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 陆华：经常跑资料室，我险些被传出花边新闻

作者简历

陆华，南京大学历史系78级，在江苏省盐城工作多年。

原题

风雨南园踏歌行

作者：陆华

我喜欢唱歌，不为表演，也不为兴趣爱好，纯粹是一种心情、一个习惯，高兴时哼唱几句，闲暇或无聊时也哼几声。伴着歌声，岁月飘逝，弹指一挥，人生已然过半。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一首首歌所展示的，恰是人生的轨迹、时代的画卷。每当我听到《洪湖水，浪打浪》，总会想到小时候，夏夜满天星斗，父亲在门囗的竹床上乘凉，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哼着跑调的“洪湖水哟，浪呀么浪打浪”“咳啦啦啦啦啦咳拉拉拉”；听到“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我会想到，生产队里米糠山芋藤和猪草混煮的“忆苦饭”；听到《远飞的大雁》时，我就会想到，我们村最美丽的姑娘唱着这首歌被招进地区文工团时的情景；而听到“小呀么小二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少年时代的欢乐就会展现在我的眼前。有些歌，对我来说，是心中的歌，也是生命的歌。

1978年10月15日，我手握录取通知，带着一床被褥和一个装衣服的木箱，在父亲和两个中学同学的陪送下，前往安丰汽车站，乘车赴南大报到上学。及至车前，远远看到一个高个子青年正在车上东张西望，父亲放好行李下来告诉我，他也是去南京上大学的新生。上车一叙，我俩同时大为惊讶，我们竟然是同校同系同专业同班，天下事竟有如此之巧？（当时并不知道南大在东台录取的人数）仅仅一瞬，同乡、兄弟的情缘就此结下。他叫周连春，后来毕业之初，我还曾利用出差、回乡的机会到他先后供职的蚌埠坦克兵学校、东台县委党校去看他，每次他都尽其所能地招待，至今难忘。这是后话。

南大新生接站时，人货分离。当我们到达学校的时候，只见校门口的汉口路上，散落着一地的行李，我们从中翻到了自己的行李，前去报名。

入校第一夜，当然是睡不踏实的，正迷糊间，却被宿舍外的大喇叭闹醒，学校广播站播放的歌曲《在一起》，十分闹腾。而这却是我整个大学生涯中记忆最深刻的歌。广播站的歌声总是在晨练时准时播放，原以为，隔一天或隔几天，会换一首歌，谁知道竟一直播了很久，我不由想到，“星星和月亮在一起，珍珠和玛瑙在一起”，从此以后，我和我的大学、我的校园、我的同学们“在一起”了。 

我来到了南京大学 

另一首印象深刻的歌，是我们实习时住在江苏师范学院（今苏州大学）听到的《送别》，在我们离开苏州前，每天早晨都能听到“送君送到大路上”，与歌声同样印象深刻的是校园内饿久了的蚊子，非常嚣张，个大体壮，天赋异禀，叮人极厉害，且让人防不胜防，蚊子们也以这种方式把无可奈何的我们送走了。

我们实习的主旨是调查“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碑刻资料。在苏州集体活动几天后，我们分成八个实习组奔赴苏州各地，我参加的是昆山组，住在一个艺校里面，每天会看到一群青春靓丽的女生早起吊嗓子、唱评弹，吴侬软语，余音袅袅，令人陶醉。

昆山之名源于县城北面的一座小山，名为马陵山，亦称玉山，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的故乡。此地文物古迹较多，在整理资料过程中，拓碑的同学拓的臂酸，我们刻钢板的同学也刻得手软。

忙里偷闲，我们还利用一天的休息时间离开昆山，去见识了一下心目中的大上海，还去了难以忘怀的吴县甪直镇。甪直位于昆山吴县交界，三面环水。我们乘船进去，镇上有一唐代古刹——宝圣寺，历经千年风雨保存至今，其遗韵令我们沉醉。而更让我流连忘返的是，古朴淡雅的古镇风情、清幽自然的水乡风光，后来曾到过许多江南古镇旅游，却总感觉不能与当时甪直比拟。

