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蒋蓉,文革中当过知青、工人。1978年考入四川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西南农学院(今西南大学)马列教研室任教。1986年到珠海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工作。现已退休。
作者:蒋蓉
新冠病毒
写“疫”中杂记,不知是不是有些夸张或矫情?!不知会不会被指无病呻吟?!我居住的城市,累计确诊病例98例,累计死亡病例1例。确诊病例已经连续数日为零增长。不过,近日出现两例输入性病例……还看到过一个统计图表:确诊病患中绝大部分有武汉经历。本地属于输入性病区,非“疫区”。前一段时间,随着疫情日益严峻。越来越多的地方实行了社区管控,我们小区也和别的小区一样,发放了出入门票,每户每两天允许一个人出去购买食品一次,并有保安在门口检测体温和查验通行证。人们都宅在了家里。其实很多人也并非被迫,担心感染病毒、若非必须不愿出门的恐怕还是大多数。这种状态和“疫”中也算挂上了钩。我不是备受煎熬的疫区居民,更不是居住在疫区的名人;因为家中尚有高龄老人需要照顾,这么多年基本无旅游史——无论远近;由于各种原因,我未曾参与抗疫哪怕是在志愿者的队伍中略尽绵薄之力,也不能为艰苦奋战中的武汉提供最微小的一点点帮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者,平时也极少有朋友来访,这种禁足在家淡而寡味的日子已是惯常,除了存储的各种食品因消耗一天天减少,需要为下一次出门购物操心外,日常生活与之前一样死水无澜。因此,所写杂记是没有什么历史资料价值的,也不可能具有为民鼓与呼的效应,无非是一点个人繁杂琐碎的亲历感受吧。我对疫情的初步知情,始于2019年12月31日中午11点59分。当时,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了关于“非典”的小帖子(此帖未能保留,很遗憾),想求证,便随即转给了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年轻医生朋友。我:“网传,不可全信,所以找医生问问。不过有时候会瞒报,上次非典就是这样。你们医生要更加小心哦”。到了下午3点零6分,我在微信上看到了“武汉市卫健委关于当前肺炎疫情的情况通报”并转发。
武汉市卫健委通报中,最令人关注的有一点:“到目前为止调查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目前对病原的检测及感染原因的调查正在进行中。”以前需要数日才能得知的信息,因为网络,传递速度塌缩到了小时的范围内。不过此时,完全不具备医学专业知识的我,还以为不过是17年前的“非典”卷土重来;又以为有上一次累积的各种经验,各方应对起来应该从容有序,更何况通报中说的是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所以,未对微信传递的信息感到惶惶不安。家兄于1月6日从德国经北京返回,在北京坐的绿皮火车。之所以乘坐绿皮车,一是因为怀旧;二是因为退休了时间不是问题;三是因为曾经经历过无数物资短缺忍饥挨饿生活的他,养成了节俭习惯,绿皮车价格便宜,卧铺不过几百元,睡一觉就到了。那时,武汉疫情还未普遍知晓,知晓的也未引起重视。他乘坐的绿皮车途经武汉,回来几天后,出现了感冒症状。虽然,我们采取了一定的隔离措施,不幸得很,我和老公在1月中旬相继被传染。刚开始,我右边的牙龈莫名其妙肿起了一个不小的包块,自我判断是葵瓜子吃多了,上火,没管它。过了两天,鼻咽部和喉咙火辣辣的痛,各种感冒症状开始一一涌现。因为要伺候高龄老人,我开始服用以前感冒剩下的药物,戴上了口罩。此时,关于口罩的知识也还十分匮乏,我戴的是老式纱布口罩。剩的药快吃完了,1月20日,老公出去办事,到药店帮我买了药,顺便买回一包口罩(10只)。这时,我们通过微信对疫情的认识已经上了一个台阶,知道了要用什么样的口罩,也知道了出门戴口罩是必须。我们去超市购物,带了口罩,但超市里的顾客戴口罩的只有寥寥可数的我们几个。