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 | 闵智均:我最喜欢掌犁,跟着牛屁股后面吟诗
老编的话: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50周年。本号开辟的“知青”栏目,将重点分享知青朋友的纪实性文图稿件,期待您的支持。本号对知青朋友“不堪回首”或“青春无悔”的争论不持立场,只愿提供一个网络平台,供大家回忆、再现、追思、反省那一段以身相许的苦乐岁月。
作者简介
闵智均,生于1953年,1968年4月录入南昌老八中,后迁校云山共大,1970年1月25日分配到江西生产建设兵团第八团工作,种田8年多,1978年考取江西师院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在南昌十七中教书,1986年调回江西师大历史系任教,开设中教法、史学概论课程,1992年停薪留职,从事企业管理工作,2001年提前退休。
原题
农民也干技术活
作者:闵智均
1970年1月25日至1978年10月中旬,我在江西省永修县恒丰农场九连作为知识青年劳动了近8年时间,在此期间做了1年连队食堂管理员,1年小学老师,种田劳动有6年之久。虽然知道读书好种田好,但好到什么时候能够换种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就在身心日渐麻木时,传来了恢复高考的通知,因先严戴着“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我不敢指望能有上大学的机会,所以没参加1977级考试;但有一位家境相当的女同学在1977年高考中被录取,此例激活了我的求学欲望,便作准备参加了1978年高考。
10月中旬的一个上午,我正在挑土筑堤劳动时收到了入学通知书,本来可以马上去办理调动手续走人,但想想这辈子再没机会作为农民挑土筑堤了,便决定再挑土劳动一下午,给自己的知青生涯划上个完美的句号。现在回过头想想,这个决定太正确了,在以后的35年中,我再也没有机会干农活了,特别是技术含量十足的农活!
我最喜欢干的农活有三种,排在首位的是犁田。
中国早在夏、商、周时期就先后使用木犁、石犁,在西汉时已经开始使用直辕铁犁,2千年后的农民还是使用同样的直辕铁犁。犁耕水田这种农活不好玩,呆在泥里水里转来转去的没个完,翻耕茶树山地这种农活才是我的最爱。
每年春节过后,正是乍暖还寒时节,我们需要把栽种茶树的山地翻耕一遍,并施放枯饼及其他肥料,促使茶树焕发生机,吸收阳光雨露,力争在清明前催发更多更嫩的新芽。九连种植茶树的山地一般长100—500米不等,来来回回的走上几趟,一个上午就差不多了。每次出工时我先在牛棚牵条牛套上犁,悠闲地走到需要翻耕的茶树山地,把犁头插进山地中调节好深度,就可以跟在牛屁股后面开始劳作了;如果天气晴好,我头顶着蓝天白云,呼吸着清新空气,眼望着茶树枯枝逐渐焕发出绿意,在耕牛的领导下犁出一条土浪翻滚前行,真是一种享受!
此时的我不用刻意控制自己的身体,手扶犁把自然地调节深度方向,思绪灵魂可以飘出脑海,出游在我掌握的知识体系中,历史、现实、人物、事件……想到什么思考什么,从过程到结果,从现象到本质……地球是人类的牢笼,身体是个人的牢笼,在这种状态下,我已经挣脱了“本我”的局限,在更高的层面上来看待自己、农民、知青、社会、中国等各种类问题,进入“自我”阶段,开始有意识地在社会中寻求更为合适的舞台,以求为自己、家人、他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与利益。
但不幸的是,田地越耕越好,牛却越耕越累,我可以边走边想1-2个小时没问题,累坏了的牛却会通过屎啊尿啊屁啊等各种方式来表达要求休息的意愿,没办法,只好到地头边给牛解开辕绳,放牛去休息吃草;我则边抽烟边酝酿诗情画意,偶尔冒出脑海的是唐朝张打油的{咏雪}名诗:“天地一笼统,井中一窟窿;黑狗一身白,白狗更臃肿”!于是我也诗兴大发,仿效先贤作{犁耕茶树山地}诗:“牛人一条线,犁行土翻卷;旧土一边倒,新土看青天”!
其次是插秧。为了赶季节,连队提出的口号是:“不插五一禾”!每年的4月20日左右就开始插秧,我们一般是早上5-6点钟起床拔秧,回来吃完早饭后再去插秧。插秧时我喜欢单干,每天能插6—7分地。我站在田埂上把秧苗均匀散开后,便从中间下田开始插秧;人站在水田中,泥水没过脚踝,稍微有点凉,但不会有冷的感觉。当时插秧的要求是横排隔5寸、竖列隔6寸,要达到这个标准,在插秧时全身就要够保持很好的协调性,双腿蹲成马步,头背要保持平直,颈脖与前腿基本持平,插秧时左腿在前右腿在后,从左往右插秧,每排插10柱秧;插完右边最后一柱秧,顺势插下列第一柱秧,从右往左插至第2—3柱秧时,左腿往后退一步;从左往右插至第2—3柱秧时,右腿再往后退一步,如此循序后退至田埂,再接着往回插。
不用多看,也不用多想,整个人如机械般自动运行;如果退步均匀,秧距合乎标准,一块田插满秧后,横直斜行都整齐,春风吹过,浊水荡漾,秧苗就像接受检阅的俄罗斯步兵方队一样充满动感,插完秧的我心中也会充满成就感!