校外实习轻松侠意，而我却有冏事。实习期间，系图书资料室管理员张爱妹（我们称张老师）随队负责后勤保障工作，涉及财务统计、票据结算诸事项，她不熟悉也不擅长，搞得比较凌乱，我因为曾经做过会计，高考时我的数学成绩又高达99分，于是被推荐协助她工作。经我梳理，分门别类，各种帐目一清二楚。对此，她十分感谢。

实习期间，我曾抽空去了一趟常熟，看望我的二伯和堂哥，来回车票未及时扔掉，报销车票时，我将这两张车票也带了出来，发现后，就将其剔除到旁边。被张爱妹看见，问“那是什么？”我说是自己去常熟的来回车票，她说：“我给你报了吧。”我摇头道：“不用了，也没多少钱。”可能是出于感激，她还是坚持给我报了。

当时也没在意，在我代理过会计的食品站，这是司空见惯的事。谁知道不久后，带队的邱老师在班上不点名批评了此事，弄得我面红耳赤、尴尬无比。事后我去资料室借书，将此事告诉了她，她听后愣了许久，说：“邱老师怎么不先跟我们说一下，我替你把钱交了就是了。”我苦笑：“没关系，这事过去了，我也已经把报销的钱补上了。”也许是为了弥补愧歉，此后，图书资料室借阅的各种限制规定，对我形同虚设，许多不外借的资料，我都可以借到。由于经常出入资料室，难免被班上同学遇到，险些被传为花边八卦新闻。

 外出实习的时光（前排左二是作者）  

在校时也发生过冏事。我们很幸运地与南京的走读生成为同学，他们的慷慨与大方，解了我们许多燃眉之急。住校的同学常常会因为急事，借南京同学的自行车一用，既方便又快捷，我借用过很多南京同学的自行车，借得最多的是程晓中同学，他当时骑的是一辆簇新的凤凰自行车，擦的油光锃亮，其珍视程度，几可与我现在开的奥迪相比。我每次借用，只要时间不冲突，他都毫不犹豫地借给我。

一次，我从新街口回来到珠江路、广州路口左拐，遇到红灯，便停下等待，我前面的两辆车左拐骑行，我便跟在后面，结果交警只把我扣住，我据理力争，他居然说：“前面的我不管，我就管你。”如此不讲理，旁边的路人也听不下去了，纷纷帮我说话，指责交警，结果交警做了让步，不罚款，却要我回去开个证明。我无奈，只好到系里开证明，记得证明是党总支副书记卢老师帮助开的。由于未能及时回来，耽误了晓中同学回家的时间，心里一直很愧疚。

后来我们选修形式逻辑课，任课老师（姓名不记得了）开篇即说：“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随即举了几个运用形式逻辑的例子，其中一个是老师骑车左拐、遭交警扣车、与交警辩论的故事，与我的遭遇异曲同工。不禁莞尔：与老师成为同道，应该不算太冏了。

有冏事自然就有快活的事，还是有关自行车。我有一堂兄在沈阳空军部队当机械师，家里托他买一辆自行车，他买了一辆飞鸽车托运至南京，我是在建宁路货场取到车的。自握住车把的那一刻，便有了“一车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从此以后，有事没事，总要骑着车出去晃悠，一路铃声一路歌，于无人处，还会引吭高歌一曲。访老乡、逛商场，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留下了我的车辙印记。当然，同学们但有需求，也会跟着沾光。

我曾经在一个星期天，从曙光影院到和平影院，从军人俱乐部到百花书场，最后到大华影院，一天连看五场电影，现在留下印象的只有刘晓庆主演的《潜网》和张喻、郭凯敏主演的《小街》。然而，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两个多月后，学校放假，我只得带车回家。开学时，自行车作为“家之重器”，不能随身携带，自此，“无车在手，天下没有”。

还有双卡收录机旧事。我的另一位堂兄在常熟顶替上班，工作经年，手中有了一些积蓄，便托我帮他在南京买一台双卡收录机。我买好后，因运送不便，就暂存我处。当时的双卡机还属稀罕货，班上同学拥有的多为单卡机，张庆松同学的洋货也尚未到位。我將收录机放在枕头边，每天听着邓丽君和其他香台明星的流行歌曲，其心旷神怡之状难以言表。那一段时间我口中哼唱的曲子几乎没有停过，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台湾的校园歌曲《童年》《橄榄树》等，其世外桃源和田园牧歌的意境总令我感动和向往。好景依然不长，一个多月后，堂兄托人带走了收录机，显摆也就此结束。