最新消息丨武汉卫健委:死亡患者增加一例,15名医务人员感染,其中危重症1例 新型冠状病毒这个陌生的概念和一些相关基本常识通过微信进入了我的认知系统。看来,这病不亚于当年的非典,但又和非典是不同的病,医疗界对这个新型病毒引发的疾病,似乎还没有有条不紊的应对措施。我:“疫情已经很严重了,你们要注意哦!我们家除了高龄老人外,都感冒了。我们自己密切关注,服药,如果发现异常会立即去医院。”回复:“最近千万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哦!出门记得带口罩。我们医院现在也高度重视避免跟武汉来源的人接触。”当晚,我们再次紧急出动,去药店购买口罩。我老公之前买口罩那家药店已经售罄,赶紧换一家药店,一问,还有,刚刚来的货。松一口气,看来我们运气还算不错!相同的口罩,前一天5毛/1个,现在涨到了2元/1个,还限购一人一包(10个)。还好,我们有三个人,买到了30个口罩。我:“昨天晚上我们去买了。之前买了一包,昨晚又买了三包,应该够了。”朋友:“可以再买点连花清瘟颗粒,备点板蓝根之类的。”我:“我买的抗病毒口服液,板蓝根脱销了,我们都很注意。这几天刚好感冒,喉咙痛了几天,买的众生丸,清咽滴丸,抗病毒口服液,昨天又买了玉合草含片,现在症状减轻了一些。”算起来大约15号之前就出现了感冒症状,自行服药后,喉咙疼痛症状减轻了些许。23号早上,胸口有紧压感,咳嗽但没什么痰,胸闷,似乎气也有些短,这症状可以对号入座新冠肺炎,杯弓蛇影,我比较紧张了。家兄坚持认为,不可能!给我普及流行病学基本知识,没有传染源,哪里可能得那个病?回复,我又没下车,我那节车厢也无人上下车,哪来的传染源?再说了,我的感冒都已经好了,更证明不是那个病!你要是去医院,本来不是都可能因交叉感染染上那病了。家兄说的确有道理,思来想去,决定不去医院,去一个社区卫生站看一下,开点药算了。正好主管卫生站的L医生是早年认识的一个熟人,给她打电话,电话那端告知,你赶紧过来吧,我们明天就放假了。在卫生站折腾到午后2点多,L医生好意,请了测试流感的专业人员为我们做了检查,结果,既不是甲流,也不是乙流,剩下两个可能:一是普通病毒感冒;还有一个是刚刚冒出来的新冠病毒引起的。虽然,L医生解释了你可能就是个普通病毒感冒,但“可能”,就把新冠的疑云同时放大了。当天晚上开始发烧,38度,我给L医生打了电话。她说,你明天去医院拍个胸片吧。家兄坚决反对,理由如旧:本来不是那个病,患了感冒抵抗力下降,去医院更容易被交叉感染,导致不测。这个理由很硬核,说服力也很强大,那就还是在家观察吧,如果体温继续升高,就不犹豫了。接下来的情况亦喜亦忧,喜的是第二天体温降了;忧的却是体温下降并不到位,一直低烧。微信中有帖子说,新冠病毒惧怕臭氧,我打开刚刚臭氧消毒过的碗柜,深呼吸。微信中有帖子说,新冠病毒惧怕高温,我把自己绑架到了人工制造的夏天:两台电烤灯统统调到高温,左右夹击。多年的经验,发烧时需要出汗,一出汗,体温就降下来了。而这次,我几乎一整天坐在盛夏的高温环境里汗流浃背,体温却是稳如泰山,在37.4~37.6之间徘徊,不肯往下走。卫生站L医生开的药快吃完了,是去药店按L医生的药方购药,还是去三甲医院另外看医生,纠结成了“哈姆雷特王子的追问”。入夜,胸口一直有一团东西堵在那里,睡不着觉,新冠这个刚刚出现在我认知范围的新概念,频繁闪现。前景是个未知数,我需要避免措手不及,便和老公交代,如果真的出现不测,后面的各种事宜应该怎么安排……交代完毕,依然睡不着,但心静了,有了了无牵挂的轻松。辗转反侧到大约凌晨3点左右,胸口上压着的那一团重物突然消失,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走了,似乎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么畅通的呼吸。伸手探了探额头,凉了,凭经验体温应该在36度几。我好了!一大早给L医生电话报告好消息,语气中灌满了兴奋。前一天,L医生主动电话我询问病情。想来,虽然她反复告知不过是个普通的病毒感冒,但,非常时期,她应该还是提高了警惕的。暗自庆幸,还好因家兄坚持没去医院;还好有他反复普及流行病学知识,不然,或许我真的会“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跑到医院去被交叉感染,一头栽进了那个病患群体。