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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格格:父 亲

棉花格格 鸿渐风 2023-04-30

父    亲

棉花格格

 

亲出生于五十年代末期,上个世纪都是家大口阔,父亲五兄妹,他排行老二,前面一位长兄是我伯伯,下面是我三爷,二个妹妹我的四爷,末爷。他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只有一个瘫痪在床且双目失明的二婆(我曾祖父的第二个老婆)需要奉养。家里仅有我的爹爹婆婆两个劳动力在生产队上工,而我的爹爹是一位理想主义侠士风范的人,常为族中大小事宜东奔西走,有酒大家喝,顾了大家,舍了小家,所以我们小家中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

 

父亲成绩优异,且“德智体”全面发展,我爹爹曾入过“三青团”,学校领导斟酌再三还是郑重地推荐他上高中。他准备去彭市高中报道时,家里却凑不出五元的学费。十四岁的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第二天却起了一个大大的早床到生产队报了到,从而开始他持续一生的农民生涯。

 

我们家中“僧多粥少”,伯伯外出参军,三爷跟人学木匠手艺,四爷末爷又年幼,所以年少的父亲便成了是家里有限的主劳力之一。他从十多岁开始在上学之余便学着殷菜园子,家乡种菜为什么称为“殷菜园子”呢?我想八成是搞集体的年代,土地有限,大家都殷勤照料自留地的菜园,所以称为“殷菜园子”吧!

 

十多岁的父亲往往天麻亮就起床到菜地里挑水、拔草再上学,中午、下午放学后更是一心扑在菜园子上。我四爷末爷说自从我父亲开始打理菜园后,蔬菜季节我们家的菜园也是披红挂绿,瓜肥果硕,不再逊色于隔壁三家。父亲还跟着湾里的菇娘婆婆们学晒干豆角、干萝卜片,腌洋姜,渥豆豉,对付菜地里青黄不接的季节。

 

由于父亲勤劳能干,十六岁便当选为小队队长,此后一做便是大几年,父亲工作十分出色,他文才口才俱佳,屡次得到市里下乡工作组人员的一致认可。有那么二三次机会本可以脱离农村,可是由于“档案”问题在村会议室“卡了壳”。搞单干后父亲终因不擅长“与时俱进”而做回光头百姓。湾里的人都替他惋惜,他却一笑了之。

 

父亲对家中老人特别孝顺,听说他二婆走前的最后几年是十多岁的父亲偎被股、提尿罐、端洗脸水细心照料,后来换装老衣服时身上竟没有长一个褥疮。他和村里的老老少少也处的十分融洽,我记事起,经常看到父亲帮隔壁孤寡老人刘老头挑水,送柴,家里做了粑粑果果也总是第一时间吩咐我们递到老人手中。现在天寒地冻,大雪封路的日子他常常走家串户和留守老人们说说体已话,好几位老人“自我走路”前都特意来我们家向我父亲表达谢意,老泪纵横。

 

村里的红白喜事父亲总是早早赶到主家帮忙,出谋划策。家乡是礼仪之乡,酒席上最难办的便是分席口。分席口就是根据远近亲疏列出席位,稍有不慎就造成喜事摆宴,最后却落一个“怄气”散场。我们村子里酒席上这项重任多年都由我父亲承担,他小心翼翼,和主人细细商量再拟出每一席的名单,没发生一起喝“怄气酒”的事。现在时代变化,家乡人也与时俱进,不再牵席改吃流水席,来满一桌便开吃。父亲自嘲说自己“下岗”了,我反倒是为他落得了一身轻松而高兴。 

我懂事开始,家里面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听说我刚出生父母便“被”分了家,分家出来一穷二白,连做饭的油都只有半碗。母亲现在提及往事时还牢骚不断。我不由得打趣母亲,当初是怎么嫁到我们家来的。我母亲说她那时候可是“铁姑娘”中的“尖子货”,相亲相了一桌子却还是“看走了眼”。她说只有我父亲对我嘎嘎爹那些字竖起来的书感兴趣。母亲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但想到“人从书里乖”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没想到……母亲边说边抡起拳头打父亲,我和弟媳们只是抿嘴笑。

 

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漫漫冬夜里,昏黄的电灯光下,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听父亲读书。听不懂的地方父亲总是轻言慢语地解释一翻。后来我用椅子搭台把放在柜顶上的书取下来悄悄地看,护页上写着“收获”二个字,刚学会查字典的我边查字典边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我经常偷看父亲的书,小小的我经常为自己比母亲提前知晓故事的情节而暗自窃喜,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慢慢喜欢上了文字吧……

 

父亲是村里最能吃苦的人。为了早日脱贫,他种过小菜卖,当过鱼贩子,走街串巷收过酒瓶子,帮人打过井,做过小工活。他“万事不求人”,自家的各类农具都是父亲亲手制作。父亲除了会打簸箕,箍脚盆,还会熬糖、打豆腐,甚至他还自己制作了风车、水车,家里的烧火屋,猪屋也是父亲做大工,母亲做小工垒成的,我曾一度以为世界上没有我父亲做不了的东西。

 

父亲对我们的学习极为严格,我们三个都挨过父亲的训。记得二年级时有一天上课时老师不在教室,我正和同学们玩得热火朝天时徐老师走进来了,立马抓我和另一个同学上去听写。我写的一塌糊涂,徐老师狠狠的批评了我,让我这个平日里“骄傲”的学生干部在全班同学面前羞得无地自容。

 

