、粉壁、马头墙,砖雕、木雕、石雕,高宅、深井、大厅,这些泾派建筑的特点。山里曾经有过的辉煌,被“长毛”过早地结束了。后来的人,土生土长的泾县人不多,都是各种原因从外地迁过来的,盖房子,适用为主,装饰上,没那么多讲究了。

小汤家住在战岭,每次回娘家,都要带着她的儿子。到家了,总是说:“找汪叔叔玩去。”小孩也挺高兴,知道汪叔叔对他特别好,喜欢这位汪叔叔,对汪叔叔十分依恋。直到回战岭,小汤才又将儿子带走。儿子走的那一刻,不知道小汪是如何品尝其中的酸楚。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自从小方招工去了县城,小汪就一个人过日子。生活,练就了他极强的生活能力,连放排这样的活,他都能干,山里的活,砍树、烧炭,就没有哪样不行了,还养了八九只老母鸡,是个里外一把手,在汀溪公社知识青年中,是个少有的佼佼者,在农村人看来,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出门放排一个往返总要七八天,门户请邻居汤家照看。放排回到家时,汤家老奶奶总要端来一大脸盆鸡蛋,小汪养的老母鸡生的。小汪总是说:“鸡还会生,你们留着吃吧。”有时回来得迟,天黑了,汤家老奶奶总是说:“不要起火了,就在我家吃饭吧。”三杯酒下肚,人不作主了,只能在汤家洗澡,甚至在汤家睡觉,汤家上上下下,都喜欢这个年轻人。

这里说的都是明处的事,暗处还有什么事吗?有,不要忘了,汤家大姑娘只差小汪两岁,他俩好上了。小汪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和现状,感到悲凉孤独,对关爱尤其敏感,汤家使他倍觉温暖,小汤更是充满温柔。小汤看小汪,有文化、能吃苦,人也长得有模有样,奶奶都对他那么好,还有什么好说的。河边上、树林里,常常能看到他俩的身影。

性爱,是一种生物本能,具有生物学特点,它是一门科学,追求的目标是健康;性爱,是一种社会现象,具有伦理学特点,它是一种道德,追求的目标是高尚。实际上呢,恋爱就是一种病,测一测恋爱中的人的生理指标吧,体温、血压都不会太正常,听力、视力,甚至思维能力都会不同程度地下降,这一切变化,不都是荷尔蒙作得怪吗?处在这种状态,哪里还能记得住这些教条呢?因此,谈恋爱的风险,无时无处不在。

果然,小汤怀孕了,事情很快被报告到公社“五七干部”那里,“五七干部”是公社管理知识青年的专职干部。事情本来并不复杂,婚姻上,先斩后奏的事在农村也时有发生。但是,未婚先孕总是一件有辱门风的大事,要命的是,小汤己经许配了人家。两年前,汤家就收了战岭一个孤儿的财礼,订了亲。那个孤儿是个老实人,身体壮,干活肯卖力。小汤的父亲是个有算计的人,让这个孤儿倒插门,家里就多了个壮劳动力,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小汪从中插了一杠子。

汤家很生气,但奈何小汪不得,因为公社处理这件事的原则是要保护知青,前不久,一个知青寻了死,不能再死知青了。
 
从大坑大队出来到汀溪街,其中有一处险要:汀溪河水流到这里打了个弯,一个很大的旋涡,形成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深潭。深潭里水墨绿、水冰凉,即使天干数月,河水断了流,这里仍旧是水墨绿、水冰凉,常有一两尺长的红鲤鱼成群地浮出水面,有人叫它青龙潭,说,潭下面有个洞,直通大海。当然,这纯属猜想。

潭的对面是一处险峰,岩石从地面笔直地插向天空,与深潭相对,中间一条一米多一点的窄路,被上面伸出来的岩石覆盖着,天晴,晒不到太阳,下雨天,走在下面淋不到雨。险峰数十丈高,仰望险峰顶上的奇松怪石,要按着帽子。

这个险峰,人们叫它观音阁,其实,上面既无观音也无阁,只是反映人们寻求神灵保佑的一种企盼心理。这里,确实是自杀的理想之地。青龙潭边有一块平展的大石头,刚好可以坐下一个人,一般人不会去,那是专给自杀者提供方便的。大石头上如果留下一堆香烟蒂,估计是有人跳下去了。文化大革命期间,这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一天,天还没有亮透,一个人去汀溪街上买豆腐干子,路过观音阁下,发现路旁黑糊糊的一堆,不知何物,看不清楚,没有在意。待此人返回时,天已大亮,发现这黑糊糊的一堆,竟然是个人,翻过来,一看,人已经死了,立即报警。经查,是知青小张。小张是从观音阁上跳下来的,死因不明,后来听说是忧郁症,但是,凡自杀都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上面传下话来,不准开追悼会,怕又酿成事件,通知家长赶快将遗体领回去了事。死知青的事,政治影响不好,是不允许再发生了。

公社五七干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决定,小汤嫁给谁,由她自己决定。小汤与战岭的那个孤儿的婚约是父母定的,他们之间接触不多,谈不上什么感情。公社“五七干部”问小汤:“你愿意嫁给谁?”当然愿意嫁给小汪。那好办,婚约没有法律效力,解决好经济纠纷就行了。但是,小汤父亲不同意,晚上将小汤吊起来打,小汤吃不了皮肉之苦,也有孝道的因素,父命难违,最终,小汤还是嫁到了战岭。

领结婚证那天,公社干部问战岭那个孤儿:“你愿意娶小汤为妻吗?”