一个自我判定的疑似病例,历经十数天的煎熬,终于在惊魂中开始,在欣喜中结束了!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洪水般汹涌的舆情,扑向了滥捕滥杀野生动物。听说新冠病毒源自蝙蝠,微信上批判性地出现了各种有关蝙蝠盛宴的视频,长相丑陋体型短小看起来几乎没有肉的蝙蝠,居然也进入了人类的食材序列!孤陋寡闻的我,第一次无比惊讶地见到,蝙蝠被连皮带毛煮了,人们(包括诸多青春靓丽的美眉)用刀子剥皮挖肉,大快朵颐。人,为延年益寿而产生的“吃与补”的想象,和追杀野生动物的行动,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微信上有个段子,大意是这样的:蝙蝠已经非常努力地把自己把进化成了不像食材的样子,身上携带着百种病毒,昼伏夜出,生活在远离人类的幽深大山洞穴里,却还是没能逃脱人类的贪婪。 站在地球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在早已进化发展出成熟、乃至现代化的农耕业和畜牧业,完全可以满足个体生命延续和种群延续需求的高度发达时代,贪欲依然指向了各种野生动物,包括:撸其毛,剐其鳞,剥其皮,食其肉,取其胆……极尽残忍。想起十年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纪实短片,记录一只被解救的黑熊,让我泪流满面。当时悲愤难已,在键盘上敲了一篇短文,其中几段是这样的: 它叫弗兰西,它活了29年,然而,它像一只真正的黑熊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有7年,这7年还满身病痛、肢体残缺和身体畸形。
一只大半生都在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恐惧之中度过的黑熊;一只从妈妈怀里被强行抢走后,就一直生存在地狱般的煎熬中,直到进入老年才被解救出来的黑熊。被解救之前的22年,是噩梦般的生涯,它被关在极其狭小的铁笼子里,穿着铁背心,腹部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伤口上插着管子供人抽取胆汁。
22年,弗兰西被狭小的铁笼子束缚着骨骼无法发育,身体变成了畸形,为了防止它抓扯腹部的管子,它的爪子被剁掉了第一个关节。
22年,是一个人从生下来到大学毕业的年龄,而这只黑熊,它拥有的却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悲惨历程——它活着却没有生活,仅仅是一部承受着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痛苦的提供胆汁机器。看着电视,我泪涌不止;写着这些文字,我依然泪涌不止。
……
还记得多年以前有个饭局,丰盛的菜肴中,有一只盘子里盛着野生动物穿山甲,我的筷子没有伸向那盘“美味”。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关于穿山甲的报道,贩子们用滚烫的开水浇在活生生的穿山甲身上,厚厚的鳞甲被轻易除去,去鳞剥皮的穿山甲还没死去,它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在无法描述的痛苦中等待着被食客买去烹煮。残酷的一幕从此定格在记忆里。好客的主人认为我是因害怕而不敢食用穿山甲,极力相劝,说不怕的,很好吃呢。假如生命真的可以轮回,假如抽取黑熊胆汁的人、活剥穿山甲鳞片的人下一世变成了黑熊和穿山甲,而黑熊和穿山甲变成了人,在这一个轮回中,他们和它们会不会把这种生命的惨剧重新演绎一次?自然界里弱肉强食是动物的生存需要和规律,是维持生物链稳定的定律。人不一样,人们采用各种极其残忍的手段剥夺其他动物的生存和生活的权利,是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想起推崇阶级斗争的那些年代,我们曾讥讽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老爷太太少爷小姐”,把他们对狗儿猫儿的爱护称之为“狗道主义猫道主义”。