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三届 | 陈昌华:我的火车,驶过时代的缩影

陈昌华/一方文化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档案

陈昌华,1951年生,安徽颍上人。中国诗歌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洛阳市文联副主席,中国宝安集团宣传部部长、品牌部部长,深圳市企业报刊协会会长。著述甚丰,有文集、诗集、报告文学集、电视剧等出版问世。


原题

我的火车





作者:陈昌华 

 


人老都爱怀旧。对每个老三届的过来人来说,最难忘的恐怕是这大半辈子坐过的各式各样的火车。

从串联免费坐火车,到下乡逃票乘车、扒货车;从旅行睡座位下面,到南下托人买卧铺,再到如今风驰电掣的高铁,这漫长的人生路,留下了太多和火车有关的故事。

我出生在安徽肥西。小时候跟着父母的工作变动,东跑西颠的,从上海到郑州、洛阳,没少坐火车,但印象都模糊了。记忆深刻的是大串联免费坐车。那时全国的学校全停了课,欣喜若狂的学生们不是在徒步长征的路上,就是在南来北往的火车上。每一节车厢都挤得滿滿当当,水泄不通。过道上、行李架上、座位底下都挤滿了人。车轮滚滚,人如潮涌,歌声嘹亮,口号震天。

记得1966年冬天,我和家住玻璃厂的黄保家作伴,先一路坐车到了沈阳、长春,在冰天雪地的街头,冒着零下20多度的严寒,抄大字报,收集传单,一点也不觉得冷,就想着要把这些革命的火种带回洛阳。

我们的计划很宏伟,先踏遍东三省,再横扫全国。没想到,出关容易进关难。在我俩心急火燎排队等待进关火车的煎熬中,中央一声令下,复课闹革命。我们傻了眼,只好乖乖地回到了学校。好长一段时间,听别的同学讲述他们下江南、游西湖的美景时,我都悔青了肠子。三九严寒北风吹,我怎么就鬼迷心窍闯了关东。

冬去秋来,闹腾了两年的校园终于平静下来。1968年的秋天,在高音喇叭一遍遍播放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下,早就没心读书的我们,在金谷园车站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中,登上了上山下乡、西去灵宝的火车。

我下乡到了灵宝的川口公社北庄大队。老天保佑,北庄有个火车站,虽然小,只停慢车,比起别村的知青,还是方便不少。那两年知青回家,都是先从北庄坐慢车到灵宝或三门峡,再转快车回洛阳。知青们没钱买票,辛辛苦苦挣的工分,到年底分不到啥钱。知青回家全是逃票。

逃票的手法可谓五花八门。遇到查票,先是开溜。前面查往后跑,后面查往前跑,还得假装若无其事,不让列车员起疑心。要不就是钻厕所,任凭别的旅客怎么敲门,就是不开。还有一招就是车一到站,赶紧下车换车厢,到已经查过票的车厢再上车。真没招了,只有耍赖。

有一次我们一帮子知青结伙回家,仗着人多势众,查票来了,都不跑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赶我们下车?列车长来了也没办法,最后让几个女同学表演文艺节目。只要不赶人下车,干什么都行。几个女同学在车厢的过道里,又是唱样板戏,又是跳舞,就这么过了关。

不知别的知青怎么样,我自己亲身经历过几回特别“悬”的。有一回是在三门峡西查票被赶下了车。车启动后,情急之下,我跳上了车厢门的踏板。那时是老式的车厢,车厢门有几级台阶。我两只手抓住车门的栏杆,两只脚踩着踏板,就这么挂着从三门峡西开到了三门峡,那是趟快车,中间是个大站,小站不停。风呼呼地吹,手臂都抓麻了,脚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掉下去送了小命。那时也不知道害怕,什么都豁出去了。车到了三门峡后,惊讶不已的列车员才放我进了车厢。