那天我是掩面哭着跑回家的,一回去,饭也不敢吃只是坐在桌子前罚抄生字,父亲母亲问我,我也不敢开口,心里很清楚等待我的将是更大的一场暴风雨。徐老师是我们队的,住的离我家不远,每天中午都要到我家厨房压井水做饭。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父亲便听了徐老师的投诉,父亲上前来在堂屋里把我训得狗血淋头,责令我跪着罚写。

 

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下,我和大弟成绩还过得去,九十年代末期工粮水费如芝麻开花节节攀升,小弟弟的出生让我们家又成了“超生户”,罚了一大笔款子,家中的日子举步维艰。我记得有次父亲好不容易送走上门催缴“人头费”的大队干部后,随手在我的作业本上写了一句打油诗——“天高皇帝远,政策讲的好听,官税逐层加,百姓勉强温饱。”那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看到父亲整天愁眉紧锁,我也十分揪心,不两年我和大弟弟便双双辍学打工。小弟是父亲三十六岁望的“夹篱笆”,父亲对这个秋葫芦”十分溺爱,小弟读书时家里条件好了他却沉迷于电脑上网,在考试前夕竟然搬桌椅回了家,气得父亲几天没有言语。

 

现在我们姐弟三个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告诉我们她生我时得了一场重病,回了奶,没有母乳。虽然家穷,我们却都是吃过牛奶的孩子。特别是我的牛奶还是父亲狠心变卖了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换来的。那种装在瓷瓶中的牛奶,拿回来时我们村的人都是第一次见,纷纷跑来看稀奇。母亲说没有母乳哄,我们经常三更半夜醒了饿得哇哇直哭,父亲听见哭声立马溜下床下米糊或是冲牛奶,喂好、哄好才安心去睡,从没有一句怨言。邻家婆婆还告诉我,说我父亲经常做一件在外人看来十分“瘗人”的事情,他怕把我们细皮嫩肉小鼻子捏坏了,经常为我们口吸鼻涕。今天的我虽然也是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却远远比不上父亲,父亲为了我们用呕心沥血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每每春节全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家总是父亲主厨。他没有学过厨,做菜的手艺却是一流的,不必提那些平常的蒸鱼蒸肉了,很多厨师制作的大菜他看一二遍便学会了,做出来也是色香味俱全。泡蒸鳝鱼、油焖大虾、红烧甲鱼这些酒席上的大菜我们不用出门便可以一饱口福。父亲经常看电视上的做菜节目,再根据家人的口味加以改革,炮制成我们家特有的私房菜。我们走亲访友时都恨不得赶回来吃饭,大家欢聚一堂,吃吃喝喝,其乐融融。

 

父亲总是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忙碌,一个接一个地上菜,大家三催四请几次方才上桌,此时餐桌上早已如风卷残风一般。他笑着对我们说:“你们越是光盘行动越说明我的工作做到位啦!”,此刻懂事的两个弟媳往往钻进厨房炒一二样小菜,父亲古铜色的脸在火锅蒸气的氤氲中越来油光发亮,眉眼都堆着笑,看几个孙儿在房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

 

今年父亲六十多岁了,可他还种了十多亩田,伺弄了好大一片菜地。现在生产技术虽然先进了很多,插秧改为相对节省劳力的“抛秧”,收割时也是出动收割机,可毕竟很多事还是要自己劳心劳力。父亲年轻时把身体不当数勤扒苦做,现在积劳成疾小病小痛时常发作,我们担心他的身体,劝他只种一点口粮,悠着些享一点福。他总是笑呵呵的说,活到这个年纪,有田种,能种田便是福……

 

这几年来父亲闲暇时总喜欢喝点小酒,每每微醺后反复念叨一句“书无三代不成。”我知道父亲一直有一个心结,就是没能抚出一个大学生。我女儿告诉我每次去嘎嘎家,嘎嘎爹总是要检查她的学习。时光如梭,其实我们心里早已释然了。我们三个虽没上大学,但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都在自己的岗位做的不错。我们立身端正,本分老实,随时把父亲的教诲刻在心田,永远牢记。

 

婴儿时父亲对我们视若珍宝,无微不至;幼童时父亲用《狼来了》、本土苟三故事哄我们入眠启蒙教化;少年时父亲教我们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出门时父亲叮嘱我们穷家富路,晴带雨伞,饱带钱粮;工作时父亲教我们不怕好适别人,爱岗敬业;现在父亲又教我们夫妻相处要互相包容,家和万事兴。一些平常小事父亲都会跟我们讲一些人生的道理。父亲的为人处世,教育方法让我们引起为傲,为我们教育下一代指引了方向。

 

岁月无情,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已渐渐老去。现在他的力气已不如年轻时那般强大,但他护佑我们的心却分毫未减;他的身躯虽然不如年轻时那般挺拔,但他却是我们永远依靠的大山。我的父亲是慈父,更是严父,是我一辈子最尊重和感激的人。 

我永远也记得,我出嫁的那一天从来不流泪的父亲嚎啕大哭,亲戚们怎么劝都止不住,他哽咽着反复说一句“我对不起我的丫头,我对不起我的丫头。”我给父亲下跪作揖时父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我们父女俩抱头痛哭,惹得满屋子的人都抹了眼泪……

 

在这个父亲节我想对父亲说,爸爸,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为我们少操些心吧!时光,时光请慢些吧,不要再让我的父亲母亲变老了。父母的健康就是我们做儿女最大的心安。在此祝愿天底下所有的父亲母亲都健康平安,多寿多福!

(责任编辑:风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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