时间来到21世纪的今天,我们才慢慢明白,那些狗道主义猫道主义各种动物道主义,原本是人道主义的延伸。今天的我们,其实已经看到了肆意破坏环境宰杀野生动物带来的灾难。试想,假如有一天,地球上所有的物种都灭绝了,我们眼睛一睁,看见的只有我们自己和自己的影子,会不会因为深度孤独而心惊肉跳?不把野生动物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不使用来自野生动物身体的各种制品,不试图把自己变成万物的主宰,其实真的是一件不难做到的事情。1990年代,我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一档节目:介绍长相有些类似穿山甲的美洲特有的动物——犰狳。犰狳和蝙蝠一样,也已经努力地把自己进化成了非食材的模样。可是,人类的贪婪并非仅仅停留于“食”,还包括追求“衣、住、行”方方面面,比如各种毛皮制作的豪华服装、包包及其它。被剥其皮、剐其鳞的有:鳄鱼、鸵鸟、穿山甲……也包括犰狳。穿山甲的鳞片,用来入药,而据说,因犰狳的硬壳能做成某种乐器,被人类掠取。 开始,人类并不知道,除了人,犰狳是地球上唯一能感染麻风病的动物。那一期电视节目介绍,在科技条件相对落后的年代,麻风杆菌极难被分离,因此难以研制出治疗麻风病的特效药物。当人们知道犰狳能够被感染麻风病,因此可以作为研究对象和进行必要的试验时,犰狳已经濒临灭绝。还看到一篇文章说,欧洲人把麻风病带到美洲感染了犰狳,人类捕杀犰狳,麻风杆菌因此在美洲大陆上广泛撒播。犰狳为自己复仇的方式,就是把麻风杆菌送还给人类,让更多的人感染这个当时的不治之症。都说病毒是地球的免疫系统。或许在某些区域,人类对地球生态平衡肆无忌惮的破坏,已经到了大自然忍无可忍的地步,这次新冠病毒的横行,是不是地球的免疫系统对侵扰它的人类,展开了猛烈的反击战呢?
我无能力探讨这次疫情的起源。我想说的是,在避开讨论其他因素的条件下,人类还应该有一个必须,那就是与大自然中的其它物种和平共处,只有这样,人类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岁月静好。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把我变成了蜘蛛,每日除了完成繁杂琐碎的家务,就是趴在网上,搜看疫情发展的报道和相关评论。上大学的时候,听到过“信息爆炸”这个概念,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概念也就仅仅停留在概念阶段。那些年代,信息的主要来源是平面媒体,无线电收音机,后来有了电视,可以看到带画面的新闻,人际间的交流,主要依靠通信。因此,信息量有限流动还缓慢。直到网络进入普通人的家庭,才对信息爆炸有了切身感受。还好,如今网络上、微信上虽然信息量巨大,但总会一个阶段基本围绕着一个主题传递信息,就不至于因为信息爆炸导致脑袋爆炸。2月6号深夜,从微信群得知武汉中心医院年轻医生李文亮去世,到今天,有关李文亮的文章已如恒河沙数。有一篇文章这么说,从来没有一个普通人去世,在民众中掀起如此巨大的情感波澜。那夜,各个微信群里,贴满了蜡烛和菊花……李文亮刮起飓风,并非仅仅因为他那么年轻就突然去世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去世,有他原本不该匆匆离去的原因。在这场惨烈的疫情爆发临界点,他吹响了哨子,尽管他的哨音还不是真正的预警,却恰恰是这个算不上预警的哨音,成为了他匆匆离去的导火索。文章已经很多,不再赘述。李文亮30多岁,他是我们这辈人的后代。他的一个孩子5岁,还有一个尚未出世。这样的他,可以说生活刚刚才开始,生命的路还伸延在不见尽头的远方。虽然远方不一定都是诗,但风吹落叶雨打花瓣,油盐酱醋平平淡淡,或许正是他的生活应有的五彩风景。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不到一个月就夺走了他的一切。《人物》杂志记者在“普通人李文亮”中介绍,他希望做一个简单的人,保持足够平常的心;他喜欢海吃,属于年轻人的居酒屋、海底捞,冰激凌、炸鸡腿都是他的最爱,他要求不高,一只德克士的手枪鸡腿和一杯可乐,就可以让他感觉抵达了人生的巅峰;他追剧,追星,喜欢转发……具有当今年轻人的各种“平庸”喜好。