远去的青春


第二回是坐快车到了灵宝,下车已是半夜,离北庄还有20多里。住旅社舍不得,呆在候车室等天亮嫌时间太长。一咬牙,走回去。一走就后悔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铁路两边的树木村落影影绰绰,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独自一人沿着铁轨往前走。有没有狼,会不会遇到坏人?胡思乱想交替袭来,也顾不上害怕了。我一手抓了一个石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走了多久,等回到北庄进了知青点的房门,我才觉得贴身的内衣全被汗水湿透了。我知道那不是累的,而是吓的。

最倒霉的是有一次在洛阳东货场扒货车。寒冬腊月,北风刺骨,只身一人,瑟瑟发抖。看见一列货车开始启动,我赶紧就近扒上了一节车厢。上车后才发觉犯了个致命错误。这是一节滿载钢筋的敞篷车厢,其它季节扒这种车厢没有问题,冬天扒这种车厢就遭大罪了。货车越开越快,想跳车也来不及了,只能任凭刺骨的北风呼啸,冻得上牙磕着下牙,浑身发抖,下车下不了,躲也无处躲,四周全是滿滿当当的钢筋,那真是哭天不应,哭地不灵。就这么一路冻到了义马,货车才停。手脚早已冻僵,赶紧跳下了车。幸亏车在义马停了,再往前开,恐怕不冻死,也冻残废了。

岁月的车轮一路飞奔,终于回城当了工人。幸运的是,我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1978年,挤上了高考的末班车。带工资上学,成了家没立业,毕业后留校干了团委,尽管单枪匹马,不过借助着学生干部的热情,一年多的独角戏唱得还可以。接着市直机关搞干部“四化”,我被选中调入了市委宣传部。

那时机关开始试行干部休假制度,我的头一个休假就是帶着老婆孩子去北京旅游。当年从洛阳到北京坐火车得20多个小时。我们不舍得买卧铺,只能坐硬座,白天好对付,夜里实在困得不行,先把五岁的儿子安排躺在座位下的地板睡觉。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我也钻进了座位下倒头便睡,那一刻也不觉得狭窄、难堪,感觉睡得从来没那么香甜。

到了北京,落脚到妻子在北京化工学院工作的表妹处。为了节省住宿费,白天旅游,看天安门、逛故宫、登长城,晚上一家三口回到表妹上班的化验室打地铺。怕学校有人撞见,只好一大早出门,很晚才回来。絲毫不觉得狼狈,玩得也算开心。

采访大瑶山隧道


难办的还是买火车票,跑了几趟才好不容易帮我们买到离京火车票的那位小表妹,从北京站回来,连连惊呼:“到了北京站,蝗虫一大片。”不出一年,就听说她辞职,留学去了美国。

在从北京到秦皇岛的火车上,我们座位对面的乘客手中拿着易拉罐在喝。那时的易拉罐刚上市不久,五岁的孩子第一次看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我和爱人一咬牙,花了五元买了一罐。那是孩子第一次喝易拉罐,至今我都记着他渴望的眼神和拉开易拉罐那一刻的兴奋。

机关的日子按部就班,好不容易熬到了副县级的我,终于不甘寂寞,在1993年的9月,下海来到了深圳。从此加入了年年春运,一票难求的回乡大军。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有多少人发财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年辛苦到头,在广东最难买的是春节前返乡北上,春节后回城南下的车票,最拥挤的是这期间的每一节车厢,最混乱的是不堪重负的广州站。为了上车,爬过车窗;没有座位,站过过道。

有一次在广州站,买不到车票,从一个票贩子手里买到一张高价车票。庆幸之余,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拿着车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张今天凌晨零点过后已经发车的过期票。票贩子正是利用我求票心切,误以为是今晚12点的票得了手。昏了头的我还傻乎乎地等着今天半夜上车呢!

愤怒、沮丧、懊恼缠绕着我,我像只没头苍蝇似地在人山人海的购票大厅里晃悠。沒想到天助我也,我居然在挤作一团的人群中,发现了那个贪心不足,还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的票贩子。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把上前揪住了他,赶紧呼喊在旁边值勤的民警,把他拧到了车站公安室。票款如数要回,我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呆坐在候车厅的座椅上,茫然四顾,接下来怎么办呢?