那时对校园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总设计师有句名言，“领导就是服务”。这在学生干部身上倒也恰如其分。我曾先后担任生活班委，并多次连任“室（组）长”。室长主要干组织打扫卫生、创建文明宿舍、早起吆喝晨练等事儿，偶尔也会组织室际的体育与棋艺友谊赛、对抗赛等。不过，这也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权力吧，当时学校气氛话跃，每周都有一些电影、演出或联欢的票分发下来，每个室少则一张，多则几张，分票权就掌握在室长手上，大多数同学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唯独王虎华同学，逢票必看，无论多么垃圾的演出，他都乐此不疲。票来时，只要我在票的分配上有所犹豫，他就会用各种语言攻势，甚至山呼“万岁”，将我瓦解，从中“得利”。因此，凡是票来，不管多寡，总有他一张。不过，这也让我感受到了他体验生活、广集素材的良苦用心，后来他写过短篇、中篇小说，与他长期潜心体验生活，不无关系，而我在校时，是不是也为他的生活体验大开方便之门、有所贡献呢？毕业后不久，虎华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小说《车辚辚》，我认为，得记我一小份功劳吧？      

说到高考数学获得99分高分，这却是让我既自豪又烦心的事。其实，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数学大多是在同学的帮助下蒙混过关的，高考前冲刺数学，也是为了补短板，谁知道竟是无意插柳，好像中了个“头奖”。实际上，能够与同学们为伍，数学帮了很大的忙，将总分提上来了，倘若当年数学仅考60分，作为文科生，这个分数并不难看，而别的几科分数就不顶呛了，那样的话，我恐怕连南大的尾巴都拽不上。因此，能够与同学们一起学习，说到底是我高攀了。

应当说，我的数学高分，加之班上一些脑筋急转弯和一些推理侦破的题目，我都能很快找出答案，不少人夸我有数学头脑，我的抽象计数能力确实是有优势的。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几个同学围在一起，将桌上的八个围棋子搬来搬去，规则是，将八个棋子排成一排黑白分在两边，将两连的棋子两两移动，移动四次后，形成黑白相间的一排，不留空隙。一同学看我有兴趣，就说：“你如果能在半小时之内完成，我请你吃馄饨。”他话音刚落，我便已经完成，而馄饨居然没有吃成。

对于数学，我并无特别的喜好，同学的鼓励，也算是一种动力，为此，我选修了两个学分的《微积分》，期末考试，居然得了100分，也算是功德圆满。班里选修这门课的，还有陈曦同学，同样顺利完成学分。此后，毕竟学的是历史，我与数字就再无瓜葛了。

高考文科99分的数学成绩，确实不一般

 南大的七八级学生有“三迟”：录取通知迟、开学迟、毕业分配迟。高考录取时，当所有的高校、大中专新生都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们还在望眼欲穿、几近绝望；开学也拖到了十月中旬；而毕业分配，等待的时间更长，截止1982年5月，我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学业和毕业的所有事项，坐等分配，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班里整天桥牌、围棋、象棋、扑克轮番上阵，一派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态势。那时同学们心中忐忑，以此来冲淡焦虑。

直到7月31日，分配的通知才发到每个人的手上，我被分配到江苏省地名办公室，地名办在北京西路75号，离学校不远，当天下午我就赶去报到了。按照惯例，报到时间即为参加工作时间，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填履历，参加工作时间都写的是1982年7月，但每次都被组织人事部门改成8月。

报到的第二天，政治处的大老王派了一辆女司机开的吉普车跟我到学校拿行李，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县委书记才能坐这样的吉普，不免兴奋和激动。再回宿舍，很多同学还未离校，听说孙铭同学是被一辆小轿车接走的，我猜想也会有春风拂面感觉吧？

看着四年朝夕相处的同学四方星散，不免有几分离愁别绪。同学们没有了往日的嘻闹，一种感伤的情愫在我们之间弥漫。有同学的帮助，行李很快搬到车上，我与在场的同学一一握别，远处依稀飘来《送战友》的歌声，我的心情沉重而又杂乱：此一去山高水长，再相聚又在何方……

十分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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