他一点不特殊,也一点不比别人高雅或深刻,他不是英雄,他也未曾想过要当一名英雄。他和所有80后一样,生长于国家最好的时代,那时,改革开放已经扬帆起航,物资短缺成为了另一个时代的沉重回忆。他们这一代被泡在了蜜罐子里,从幼儿到大学生一路走来,无风无浪无雪无雨,和我们这代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他们不是“满怀崇高理想”的一代人。他吹哨时,也没有怀着拯救大众的宏伟激情,他的哨音只是在亲友圈子里提了个醒。然而,就是提个醒,他被训诫了。医院的领导们为了不造成恐慌,竟然不允许医生戴口罩,没有任何防护的医生们,在烈性传染的病毒中裸奔。李文亮于治疗病人的过程中被感染。2月1日,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天,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路的尽头已在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他接受了财新记者的采访,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勇敢:“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还有了大义凌然:等好了就上一线,疫情还在扩撒,不想当逃兵。李文亮在武汉工作,结婚生子,安家度日。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疫情,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可他去世那夜,止不住热泪奔涌,为这个不认识的孩子,彻夜难眠的我不能不把一些喷涌而出的句子蘸泪记录下来,没有韵律,不成诗句,不求完美,只想表达:天气预报,15日将大幅降温。北风如约而至,是夜,呼啸的风刮出了金属般的尖利,迷迷糊糊之中,感觉那声音犹如千万只哨子一起吹响;迷迷糊糊之中,李文亮最经典的照片浮现出来。吹哨人,是他回来了吗?哨音轰鸣响遍了华夏……是的,李文亮自己也没想当英雄,他只想和无数同龄的人一样,工作赚钱,生子育女,休闲娱乐,烤串追剧……可是,方方描述的那一粒时代的灰,跌落在了他的头上,一座沉重的山把他压垮了。这座山,把他压成了时代的记忆,压成了人们心中永远的痛。有文章说,李文亮医生在这个世界里已届终曲。我想说,那绕梁不绝的余音,会在他已经离开的世界里永远回响;他的音容,也将在人们的记忆里永远铭刻。疫情期间,似乎浑身上下都是泪腺,每天都会因各种消息的触碰,而决堤:吹哨人李文亮;发哨人艾芬;因感染病毒被灭门的常凯导演;爷爷病死在家中,靠饼干维持生存的六岁小孩;那一群没能赶回家乡,封城后没有归宿,在垃圾桶里捡食剩饭的外地务工流浪者;风雨无阻,坚持无偿为需求者送药、送各种日常生活物资的志愿者……无一不让人或热泪盈眶,或泪水夺眶而出,有痛彻心扉、有扼腕长叹、有百感交集。躲在家里的我们,是安全的。但是,还有很多必须坚守岗位的人,比如所有医院的医护人员;比如挨门挨户排查病例和道路上检查进出车辆、测体温的基层工作人员;比如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保洁员和保安;比如超市的营业员、收银员;比如快递小哥和外卖小哥等等、等等。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我知道,绝对不能用希望多挣点钱来描述他们。这个时候去到外面,应该说面对的是生与死的考验。这些平凡小人物的坚守,让我心里充满敬意。我算不算怕死的人呢?算。我百分之一百自觉自愿宅在家里,就是因为怕病怕死;我迫不得已出门购物,尽可能地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没有防护镜,就戴个游泳的防水镜;家里用医用酒精喷洒、消毒凝胶洗手、含氯消毒液拖地;每出去一次,就购买一大堆食品,尽量减少出门次数。严防死守,也是因为怕病怕死。刚开始的时候,疫情形势严峻,天还冷,出门时武装成这个样子后来天热了,疫情有所好转,就换一件薄的“防护服”外出专用每次购买的食品,先堆放在凉台让风“吹走病毒”,到晚上再搬进屋或放入冰箱2月15日,因为事先和一位朋友电话约好,去她那里购买一些消毒用品,出门前全副武装了。为了减少出门的次数,我们先去超市购买食品。在超市忙碌了约一个钟头,汗水湿透了帽子,防水镜里全是水雾,所有东西在我眼里都成了雾里看花。购物的时候,我还戴了一双医用手套,上车脱掉手套一看,只不过被手套捂了一小时左右,双手的皮全都皱了。