答:“愿意。”

问:“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答:“知道。”

问:“孩子不是你的,你清楚吗?”

答:“清楚。”

问:“你还愿意娶她为妻吗?”

答:“愿意。”

于是,万事大吉,一切顺利。
 
3、爱情,其实还很遥远

 
小坑生产队知青小高是个文弱书生,戴个高度近视镜片的眼镜,好像有些迟钝,说话轻声细语,口音与当地人讲话明显不同,见人嘿嘿笑,一般听不见笑声,保持着一贯的谦卑。走路有点弓腰,说明身体不太好,不像一般年轻人那样健壮挺拔。在生产队担任民办教师,兼些会计事务。

小高是十八岗农垦学校来的知青,年龄比66届高中毕业生要大几岁。家中还有个姐姐,条件比较好,有钱,常给他寄些生活必需品。小高年龄已近三十,往前看,生活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出口,看来只能在这个大山里待下去了,小高思想消沉、苦闷。感情是不善于孤独地生存的,它要寻找慰藉,要有个诉说的地方,和生活一样,感情也需要有一个出口。娶媳妇的事,要提上日程了,姐姐有点急,小高也有点急。

前面提到的那个被四川佬继父害过的杨大妈家的姑娘,已近二十岁了,杨家小妹长成杨家大姐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真是不假。因为出过那个丑事,远近知晓,还无人上门提亲。长兄为父,她哥哥心中有主意,准备将她嫁到山外去,找个好人家,嫁得远远的,只是还没有落实。

有人从中说合,牵线小高与杨家小妹。小高那头立即同意,杨家小妹那头,哥哥不同意,嫌年龄相差太大,其实也就大八九岁,女不大一、男不大十,也在风俗允许的范围之内,实质还是看不上小高这个人,说他不像其他知青有朝气,文不能拆字、武不能当兵,他要为妹妹的终身负责。当事人的杨小妹,嘴上不好对抗哥哥,心里还是同意这门婚事的。小高家不在本地,小高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神秘感的,神秘感里包含的内容很多,也应当包含希望,有朝一日,她很想出去见见世面。杨大妈的态度,在儿、女之间摇摆。

小高立即行动起来,给杨家小妹写情诗。杨小妹顶多念过初小,凭她的水平,难以应对,倒是小高教的小学生们,将老师的情诗当儿歌唱起来,听说歌词里还有缝纫机。虽说写情书是一件浪漫的事,但内容还是很实在。小高的姐姐很给力,在物质上大力支持,还亲自登门杨家,来过两趟,使事情有了很大转机,终于定了亲。
 
接亲,定在腊月二十八,终于,到了那一天。按山里娶亲的规矩,女儿出嫁,要在一个大木桶里沐浴,换上婆家的衣服,站在竹子编的匾子里,脚不能沾娘家的土。先由娘家哥哥或是舅舅背,到了婆家地界,交给未婚夫,也要背,一直背进家门。寓意姑娘从此是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从此,好日子开始了,人们总是想利用一切机会来改变命运。

不是心甘情愿去做的事,做起来总不是那么爽快。接亲那天,杨小妹哥哥有意回避,天蒙蒙亮就上山干活去了。已近中午,杨家门口围拢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杨小妹还出不了门,这下急坏了杨大妈。杨大妈气喘嘘嘘地跑来,对我说:“我儿子与你要好,小妹就是你妹,小高又是你们一伙的。”我知道她的来意,是要我背杨小妹,杨大妈看我面有难色,强作笑脸,说:“大妈也就求你这一件事。”我不能推辞。

那天下午,天气不错。远处山峰上的积雪,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不给人寒冷的感觉,反倒感到很温暖。溪水无声地流淌,像一匹绸缎,有阳光的地方,绿得发亮,没阳光的地方,呈墨绿色,溪水倒映着的群山的影子,群山在水中微微晃动。山里的小路总是和小河缠绕在一起。—条河弯弯曲曲,走两里地,要过十几次河。有的河道里放着几块石头,踏着石头就过了河,有的地方得趟水,那可是农历腊月的天气,山水凉得很呢。

杨小妹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这个轿,可不是一般的轿。杨小妹心里高兴,热乎,她穿着个大花棉袄,本来就沉,背在背上还不安分,不停地动,格格地笑。走到水中间,望着群山在河水中的倒影,晃晃悠悠,有点晕,脚下一滑,杨小妹和我都跌倒了,坐在冰凉的河水中。

好不容易到了小坑地界,一伙人站在溪边放鞭炮,敲锣打鼓。山太大了,显不出鞭炮、敲锣的威风。小高脸上显出少有的灿烂笑容,对小高来说,今天可是一个历史性时刻,生活,从此将发生改变。我只能将一只欢快的“落汤鸡”,交到小高手上。
 
门当户对,是中国婚嫁的悠久传统。我想,它的最高端是思想情感一致,思想情感也不是凭空产生的,当然是要有条件的,大致相同的阅历和思想情感应该是其中一条,但也说不准;它的最低端是男对女、女对男。我们不过是两者之间的大量填充物而已。爱情坐在最高端,冲着我们诡秘地笑。

生活总还是要归于平静,柴盐油米酱醋茶,继续消磨着时光。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高的婚姻,是我在汀溪七年间,大坑大队涉及知青的唯一成为现实的婚姻。

知青回城的大潮,无情地冲击着无数这样的家庭。随后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离婚潮,免不了的“小芳”,免不了的“孽债”,海誓山盟的婚姻,在各种利益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击。所幸,小高是个例外,小杨随小高进了城,做临时工挣钱补贴家用,虽清苦,还甜蜜。

小高,小杨,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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