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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丨陈粹盈:我在加拿大失业后重整岁月

陈粹盈 新三届 2020-02-26

作者档案
作者大学期间,1979年


陈粹盈,山东大学历史系77级,毕业后从事妇女界的宣传报道以及担任干部教育领域的历史教师,1990年作为自费访问学者赴加拿大里加纳大学进修,现任加拿大联邦政府公务员,在海外中文媒体上发表纪实文章,随笔和诗歌。


 原题
千禧年找工记
 



作者:陈粹盈



1997年,驰骋全球商场的荷兰大老板在加拿大的一个小公司,即我工作的地方,由于经理经营不善,难以维持,终于倒闭。我成了领取失业保险金队伍的一员。为了给自己充电,向政府有关部门申请进学校学习电脑编程等课程。据一位政府 Counselor 说,  我的申请计划写得不错,可以用作范文给其他人作参考,款项当然也获批了。


来年春天,开始上课不久,感觉有异,不仅力不从心,  且每每困倦不堪,读不了几页书便哈欠连天,泪流满面,原来是不请自来的女儿在捣乱。怎么办? 我需要学习需要工作,没有准备再当一次妈妈。


当我把终止妊娠的想法与美国的堂姐透露之后,她们一致说:"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孩子是实实在在的,你不年轻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孩子会给你带来好运的,你看二姐 44 岁了,还生下了老二。"


1996年,二姐面临终身教授职位的取舍,  弃名留实,留下了女儿。我考虑再三,听从了她们的建议。课程学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混出及格。自斟端不了这个饭碗,  遂不再存涉及该领域的念想,专心育女。


女儿一岁出头时,初次购屋压力山大,故重新开始觅职。2000 年初的一天,在网上发现联邦政府有一文职对外开放, 要求之一是会用 Oracle 软件。我想,  一般文职管理工作, 没人有机会用这个系统,而 Oracle的设计编程者不可能申请文职工作。何不申请一把试试? 后来居然得到了交通部面试的通知。


当时几乎不想去,觉得自己不合格,去也白搭。但转念一想,去见识一下政府部门怎样面试是一种新的经验,去体验一下玩玩呗。因为没抱希望,所以在为时半个多小时面对三位政府官员的轮番问话中,特别放松自如,气氛活跃,谈笑风生。结束之后,把此事抛之九霄云外。


三月,在当地英文报上见一个兼职职缺很适合自己,地点也在本区,不知是什么单位。求职履历发过去不久,得到面试机会,原来是颇具规模的一家医院,多伦多大学在此有实习部,该职位是给医生们做Payroll(发薪员)。在家做的一系列准备全没用武之地,那位人事部的头儿,穿戴极为讲究,风度翩翩的 Lynne LeBlanc,和我的顶头上司经理 Cindy Law(香港人),压根就没问我什么问题,告诉我目前是每周工作三天,四个月后变为全职,马上上班。这工作,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作Payroll,是我在小公司职责的一部分,公司越小职责越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才能应付过来。现在好了, 工作内容单一,自己一间大办公室,左穿经理室,右通人事部。环境优雅,设备先进。打交道的医生们谦和有礼,个个看上去学问渊博,尽管一些人的欧洲口音有点难懂,其实我的英语更难懂。新工作, 感觉蛮好。


然而,这位顶头上司有点问题。她有二个青春期的儿子,给她带来沟通不良的烦恼,这种烦恼被她带到了工作中。具体表现是情绪化,缺乏耐心,易燥易怒,言谈常有欠缺尊重人的表现。她想当然就觉得你什么都该会,总共用了不到二个小时就完成了其工作交待。每一个新人到了陌生的工作环境,必须了解的一些特别的程序和要求,不应该指望初来乍到者一目了然,驾轻就熟,理应解释清楚。


一天在电梯中遇到隔几个门的另一位洋人同事,问起我这个新面孔在哪个部门工作,得到答复后说"你的工作不容易,前面几个都干不久,她太难相处。"据 Cindy 描述到以往的下属,不是迟钝便是太聪明。如何表现智商的度数,我拿不准。


一天收到了交通部的信函, 开封之前我想政府部门办事真规矩, 不合格还来信通知一下。一读信很意外, 说我通过了面试,被存入人材库,  一旦有职位开放就会通知我。如此这般的信从别的公司也收过, 我并未当真。


在医院的工作很快得心应手,只是难以适应 Cindy 的说话态度,她只长我一岁,动辄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实际上,一个聪明的上司应该学会充分尊重下属,人们都是宁愿少挣点工资,多受点累,倾向于舒心愉快的工作氛围。我有时想,和她相处的时间比家人的还多,如此憋屈的氛围,是否值得呢?不过,这大医院的工作,那花园般的环境,  还真不舍得一走了之。


Sunnybrook 医院一角


一天下班回家的公车上,心中闪过一念,政府那边怎么也没动静了? 回到家中有电话留言,让我给交通部的面试官回话,通话得知,准备让我开始工作,先必须进行背景安全排查,需要按手印。我说我已经有工作了,对方说按手印需要两周才出结果,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来或不来。言之有理,我去了。


按完手印,面试官之一送我离开时,在门口侧身作了一个往门里挥臂的手势说:"不用犹豫来吧,联邦政府很难进的!"这个动作极具说服力,回家我致电说,我担心的是我辞了那边来此就职,万一你们觉得我不合适让我走人,岂不是丢份工作? 能否让我试试再定夺?答案是,需要请示上级主管。


未几,通知我可以每周先干两天,等手印结果出来就开始。两周以后我去交通部试工,楼面分为许多格子间,我被带往每一间介绍彼此,大家都友好而客气。


一位五十多岁的黑人Jackie极为耐心地给我介绍工作要点程序,态度和蔼可亲,仪态优雅,穿着得体,言谈举止从容淡定。她七八年前退休,四年前病逝。


一天下来,我决定不必再试,辞职挪窝。我之所以犹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医院的工作是永久的,政府的工作是Term的,即只有半年的期限,到期再续。