捂在手套里被汗水浸泡一小时左右的双手(左);平时是这样的(右)
浑身被汗水浸着,扣得严严实实的口罩防水镜和帽子,加上紧闭不透风的车窗,我开始晕车。原本平稳的柏油路面,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一下子变成了长途颠簸的艰辛,冷汗,呕吐的感觉接踵而至。想起在一些文章中看到过这样的描述,有的医护人员在刚刚穿上防护服时,会出现眩晕、想吐等多种生理上的不适,这一刻,我算是有了些微的切身体会。事实上,被防护服包裹一整天的医护人员,他们还要工作,为节约装备他们不能稍稍敞开防护服透一口气,甚至不能喝水、上厕所,和他们的辛苦、艰难相比,我那点晕车的感觉远远称不上感同身受。
记得2月初的某一天早上,我们通过每日疫情通报得知,小区里出现了确诊病例,家人已隔离。原本远在千余公里之外的疫情,原本以为不可能出现于近旁的疫情,就这么倏忽间被直接拉到了眼前。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对于我,更要命的是,家里90多岁高龄的老人有需要长期服药的慢性病,我们每月都必须去医院给他开药。1月份我自己感冒生病的时候,陷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也硬挺着没去医院,此时,确诊病例已经来到眼前,去医院这回事就变成了去雷区,随时有可能踏响一颗地雷。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欠人情的我,于万般无奈中把求助焦点对准了医生朋友。2018年5月,家中高龄老人因大腿动脉血管堵塞导致足部坏疽,经人介绍住进广东省中医院珠海医院骨四科。之前,因老人脚趾丫溃烂,曾经住过其他医院,但被误诊为皮肤病。回到家病情加重,我们送往另一家皮肤专科医院时,医生告知不是皮肤病,你们赶紧送中医院骨科吧。就这样,高龄老人住进了骨四科。刚刚进入病房,管床医生随即跟进,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医生,一问,果然是90后,名叫彭嘉斌。 这么年轻?我心里打着问号,有些不礼貌地询问,你们这里是不是医生开药护士送来病房,然后由家属自行为病人洗敷?小彭态度极其谦和:不是啊,病人的一切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会做好所有事的,你们请放心。小彭医生的回复让我感到了极强的亲和力,白衣天使那个“天使”的含义,在他几句最普通的对话中一下子凸显出来。他非常熟练地用手探了高龄老人小腿的温度,迅速做出判断,动脉血管堵塞了,腿部体温很低;看了老人溃烂的脚部,做了一些其他检查,诊断为多脉管炎。他还丝毫不嫌弃病人足部的异物异味,仔细为老人清洗了溃烂的地方,消毒以后,用纱布包扎好,并做了止痛处理。看来,年轻的90后医生,不仅医术娴熟,态度还如此温暖,让我感佩和折服。高龄老人在院期间,我每日目睹小彭医生对病员付出感人至深的关怀。无论刮风下雨,也无论是否休息日,每天他都会出现在病房,观察病人的各种情况。记得有一次,小彭医生手术整整一夜到天亮,走下手术台他不是去休息,而是立即来到病房查看他管辖范围内的所有病人。那一天,我观察到他年轻的面孔上全是疲惫,连胡须茬子都在一夜之间爬满了面颊。我不是他的亲人,一个长辈的心疼却不可遏制地在心中攀爬蔓延。之前,我一直认为80、90后这批多数属于独生子女的人比较自私,爱自己胜过爱他人,只希望索取不愿意付出。而我眼前的小彭医生,对病人的关心、亲切和爱护,非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也完全颠覆了我本人对80、90后的基本印象。