不过,大多数回家的日子,我还是幸运的。我有个在洛阳铁路公安工作的三弟,还有个四弟媳妇的哥哥在列车段工作。在那人情风大行其道的那些年里,通过他们的关系,我基本上都搞到了卧铺。实在紧张时,我先买张短途硬坐,等到半路上有人下车,列车长也会优先照顾我补票。碰到实在没票的时候,三弟只好通过乘警把我安置到卧铺的边座或者餐车里。万般无奈下,我还曾经睡过列车员换班休息的宿营车,但票钱从来不少。下海后的打工收入比起内地的工资,宽裕了不少。下乡时无钱逃票的经历早已一去不返了。

但让人难受的是从洛阳到广州的快车最少也得20多个小时,到了广州还得转车才能到深圳,一路上也折腾得够呛。每逢到站,看到那些蜂涌而至,扛着大包小包的民工潮,心里有一种“此一时、彼一时”的别样滋味。

火车就这么坐着,日子就这么过着。不知不觉,船到了码头车到了站。让人意想不到、万分惊喜的是高铁来了。这可是坐地日行几千里的翻天覆地巨大变化。时速300公里的高铁,八个小时就从深圳回到了洛阳,这种快捷便利是过去做梦都想不到的。更不用说一人一个座椅,那种宽松的空间和舒适的程度更是令人唏嘘不已。

奶奶带孙子旅游


时代变了,生活变了,每每坐上风驰电掣、快速平稳的高铁,心中就涌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万千感慨。想想这半个世纪以来的人生旅途,从咣咣当当的绿皮火车,到几千公里一日还的高铁,真正是朝辞南国勒杜鹃,晚到古都赏牡丹。

艰难曲折的长途跋涉已弹指而去,日新月异、瞬息万变的新时代就这么呼啸而至。更不用说那出门在外还多了一种腾云驾雾、翱翔蓝天的乐趣,洛阳到深圳和广州,早都开通了每周直飞的航班。

每当和老伴、儿子、孙子一家老小出远门的时候,不管是坐高铁还是乘飞机,我都忍不住叨叨几句当年坐火车的那些往事。儿子总是撇嘴笑话我,又来了!一到这时,老伴就会和我对视一笑,少不了一声长叹: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延伸阅读
陈昌华:清汤寡水的日子 ,
偶尔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表扬小号

就摁下识别二维码吧


老三届之歌

王铮:有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

谢宏文:我从昆明医学院77级退了学
刘福泉:我在苏州园林里"自学"终获大学文凭
田辛口述:扒火车接年幼的妹妹去插队
尹俊骅:十二年终圆大学梦
刘明:周大成之死,都是打谷机惹的祸
克明:永别了,地坛;永别了,铁生
王学中:我和我老婆的故事
李三友:一个才华横溢品德上佳的老三届
赵兹:接受"反动学术权威"的再教育
周继环:一路走来,与共和国一起成长
刘少奇之子刘源插队往事
刘祥君:秋天记忆,我生命中的玄关!
韩胜勋:15岁,我退学躲过了上山下乡
孙新平:历经酸甜苦辣人生磨难,活着真好
俞建军:69岁的我,依旧是帅哥一枚
李南央:献给“三线”的青春

上山下乡给这一代知青留下了什么?

米鹤都:上山下乡运动的起源
米鹤都:"青春无悔"与知青情结
米鹤都:上山下乡政策的调整
米鹤都:五色土,几个北京知青的口述
任毅:写给知青朋友的一封信
赵鼎新:那段难忘的知青岁月
丽质天然的北京姑娘成了村里的"臭女"

魏光奇:"文革"时期读书生活漫忆

邓晓芒:幸好我们还在,不然就死无对证了
陶海粟:知青“青春无悔”辩
郭景兰:一个老三届的回忆与随想
蒋国辉:1968年,岁月并不静好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少达审读


公 号 征 稿主题包括但不限于:


童年  文革  上山     当兵月   青工  高考校园  浪漫  菁英       职业  学术   追师长教育  养老   兴趣爱好……新三届人一路走来的光阴故事40后、50后、60后的关注热点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本号只接受微信公众号首发投稿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联系人微信号:james_gz7联系人电话:13570472704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