只有经过这样的实践,才能真正理解唐朝布袋和尚的{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身心清净方为道,原来退步是向前”!我们听闻的传言,眼见的现状,亲历的事实,只不过是通过水的折射来探寻“天”道,都不一定是世界的本源与真相;唯有保持身心清净,避免贪欲控制自己,所作所为尽量于己于人于国于民有益,才能达到孔夫子所定标准“……从心所欲,不逾矩”!
最后是玩划盆。划盆是安徽人特有的水面作业工具,长约1.3~1.5米,宽约70~80厘米,盆底略有弧度,前后两头盆尖稍高,用于采莲、捕鱼、放鸭、交通等项活动。我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跟随安徽农工张师傅放鸭,很快就喜欢上了划盆这类工具;由于我会游泳亲近水,平衡协调能力还行,很快就掌握了玩划盆的技巧,可以坐着用两片小划桨操控划盆,但我更喜欢站着用一条竹篙操控划盆。
开春后,我作为威风凛凛的鸭司令,率领着一两千只鸭子在龟山湖中放养,左冲右突,前追后赶,指挥着欢快嘻游的鸭群朝着目的地前行;此时的我手持竹篙屹立在划盆上,划盆漂浮在水面上,水天一色,人盆一体,鸭群在前我在后,鱼在水中鸭在水面,好一幅自然景观!
不经意间,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北宋诗人苏轼为惠崇画作所题写的《春江晚景》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篓篙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两两归鸿欲破群,依依还似北归人;遥知朔漠多风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确实如苏轼所言,人类摆脱纯粹的自然状态后,虽然高于自然,却已经与自然产生了隔阂,为了自身的享受与发展,甚至在持续不断地破坏自然环境,远远没有像各种类动物那样与自然融于一体,敏锐地感知着自然界中发生的变化,自觉地成为生物链中的一环,与自然共存共荣。
对过去的回忆是美好的,那段经历中却有很多痛苦,离散的亲友,经济的窘迫,躁动的青春,迷茫的前途,繁重的劳作,枯燥的生活……但当时如果有央视记者拿着话筒问我:“你有幸福吗”?我的回答肯定是有,卸下重担时的轻松感,插秧过程中忍着腰酸背痛,到了田埂边上直立休息时的血脉畅流,饥肠辘辘筋疲力尽时回到食堂吃下一大碗南瓜米饭,在南昌与亲人见面后,坐火车到杨家岭,再走十几里路回到宿舍,那种愉悦幸福充实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这些痛苦与幸福,当时有,现在也有;我们有,他人也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只是内容与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在干旱的沙漠中,同样是半瓶水,乐观者的说法是“还有半瓶水”!悲观者的说法却是“只有半瓶水”!如今,我们这辈人已年至花甲,但按照八团十四连张赣生兄的说法:“我们在老年群体中还是小弟弟妹妹”!这才是乐观者应该持有的人生态度!
以中国目前的生存状态来说,只要具备良好的遗传、环境、态度,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还是很有希望滴,用这种标准来衡量,我们还有30年左右的生命可以挥霍;幸好,当时的共同经历给我们打下了优质的生理与心理基础,剩下来的使命就是冲击九零后,口号就是六个字:“平安 健康 愉悦”!
2017年清明节
悼念吉翠兰同学
四十几年前,恒丰十连上海知青大成与吉翠兰相恋,吉翠兰因怀胎处理不当而致死,葬于龟山;前两年春季时节大成携战友数人上龟山祭奠吉翠兰,是时风雨交加,墓葬与龟山融为一体,无法找到原址,大成只能长跪不起,泪飞伴雨,嚎啕述情……战友在侧无不为之洒下一掬清泪……
七绝
悼念吉翠兰同学
龟山曾蕴襄王梦,
绿草青松伴冢坟;
天道无情人有爱,
春风化雨泪纷纷。
插兄熊庆年和诗
《和老文》
不忍回眸偏入梦,
为伊难解百年愁。
坟茔何处无人晓,
长跪龟山泪自流。
插兄曹建国和诗
《和老文》
龟山寻梦雨如注,
入水伊人音讯无。
天高云淡日依旧,
唯助蒿草泽露珠。
插兄杨卫东和诗
磋砣岁月知青梦,
青春壮志洒恆丰。
龟山遍找战友魂,
挥泪化雨身鞠躬。
青春靓丽情相依,
谁知爱情两分离。
故友魂游龟山地,
寻遍大地何人知。
遍地艾草遮坟灵,
龟山难寻故友魂。
欲问山翁可知晓,
疑是天堂修正身。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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