医者彭嘉斌
如今高龄老人出院已经两年,我和小彭医生结成了忘年交,微信是我们时常联系沟通的方式。这个特殊的危难时刻,我只能向他求助了。因为他们时常会有手术,不方便接听电话,我便在微信上留言:嘉斌,你现在忙吗,能不能给你打个电话。微信上没有回复,我的电话却立刻响了。嘉斌问我有什么事吗。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都没有过一下脑子,秒回复:把必须的证件和需要的药,全都拍个照片传过来吧。他很干脆,不要了,我拿完药直接送过来。进不了小区,我们在小区门口交接。两年前我家高龄老人刚进医院的时候,我想方便联系医生,跟小彭要过电话号码,被婉拒。小彭说您打我们科的办公电话就行。当时我有些尴尬,不过也只能怪自己太唐突。而这次,小彭医生的爽直和义气,给了我始料未及的兴奋,放下电话,一时间竟然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蹿,拿了这个忘了那个……虽然认识小彭两年了,虽然我把我和他定位为忘年之交,但这样的麻烦,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多年的交情都不一定经得起考验。反观我自己,每出门一次都有些心惊肉跳,感觉周围全是病毒,整个人被病毒紧紧包裹,回到家首先反复消毒,接着洗头洗澡,才能稍稍心安。如果有人求我相助,于我肯定是额外负担,即便做了,内心会也有一百个不情愿。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者,之前无官职,现在无钱财,就算知道感恩,我也是既不能返还他相应的回报,又不能给予他任何有实质意义的帮助。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却把自己的不欲,加给了小彭医生。我不知道用什么可以表达我的感激,我能做的只有,把我的经历和感受点点滴滴记录下来,传播出去,让更多人了解“感动与平凡”同在。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各种媒体都在报道,医闹、伤医事件时有发生,就在疫情爆发前不久,还出了砍杀医生至死的流血惨案。这一切究竟是谁之过呢?那些把并非属于医生个人问题引发的激烈情绪,以极端方式宣泄在医生身上的人们,是否看得见:在这次疫情期间,初期仅有极其简陋的防护条件,但不计后果坚持救死扶伤,数以千计被病毒感染的和失去生命的,是医者;以生命为代价吹响了哨子的李文亮,是医者;顶着沉重压力发放出哨子的艾芬,是医者;同样,于危难之际对一个退休的普通人不计回报慷慨相助的彭嘉斌,也是医者。这次疫情中,医者——这个普通人组成的群体,留下了让所有人动容的集体记忆!南方的春天来得早,北方还在下雪,这边已是鸟语花香。2020年这个春天,有篇文章是这样描述的:悲伤成河……下面的两张疫情图,一张让我想到“氤氲”这个词汇,一张让我想到“放射”这个词汇。无论“氤氲”,还是“放射”,其实都让这片土地基本没有留下空白。
在我们这代人几十年生涯中,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瘟疫,多少鲜活的生命,转瞬之间就化了灰。到了我这个年纪,似乎早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把自己生命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把想到的、愿望的每一件事情,都提前处理和及时安排,这样,或就能活得从容,死得无惧了。然而,当死亡突然以横扫千军的态势出现的时候,还是感到了猝不及防。 小区很静,外地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留下的人也关在家里,除了保洁员或保安,路上基本见不到人的踪影。见天,有工人喷洒消毒药物,楼上听得见喷洒时的轰响。到了晚上,突然发现蚊子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往年一到春天就此起彼伏的蛙鸣悠扬。是不是消毒药物把它们统统杀灭了呢?