我与 Cindy 约定开个小会摊牌,我这样说的:"我很喜欢我所干的工作,本来打算作为长久的事业来做的,不过在申请这个工作之前, 我申请了联邦政府的一个职位,就全职比较,比现有职位年薪高出八千元,现在对方需要我马上就职,我已经开始兼职工作了。我知道你全家已经安排了三周的欧洲假日旅行,我会一直工作到你回来为止,我很感谢你选用了我,不能因为雇了我而使你作难。"


她回答说:"一个工作如果工资差距在三千元之内,走与留要慎重考虑,如果超过三千元就没什么犹豫的了,我会让 Lynne 马上登报招人。"我说你不必登广告,我可以介绍一位新移民朋友你见见,她在北京有在美国分公司工作的经验,英语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培训她。你旅游回来,她就可以接替我上班了。"


这位朋友Flora 实际上是朋友的朋友,老朋友1998年搬去美国工作,次年其高中同班一家人移民来到多伦多,丈夫是电脑专业的技术移民,在找工作。妻子比他年轻十岁,当时只三十二岁,在服装厂做质检,早七点到晚七点拿最低工资7元一小时。老朋友让我们有机会就帮帮他们一家。


我其实还考虑过介绍另一位世交老友,她也是1999年移民来的,在病童医院实验室工作,与在青岛某大医院的工作性质相同,不过也是合同制。但经权衡,想到她的英语恐怕会有点问题,例如,她想帮一位葡萄牙裔同事把小鼠头切掉说 "Can I help you to cut your head off?"(我能帮你把你的头切掉吗?),致使那同事见了她就扮惊恐状。由于她具有如此帮人到底的能力,我怕 Cindy不久就会把她打发掉,那就是丢两份工作了。还是介绍 Flora 吧。


Flora的丈夫一听,喜出望外,说她正打算申请去学院读书再找好点的工作呢,即使毕业也难找这么好的工作呀。Cindy 一见 Flora 就喜欢上了,说哪像32岁的妈妈?简直就是一个Teenager嘛。自此以后,Cindy对我态度大变,礼貌有加,尊敬十分,还希望我到政府工作后若有合适的职位也帮她介绍过去,我笑笑没说什么,心想“Give me a break(让我歇一口气吧)!”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Flora 请了几天假到医院跟我学怎么操作,Cindy 欧洲之行回来后要求我再多工作三天,与 Flora 同时上班,把她带熟练为止。为等她度假回来,我损失了四月复活节长周末两天的假日工资(Good Friday and Easter Monday)。政府与其他单位不同,不必受雇三个月之后才享有假日工资,一上班就有。Term(合同制) 的雇员在待遇和福利方面,与永久雇员一样。


我结束医院的工作离开之际,Cindy 一再表示感谢。Lynne 对我说"We are very lucky to have you working with us,best wishes!"(我们非常幸运曾与你一起工作,祝你一切都好)。


联邦政府大楼


到政府工作之后,一位与我同时应征的伊拉克同事告诉我,这次有几百人申请此职位,挑选了十二人面试,第一名立即就上班了(她的合同到期未延)。我是第二名,她是第四名,第三名不知是谁。这一轮招聘,也只有这三人来就职。她只给了原来的工作单位一天的通知:"我明天就去联邦政府就职了,再见吧!" 我问她 "你不需要帮原公司安排好再离开吗?"她说:"Who cares?Bye Bye"(管他呢,再见啦)。


Flora 在医院工作了七八年又转往另一家医院,Cindy 对她也有不满,是因为“无论怎样发脾气都好像棒子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Flora 辞职时,Cindy 极力挽留,许诺去向人事部要求涨工资,Flora 说不是钱的事,是想学新的东西。Cindy 把着福利这一部分不授人,可能是怕带出徒弟饿死师父吧,(刚刚问了一下 Flora,Cindy 也早已离开了医院,不知所终)。


Flora 第一次开工资,把二周薪水提出现金送来我家,说是给孩子的。孩子爹在家,一再推辞,说是如果你将来中了彩票,分我一部分,我肯定收。但她扔下钱就跑了,我回家后致电给她说了半天,她坚决要我收下,不然就是"嫌少"。最后我说好吧,我留 100 元,给孩子每人 50 元。你若再不同意,我一分也不留。咱们不要再扯下去。


从此以后,我开始了在政府撞钟的岁月,合同或长或短地续了近三年的时候,有新政策,凡是在同一Department 干满三年的自动转为永久雇员。之后有过几次裁员,2011年本组裁了38%的人,我幸免。


2008年,外出开会在尼加拉瓜瀑布湖畔小镇酒店外留影

2018年与同事和暑期学生工,在多伦多机场参观一位飞机inspector (安全检测员)的日常工作。左一为作者,其她分别是越裔、斯里兰卡裔、牙买加裔和葡萄牙裔

运装行李到波音最大的机型上

飞机机械师在驾驶舱里准备安检报告,以提供给交通部inspector

驾驶舱内,虽说多次乘飞机,可没有近距离观察过驾驶舱。这次连飞行员的卧舱都瞧了瞧,就不转发了,免得显得像刘姥姥

由于有 Flora 支撑起养家的责任,她丈夫可以专心找专业对口工作,终于如愿,多年来他们每逢圣诞,总要邀请我们外出吃饭,我们赴宴过几次,也回请过。他们的女儿几年前进大学修兽医专业,学士硕士要连读八年,我说毕业出来,我家狗狗也老了,届时还望医生小姐多多关照喽。


在工作大楼前的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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