春天,一下子变得如此寂静:晚上不用打开驱蚊液,没有一个蚊子嗡嗡;每年窗外蛙声一片,现在连一声孤寂的蛙鸣也听不见了。这样的寂静,我们小区有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人工填埋鱼塘;一次是因为台风袭击。小区旁边原来有两三个很大的鱼塘。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是春天,冬眠的青蛙苏醒了。它们不知疲倦地鼓噪,是在感叹又一次获得重见天日的机会?还是在为延续生命而高亢激昂地呼唤爱情?城市郊区的好处就是晚上特别安宁,静穆的夜空下只有一片没完没了的呱呱声,此起彼伏,带给睡眠中的人们田园诗一般的感受。2011年秋天某一日,仿佛是上帝派了两个神仙下凡,背来了小山一样的泥土,偌大的鱼塘一夜之间消失了。高高垒起的泥土估计有两层楼的厚度吧。看到这个景象时,我脑袋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青蛙完蛋了”。不出所料,当春天如期而至,青蛙的鼓噪却没有了踪迹。想必,鱼塘里冬眠的青蛙还是会苏醒的吧?只是它们再也出不来了,鱼塘里满满实实的泥土于它们,无异于泰山压顶,这一冬,成了它们永远的冬眠;而这个春天,便也成了寂静的春天。鱼塘填了,不知是用来建楼盘,还是别的用途。未见开工,但有少量机械入场。一片一片的良田熟土、草场鱼塘,如今都变成了人类的家园。人类的家园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豪华;一座一座拔地而起的楼盘似乎不再是为了满足居住的需要,楼盘建设已经几近疯狂……当人类不遗余力地拓展自己家园的时后,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它们的家园又在哪里呢?它们有没有跟人类一起共享地球这个家园的权力呢?青蛙们也算顽强,鱼塘填埋沉寂了一年,第二年,它们回来了,活跃在小区的观光水塘中,甚至,在地下车库的排水沟里。从夜晚直到天明,我们又可以隔窗“听取蛙声一片”,遥感“稻花香里说丰年”了。台风在沿海不是稀罕的事,每年都会有不同的城市遭遇台风的正面袭击。但2018年接踵而至的天鸽和山竹不一样,天鸽刚刚飞走,山竹随即降临,风狂雨暴,留下了遍地连根拔起的、拦腰劈断的、被扒光叶子的各种树木,满地枝叶堆积,憔悴损,再无一支堪摘。不到一月,台风连连袭击,树倒雀鸟散。不散是不可能的,它们建于树枝丫上的家,没了;它们中的很多,命也没了。散步的时候,我看见了好些麻雀的尸体横在树下,悲悯从心底升起,不会写诗的我,那次也没忍住,记录了不由自主地涌出来的一些句子:台风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区里没有了任何的鸟鸣,寂静中我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失去了鸟儿的喧闹,世界,还是活的吗?他们消失了,人类还能存在多久?春天来临的标志,应该是叶绿花红,鸟叫蛙鸣。没有一个春天可以是寂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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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年这个春天很寂静,是一个不完美,或者说是一个不完整的春天。但春天毕竟来了。加缪说,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这个冬天的句号——春暖花开了——却还没有画上。想来,武汉人民盼望春天的心情,应该比我们强烈得多。虽然,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但如果春天仅仅作为一个季节,在时间上到来,气候还是和冬天一样寒冷,春暖花开,就依然是遥远的期待。我为煎熬中的疫区人民,和正在与病魔抗争新冠肺炎患者,祈祷!
李良汉:生死火神山,
我是治愈出院的重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